然而,楚雲升最終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眼神有些冰冷。
他知道自己其實應該說些什麼,否則局勢將更加的混亂,但他卻不知道說什麼。
他並沒有意意斯想的那樣震怒,不管是因為第三貴族先生,還是因為並不能真正算得上的「被利用」,都沒有。
如果是生死一線的廝殺與戰鬥,在走出航天飛船的一剎,他或許能夠在這段極端的時間內,想出起碼三種以上的解決辦法,但這不是戰鬥,是比戰鬥更加複雜的東西。
即使從走出飛船艙門,一直到蝌蚪飛行器,有了不算短的一段時間,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稍有偏差,後果將是災難性的,早已畸形的殘存社會體系說不定一夜間就會徹底陷入混亂,然後如爆炸般崩潰,癱瘓,甚至是毀滅。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被失敗者與勝利者之間的鬥爭「頂」到必須要他來做決定的位置時,才發現對於他們之間的爭鬥,自己其實並沒有一個鮮明的想法,那麼,他要說什麼呢?自然沒有東西可說。
和意意斯等人想的完全不同,他一直真正關心的只是造艦,在飛船上給意意斯下的那些命令,也全部是從造艦的角度出發而做的決定,而無論是失敗者還是勝利者,他們所關心的並不是楚雲升所關心的,甚至他從來沒有想要去了解一下:他們究竟真正在爭什麼?
正是因為這樣,他既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能當場就說什麼,不知道如何正確地處理,甚至還有些厭煩。忽然間,竟有些覺得電說的也沒錯,造什麼艦呢?
走上飛行器,意意斯跟在他的旁邊,大氣也不敢透出一聲,壓低了聲音趕緊讓駕駛師立即前往大神山。
蝌蚪飛行器推進器噴發下,騰空而起。將廣場的黑壓壓人群拋在身下,絲毫不理會那些或期待或不解的目光,飛離而去。
過了一會。飛行器漸漸離開地面基地,進入環境惡劣的冷星東部,楚雲升皺著眉頭,望著地面上倒退的崩壞山河。翻滾的海浪。漫無邊際的想著……在他回到太空前,他不得不要有一個初步的想法,這中間只有這麼一小段的時間了。
遠處,巍峨的大神山隱隱約約出現天際邊,依然屹立在冰海與暗雲之間,惡劣的大氣流與地層變化造成冰海上波濤洶湧,漩流密布,一道道閃電交錯在黑壓壓的天地之間。來自地殼下的硫磺氣息穿過海洋,擾動在暴虐的空氣中。
經過地球逼近的那場大災難。冷星的環境已經無法適應正常生物的生存,除了那些古老的耐高溫耐惡劣的菌體,大部分生物都在迅速地滅絕之中,從太空中返回的人們不得不都戴上重重的防護設備,才能離開生態基地,進行工作。
越深入冰海,環境越是惡劣,地底小人的蝌蚪飛行器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順著安全區域飛行,稍有不慎,即便不墜毀,也損失慘重。
楚雲升不想在這裡耽誤太多的時間,拿到冰源體,回到太空,眼下的事情越早解決越好。
漆黑生命戰甲隨即融入,瞬間恢復蟲身之軀,他從蝌蚪飛行器中飛了出來,化作一道殘影曲線,進入黑壓壓的閃電雲層,消失在天空上。
意意斯呆了一下,許久後,才轉頭示意駕駛師繼續飛往大神山。
大神山的山峰處處可見泥濘,海嘯退去的痕跡仍四處可見,地底人在島嶼上設立了許多巨大而醒目的標識,在閃電的光芒下一目了然。
到了近處,可以看到山腰上有一座巍峨的古老宮殿,與山體連為一體,城牆古舊,巨大的柱體殘敗而滄桑,仿佛曆經了無數歲月的流逝,一代又一代地矗立在這裡,默默地等待著建造它的古老主人歸來。
這裡大雨磅礴,帶著酸性的雨點洗刷著宮牆與山體,許多被徵集來的黑髮人與藍發人土著,穿著厚厚的防護服,再罩上一件黑色雨披,進進出出,一輛輛工程車也在搬運著成列的黑色箱子,信號燈繞山閃爍,一片繁忙的景象。
山體的另外一側,一個臨時的軍事基地中,一發發造型特別的氣候改造飛彈凌厲射入厚厚的雲層,彈體爆炸開來後,紅雲般的霧氣散開,翻滾反應變化,暴虐的黑壓壓雲層頓時稍微平穩了一些,來不及成型的大型漩渦被精準破壞,強行使得大神山周圍成為整個狂暴的冰海中,唯一看似「平靜」的地方。
飛船上的鬥爭似乎並沒有明顯地影響到這裡的正常運行,讓楚雲升稍稍地安心了一些。
如果這裡也癱瘓了,那他就必須立即選擇暗地裡實力真正強大的一方,來迅速平定所有混亂。
而實力真正強大的毋庸置疑是幾大樞機,不論是其本身的力量,還是傳統慣性的影響力,無人能出其右。
這次飛船事件,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看到這幾個樞機的出現,可能是在等著他的意思,也可能是別的原因——樞機總是可以超脫傳統勢力鬥爭的頂端存在。
但這讓楚雲升反而很無奈,這些樞機大老爺,一方面對他絕不反抗,基本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但另外一方面,他們實際的影響力遠遠大於任何人,包括楚雲升自己。
可以說,他們才是這個畸形體系的定海神針,不論各族下面內部怎麼鬥爭,只要樞機大老爺沒死,最終還要是聽自己種族大老爺的。
最基本的原因倒是很簡單,沒有樞機大老爺的種族,即便強如地底小人,在頂端的樞機議會也占不了哪怕一個席位,總是處於尷尬或者弱小被欺負的地位。
這也是整個殘存各族體系中。沒啥大本事也沒啥特殊能力的普通地球人,為什麼反而能夠活得最滋潤的原因,只因為他們不但有布特妮這個樞機。還有楚雲升這個凌駕於樞機之上的「地球人」。
當然他們以前還有阮落,仍然是個地球人。
一個很明顯的例子,細高人向楚雲升提出的火種計劃,不論是星艦大戰的時候,還是電現在的想法,計劃中準備帶走的種苗,都是地球人。而且只有地球人。
如今地球人的這種優越感,是任何其他種族都無法擁有與極其羨慕的。
他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楚先生」,其他種族說的話就心虛得多了。更多的小種族更是連「我們」這個修飾的定語都不敢加。
楚雲升回來後,就聽說一直和血族在一起的廚子老王,一把年紀了,竟然也跟人家學。買了個冷星黑髮年輕女子。又不敢讓兒子與徒弟小媳婦知道,只好把人在血族所在戰艦中東躲西藏,都快成血族內部的大笑話了,鬧到現在,不但是布特妮,連他都知道了。
但是除了血族,其他人卻不敢笑話他,即便是銀色軍團的人。也很謹慎,血族這些人他們自己可以笑話老王。但別人卻不許,因為老王是血族的人,正如意意斯身上的舊勢力烙印一樣明確,這就是艦隊中派系林立與鮮明的現狀。
因此,也就有一些不入流的小種族,想通過給傳聞好色的老王輸送本族的絕色美「人」,希望能夠吃上一份老王傳說中的「蛋炒飯」,在面對其他同樣不入流小種族的時候,以此來增加軟實力的炫耀資本。
這些事楚雲升就不知道了,他能接觸的人,除了有一些私人關係的人,就只是那幾個樞機大老爺,少得可憐。
但即使這樣,他也能感覺到這隻艦隊的複雜,即便這條船已經到處漏水,搖搖欲墜,也依然混亂不堪,矛盾重重。
還有就是,各族當中除了少數上層,占絕大多數的下層人,始終認為樞機大老爺是正確的,壞的都是騙得樞機大老爺信任的那些人,因而自古至今,關鍵時候還是會聽樞機大老爺的。
而實際上呢,別人或許楚雲升沒有發言權,但他如今自己就是樞機大老爺中的一員了,還是最大的一個,而關心的僅僅是造艦而已,和赫爾與大神殿宣傳的內容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因而,楚雲升覺得問題的核心在於幾個樞機,而不是飛船降落的基地上的那些人。
返回太空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將所有樞機召集起來「開會」,可一想到那幾個樞機,楚雲升就有些頭疼——
布特妮是一個比他還迷惘的人,失去了舊日的信念,自己如今是她唯一的信念支柱,如果他哪一天倒下去了,估計她也不知道還活著幹嘛?
讓他無語的刺惡就不說了,海族大殿主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阿西娥謀反的打擊,一旦安定下來,除了修煉,如今還迷上了細高人的科技,成了楚雲升所見過的最熱心與痴迷科學的樞機大老爺,其他事情早已不聞不問不管。
天羽族的小長羽和楚雲升有滅族之恨,雖然現在都不提了,但暫在一條船上也不過是沒有地方去,且又打不過他而已。
梅爾蒂尼更是有著一身的秘密,號稱軍神的他,對阮家的一戰實在是讓楚雲升「刮目相看」。
而新晉冷星唯一樞機睥邁,在老牌樞機面前,就是一個打醬油的角色,而且和楚雲升的關係也並不好。
這麼一群人集中在一起,壓根就是烏合之眾,包括他自己在內。
虧得意意斯還覺得歷史上從來沒有過一個勢力,有今天這樣陣容豪華與強大過……
哪一天真的要打起來,能在他身邊死戰到最後一口氣的,估計也只有布特妮一人。
現在別說打了,這還沒打呢,雪苑使的主子更不知道在哪,就自己先亂了起來。
一邊想著這些煩心的事情,楚雲升一邊從雲層中穿出,順著燈光照射下的醒目標識,閃身落入大神山。
不管怎樣,既然來了,先看看大神山下發現的是不是冰源體吧,這東西好歹是增強實力的珍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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