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氣!
被撞擊震得內臟幾乎移位的五人剛爬出登陸艙,尚未脫掉太空衣,耳邊便響起急促的警報聲。
無色無味的毒氣!
地面上更是遍布屍體,死狀恐怖,不僅是動物,植物也迅速枯死。
這些屍體的主人在死前都經過劇烈的痛苦掙扎,它們的身軀極度扭曲,抓著喉嚨,有的甚至抓破了,血肉模糊,依然阻擋不了死亡與痛苦。
他們目睹屍體的慘狀,不敢脫去太空衣,摸索著屍堆向前爬行。
一座巨大的城市就在他們身後,那裡隱約有幾個外星飛行器在來回巡弋,穿梭在濃濃的城市黑煙之中。
除了「少年」,其他四人都是精銳的戰士,能級至少四五層以上,回到地面的重力適應期比尋常人要短得多,尤其是弭婭,她其實已經能夠站立起來。
但為了避免被外星飛行器發現,他們只能順著屍體之地悄悄潛伏的爬行,一旦遇到外星飛行器稍微靠近,便集體停下來裝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只有五人,如果被發現了,又身處在毒氣範圍之內,可能只有死路一條。
那些外星飛行器對毒氣的效果似乎很有信心,應當沒有大規模的檢查掃描生命存在跡象,否則就是以科學殿的技術也能做到發現存活的生命,就不要說更為先進的這些外星人了。
它們很快就飛往其他方向,繼續釋放著這種毒氣。
天色也漸漸昏暗,太陽如殘血般終於落下地平線。
熊熊燃燒的城市便立刻顯得十分的顯眼,到處都是火光,一副被敵人蹂躪後的淒涼景象,但卻沒有聽到有人聲。或許已經被全部屠殺,成為一座死人之城。
他們乘著昏暗,加緊向前又前進了一段距離,遇到一輛中型的四輪車,上面裝滿了孩子們的屍體,許多都仍睜大眼睛貼在車窗上,仿佛在用力地呼吸,在遠處的火光閃動下,一暗一明地極為恐怖。
弭婭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突擊槍,而「少年」此刻更為擔心苜苒與朷秀。他們還活著嗎?
朷秀啊,一定要活下去!
他望著遙遠的地平線上突然閃亮起的巨大光芒以及隱約的蘑菇雲,心臟猛地抽縮了一下。
……
他們將孩子們的屍體一個個搬出四輪車,都不敢排放整齊,以避免被發現蹤跡。然後發動車輛,碾壓著前方無窮無盡般的屍體逃離毒氣區。
一路上。除了屍體。他們所能看到的還是屍體,仿佛這個世界已經沒任何活物,就連植物都枯死在道路的兩旁。
五人都沉默著,沒人說話。
越是往前走,越是心涼,他們中有人漸漸懷疑他們拼了命也要回來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就是看著自己的種族被滅絕嗎?或者再死一次?
沒有英雄的歡呼。沒有親人的眼淚,迎接他們的只有被外星艦隊蹂躪屠殺下的死亡世界。
弭婭打開廣播,裡面空空蕩蕩全是噪音,聽不到一點信號。
整個世界都仿佛已經死去。只剩下他們五人,以及天上時而會出現外星飛行器光點。
中型四輪車能源耗盡,他們又換了另外一輛,不停地更換著。
經過一個被夷為平地的小城市,又經過一個燒成灰燼的大城市,穿過一條漂滿屍體的河流,駛過已成為焦土的鄉村,歷經三次毒氣區,差點被一次蘑菇雲氣浪波及,更在一座遍布電網般的城市邊緣險些被擊成塵埃,終於遇到了他們落地以來第一個逃亡的人群。
人群中有藍發人,也有黑髮人,此刻已不分彼此,都如蟲子一般瑟瑟發抖地躲在殘斷的廢墟中,在夜間才敢試圖向西方逃亡。
弭婭找到一個人一問才知道聖城已經陷落,大神山也被占領,殘存的主力正向西方撤退,而外星軍隊正在緊逼追殺。
「我猜測他們應該是想去奧芸雪山。」
弭婭打開一張撿來的地圖,手指順著西邊的路線一直落在一處山脈上停下,道:「大神山如果已被占領,除了奧芸雪山,沒有第二個地方可以倖存!」
阿狸點頭道:「傳說赫爾大老爺就在這裡聆聽到至高神的聲音,這裡應該是最後的希望!」
另外一個倖存的藍發士兵也說道:「這麼多年來,赫爾家在奧芸雪山堆積了無數的物資,早已經把整個山脈當成他們自己的地盤,打造的堅固無比,大概也只有這裡才能抵擋得住外星軍隊的進攻。」
弭婭看了這個藍發士兵一眼,半響才說道:「也不知道睥邁與恩覺到底有沒有突破那道極限的力量。」
這是個無人能回答的問題,但又是五人所期待的問題,不知道何時,他們都只希望儘快在兩人中出來一個成為傳言中的救世者。
遇到了同胞,即便是蛆蟲般逃難躲避的同胞,他們繃緊與窒息的心弦才稍稍放鬆一點下來,繼而,他們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
弭婭首先發現自己身體不對勁,胸口像是有著一團火一樣地在燃燒,起初她一直以為那是陸地後面對被屠殺遍地的屍體而滿腔的怒火,現在稍稍平靜或者說接受現實一點,才發現那團火不但沒有熄滅,反而越來越猛烈,像是要燃燒她的身體一般旺盛。
她很莫名,甚至在短暫休息的時候還做了一個離奇的夢,讓她覺得很羞恥,在這個時候,自己竟然還會夢到這樣荒誕不經的事情。
「少年」沒有睡覺,他一直擔負著警戒的任務,在五人當中,他總是能最先發現危險,並且,他似乎對現在的情況很有經驗,十分的敏銳與警惕。
阿狸覺得那是天生的。甚至斷定他肯定會用劍!
但不僅是阿狸,弭婭也從來沒見過他拔過哪怕一次劍。
白天潛伏,夜間行動,雖然他們也知道以外星飛行器的技術,黑暗並不能成為他們躲避的外衣,但至少在人的心理上會產生一絲的安全感。
依靠著「少年」的敏銳,他們躲過了一次又一次危險,最近的一次,是一支外星自行小機器人編隊,似乎在探索地下資源。並沒有發現他們。
終於在一個黎明,他們追上了撤退的大部隊,漫山遍野的藍發黑髮人衣衫簍縷,正往更西方逃亡。
外星軍隊大概忙著清剿其他地方的殘存者,或者已經在奧芸雪山開戰。這些人暫時沒有被襲擊。
不過,他們也撐不住多久了。食物早已經用盡。即便繼續向前走,也走不到奧芸雪山,最終都得餓死在路上。
「少年」在這裡奇蹟般地遇到苜苒,她跟隨學院的學生被軍隊保護過一段路程,才能活著走到這裡。
一見到他,苜苒差點沒認出來。等到發現是他的時候,一下子就崩潰了,撲上來緊緊地抱住他,哭道:「大蛋哥。我把朷秀丟了,我把朷秀丟了……」
「少年」頓時咯噔一下,一路上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苜苒能活著已經是奇蹟了,朷秀沒有能進神殿侍學院,是沒有資格受到重點保護的。
「卓瑪呢?」他擦著苜苒的眼淚,眉頭深皺。
「他在外星人來之前去找妮月姐姐了,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裡,還活著沒有。」苜苒依舊緊緊地抱著他,仿佛一鬆手,他就會隨時消失。
「別怕!」他將虛弱的苜苒背到背上,然後兇狠的目光凌厲地望了東方一眼道:「我們去找朷秀,生要見人,死要——」
「你不能去!」一邊的弭婭立即擋在他身前,阻止道。
「讓開!」他看著弭婭冷冷道。
「塞斯比亞,你冷靜一些,他要活著,肯定在逃亡的路上,否則肯定死了,不可能還能活在東邊!」弭婭寸步不讓。指著他背上的苜苒道:「你去就是送死,還要把她也搭進去!」
他望向東方的天際,道:「我答應過苜苒阿爸阿媽,一定要把他們帶回大草原。」
正說著,猛地一陣地動山搖,上百道火光在山原間同時耀起,巨大的氣浪迅速席捲而來。
烏雲間鑽出數不清的外星戰機,呼嘯俯衝向地面,光芒掃射驚恐奔逃的人群,毒氣鋪天蓋地傾瀉下來。
「快走!」
弭婭不由分說地拉著「少年」就往西面飛奔。
他猶豫了一下,想要進入曲線離開,但下一刻又清楚地意識到苜苒根本無法承受那樣的力量,必然會被撕碎。
而他又不能將苜苒放在這裡,自己去阻攔敵人,外星戰機的速度實在太快太多,而毒氣下,人已如浪潮般成片成片地倒下,馬上就要波及到這裡。
原來,外星軍隊一直沒有攻擊這支逃難人群,並不是因為兵力不夠,而是等著存活的人都集中到一起,然後高效地屠殺!
而他們這一支大概是附近的最後一支了,剛剛抵達不久,它們就立即展開了殺戮。
「走啊!」
阿狸向天空連開了幾槍,拽住他的衣服也往西邊奔逃。
無奈之下,他只好背著苜苒跟著他們往西面加快腳步逃亡。
但從它們一出現,逃跑便已經遲了,從四面八方高速合圍來的外星戰機越來越多,將所有方向都堵死,一邊以掃射逼回人群,將他們集中,一邊釋放毒氣,以最廉價的方式屠殺。
這些戰機未起飛前,就是他也無法確切感知到,而且它們肯定埋伏的距離很遠。
此刻被圍困,除了進入曲線的速度,根本無法突圍。
身邊的人陸續被擊中倒地,人潮被壓縮回來,哭喊著往外星戰機驅趕的中心擁擠過去,此刻,他們已經顧不上那也是一條死路了,全都本能地掙扎求生著。
「少年」也被堵在人群中,雖然他可以強行撞開,但前面的戰機下方毒氣瀰漫,更是死路!
外星戰機肆無忌憚地在上方掃射,猖狂地呼嘯飛掠過他們的頭頂,嚇得人群大片片地癱軟在地上。它們又得意洋洋地拉起,像是並不急著將他們迅速殺死,而是慢慢地折磨、戲謔,讓他們一次次經歷生死一刻的巨大恐慌,以此為樂。
它們有的是時間。
它們也的確有著可以蔑視他們的技術,山原中的密密麻麻人群被四面圍困住後,它們竟然能將毒氣在空氣中的傳播限定住,形成一個巨大的圈,但又隨時可以像圈裡瞬間瀰漫。
「少年」不知道它們要幹什麼,只能看到它們像是嚇唬圈裡的十幾萬人一樣。將毒氣的限定松一下,毒死最外圍的一圈人,看著差點被毒死的人拼命地望著裡面擁擠,然後再停下,再鬆開限定……
如是反覆了幾十次後。直到它們也覺得沒趣了,便停下無聊的「遊戲」。頭頂上方飛旋的上百外星戰機中陸續降下許多身穿白色制服的「人」。
個頭和他們差不多。看不到尾巴,身體全都包括在制服里。
這些「人」一到地面,人們就驚恐地往後退,拼命地擠著。
它們手裡拿著一些看不懂的儀器,掃描一圈後,便走入到人群中。一隻手捏著瑟瑟發抖的人的下巴,一手用小刀隔開衣服,似乎在做什麼檢查,然後帶走一些人。關入一艘戰機。
沒人敢反抗,都驚恐地看著它們。
距離「少年」最近的一個女孩被它們選中,是個藍發女孩,她的衣服已經被扒光,那些「人」圍繞著她,已經不是在之前的檢測,而是相互交流著什麼,有「人」還時不時拉一下她捲縮的尾巴。
驚恐失措的藍發女孩雙手捂住下體,身體微微弓著,絲絲地發動,本應該已經捲縮到雙腿間的尾巴被捏著一個「人」手裡。
另一個「人」用手中冰冷的武器,挑開藍發女孩的雙手,她抖動了一下,想要抗拒,旁邊的一個「人」突然抬手,對著她後面的一個藍發人的腦袋就是一槍,那人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栽倒在地上,腦袋裂開血流一地。
然後,數名外星「人」從人群中拉出一個又一個人,讓他們抱頭趴在地上,排成一排,其中一個「人」便從第一個開始,一一射殺過去!
一槍一槍,撕碎人群的尊嚴,摧毀他們的心理。
它們也似乎不是第一次做過這樣的事情,十分的自然與熟練。
藍發女孩已經嚇得魂不附體,渾身劇烈顫抖,當冰冷的武器再次挑開她雙手時,她終於不敢再反抗,當冰冷武器移開後,她便雙手橫伸,流著眼淚,以一個屈辱的姿勢展開在那裡。
然而,這個時候,誰也沒想到,那個用冰冷武器挑開她雙手的「人」,轉身和它的同伴閒聊著什麼,然後隨手抬起武器,也不看藍發女孩,極其隨意地就是一槍……
赤、裸的藍發女孩緩緩倒在血泊之中。
苜苒緊緊地捂住嘴,身體不停發抖著,「少年」也是猛地一呆,看著依舊閒聊著什麼的那些「人」,心中像是堵滿了什麼。
弭婭咬著嘴唇,臉色蒼白,雙手握成拳頭,旁邊的士兵拉住她,屈辱與無奈地搖了搖頭。
但她的表情或許已經落入它們的眼裡,更有可能,是被它們手中的儀器發現她們與周圍人的能級不同,幾個白衣制服的「人」驅開人群,徑直向她走來。
落入它們手裡會怎樣,大家都十分的清楚。
弭婭瞬間便做了決定,決然地抽出暗劍!
緊接著,身邊的其他三個戰士也齊刷刷地抽出暗劍!
受此屈辱,毋寧死!
飛艦中幾千戰友中僅僅剩下他們幾個,本就不該活著,又何惜一死?
望著齊齊上前,與她並肩的三名士兵,弭婭熱淚盈眶,微微一笑,縱身而出,沖向敵人。
「殺!」
三個人影跟著她之後,一道接著一道衝出,舉劍絕然奔向敵人。
弭婭的能級很高,她的劍也很快,猶如殘虹。
但,白色制服「人」看著她,只揮舞了手中怪異武器,一條綠色閃電般的長鞭便橫掃過來,頃刻擊滅她們手中的暗劍,連同她們的人也高高地抽起,然後就被磁光一樣的繩索緊緊捆住,再重重地拉摔在地上,順著長鞭收縮的方向被拉向它們腳下。
一擊,僅僅一擊,她們就敗了!
弭婭眼裡儘是死寂,她掙扎想要再自殺都做不到,而接下來等待她將是什麼,令她絕望。
另外三名士兵也被紛紛擊落摔地,拖向它們。
阿狸拼命地掙扎著繩索,死死地盯著「少年」:「拔劍啊,殺了我!」
弭婭這才猛地想起「少年」並沒有出劍,她升騰起最後一絲希望,扭過頭深深地望向他:「拔劍啊,賽斯比亞,殺了我……」
「拔劍啊,塞斯比亞,不要讓我落在它們手裡!」
「拔劍啊,塞斯比亞!」
「拔劍啊!」
「拔劍啊!」
……
她知道「少年」不可能在如此多的敵人手裡救下自己,她和阿狸他們一樣,只求「少年」能一劍殺了自己。
然而他卻仿佛極為痛苦與猶豫,手懸早已放在劍柄上,卻遲遲不肯握下。
長鞭一遍遍地鞭打著掙扎大喊的他們,打得他們鮮血淋漓,打得她已經喊不出聲音,絕望的她只能蠕動著嘴唇,死死地看著「少年」:
「拔劍啊……」
「拔劍啊……」
「拔劍啊……」
這時候,一個白色制服「人」抬頭看向「少年」,長鞭也同時抽了過去,但那一瞬間,它面罩的面孔急劇驚恐起來。
即將被拖到敵人腳下的弭婭傾盡全力最後大喊了一聲:
「拔劍啊,塞斯比亞!!!」
「少年」抬起頭,滿眼淚光地握住劍柄,碎發飄亂,仿佛握住不是劍,而是永恆的痛楚。
剎拉間,山原之間,風雲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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