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棚內,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間或還夾雜著傑森導演生澀的中文口音,紛紛雜雜。但就在拍攝場地旁邊的那一簇,卻安靜得好像是兩個世界一般。
末世的男主演正在調整著身上的裝備,他近幾日因為A市突然的轉涼一時不查便感冒發燒,直到剛才才從醫院回到片場開始今天的工作。
約翰森是個性格開朗,處事圓滑的男人,跟秦暖陽對過幾天的戲之後就很自然熟了。此刻見到這個傳說中的「男朋友」時,因病態而有些蒼白的臉上也微有些血色,對著秦暖陽曖昧一笑。
唐澤宸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側目看過去,眼神冷漠,並沒有一點「這個是暖陽的合作夥伴,要客氣一點」的自覺。
約翰森察覺到唐先生的不友善,聳了聳肩,扭過頭去,笑眯眯地用中文讓化妝師給他上一下妝。
唐澤宸這才移開目光,落在眼前的小女人身上時,眼底的冷光盡褪。
秦暖陽正捧著劇本背台詞,她和約翰森有一場對手戲,拍完就能收工回去了。
背著背著,她似是想起什麼,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家裡有新鮮的菜嗎?我們等會回家吃吧?」
她這幾天幾乎都在末世的劇組裡,日夜不停歇的高強度拍攝,吃的都是劇組盒飯,已經對盒飯這種東西有了些生理性厭惡。
唐澤宸想了一下,差使李牧跑了一趟腿。
攝影棚占地面積很大,相對也很是寬敞,這幾天又正好是A市冬季降溫的時候,坐在這空曠的地方便越發覺得渾身都像泡在冰窟里,涼得很透徹。
米雅知道她怕冷,這幾天拍戲一直給她溫著暖手袋,休息的椅子上更是帶了一個軟綿綿的抱枕,加厚的羽絨服更是備了兩件。
但即使這樣,她坐在椅子上不活動,也覺得四肢關節都冒著寒氣,那冷是從腳心一路上來,怎麼也捂不暖。
唐澤宸對她的一切都格外敏感,坐了片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抬手一摸她的手,因為捧著暖手袋溫度很正常,還微微帶著熱氣。
他的手順著摸到她的手腕處,這裡明顯就比她的掌心涼了半截。
他眉頭微微一皺,見她背台詞背得認真也沒打斷她,抬手把掛在一邊的加長型羽絨衣披到她的肩上,轉頭吩咐米雅倒上一杯熱茶。
放在一旁,溫到能入口了,就湊到她唇邊,半強迫地逼她喝上幾口。就這麼餵了兩杯下去,秦暖陽也發現自己渾身都暖了起來。
唐澤宸這才不繼續餵她喝水,她胃口有些重,不喜歡喝水,反而喜歡喝點味道重的,比如咖啡,茶水,飲料。但單純只是喝水,唐澤宸幾乎就沒怎麼看見過。
秦暖陽等了片刻沒等到挨上嘴邊的杯子,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正微微側坐著,一雙眸子落在不遠處的拍攝場地上,眸光里精光閃動,卻是在出神。
她抬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口,被暖手袋捂得發燙的手就落在他的手上,「你在想什麼?」
唐澤宸「嗯」了一聲,又把話題轉了回來,「在想你什麼時候心甘情願跟我領證。」
秦暖陽似乎是真的很認真地想了想,「等我哥哥定了再說,我不急。」
「我急。」唐澤宸撥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錶,看向她的眼神格外專注,「我馬上就三十而立了。」
秦暖陽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垂下眼看著手上的劇本,掩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唐澤宸見她態度含糊不清,不回答不反抗的,心裡微微一動,多看了她幾眼,這才移開視線。
他其實並不著急,人已經在他這裡跑不掉了。不過就是嘴上著急點,畢竟吃進肚子裡那才能安心。
等最後一幕拍完,已經是晚上六點了,不早不晚,正好趕上飯點。
秦暖陽惦記著今晚自己下廚,便急著回家,卸妝都格外急切。
唐澤宸進化妝室的時候她正掬了水往臉上撲,水流順著她精緻的下巴正低落在她微微敞開的領口上。
他走近,從米雅手裡抽過毛巾,掰正了她的下巴後,就拿毛巾替她一點點擦乾淨,「急什麼?」
秦暖陽剛才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就想回頭看,一睜開眼睛,額頭上略帶有刺激性的水滴就順著她的眉骨落下來滑進眼睛裡,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就算現在整張臉都擦乾淨了,一雙眼睛還是睜不開,火辣辣得疼著。
唐澤宸用毛巾細心地替她擦了擦眼周,還是笑了起來,「先閉著眼別動。」
米雅在一旁站了片刻,機靈的發現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悄悄地就撤退到門外站崗去了。
秦暖陽閉著眼都能察覺到唐澤宸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臉上,不由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別老看我啊。」
「自己的老婆為什麼不能看?」說話間,他已經微微靠近了幾分。
「我還沒答應呢。」
「你說了不算……」他眼底笑意更深,握著她下巴的手微微一抬,低下頭就吻了上去。
她的唇柔軟冰涼,還帶著唇膏淡淡的香氣,他覆在上面,輕輕地摩挲著。很淺的觸碰,他唇上的溫度卻燙得她心口發軟,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去拉住他的大衣。
因為閉著眼,並看不見,手指落在他的握著自己下巴的袖口上,剛想動,被他鬆開下巴反握住手,貼在了他的掌心裡。
他身形微微一動,另一隻手扣住她的腰,輕而易舉地把她抱坐在了洗手台上。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溫柔地吻著她,頭頂那亮白的白熾燈燈光落下來,照得這一片洗手台光亮如新。
她猶豫了片刻,就抬手環住他,手指正好碰到他的耳後,這裡的溫度比起他身上其他地方涼上不少,她的手指就落在那裡,突然就笑了起來。
唐澤宸張嘴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口,這才抵著她的唇問道:「笑什麼?」
秦暖陽這才睜開眼,眼裡還有那液體的殘餘,微微刺痛。她眨了幾下眼睛,對上他的視線時,一下子就跌進了他漆黑濃郁的眼底,連自己剛才要說些什麼都忘記了。
她這麼一愣神之間,唐澤宸已經開始了新的一輪攻勢。
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略帶了一絲壓迫,讓她猝不及防。
她被吻得喘不上氣來,一張臉都紅透了,眼裡蒙著一層水霧,但依然還是捨不得鬆開他。
他身上的帶著一絲很淡很淡的煙味,混雜著他清冽的淡香,卻是說不出的好聞。
秦暖陽手指落在他的脖子後面,不輕不重地捏了他一下,他這才停下來,就以這樣的姿勢環抱著她,並未鬆開。
「我剛才是想說……」話剛起了一個頭,門口就傳來米雅的敲門聲。
她側目看過去,握住他的手腕湊到眼前看了眼時間,也顧不得跟他說話了,就要跳下去收拾東西。
唐澤宸就擋在她的身前,她的活動範圍簡直小得可憐。
她乾脆抬腿環住他的腰,一手緊緊地摟著他,語帶笑意地湊近他耳邊輕聲說了句:「回家我給你做飯吃。」
唐澤宸眼底眸光一閃,唇角微勾,就這麼抱著她走到了化妝室的沙發上,這才放她下來,回答了一句:「口腹之慾。」
說罷,更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秦暖陽只愣了一下,立刻就反應他話里更深一層的意思,臉色越發的紅,似嬌似嗔地瞪了他一眼,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和他一起離開。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涼絲絲的,連綿不絕。
路兩旁空蕩蕩的枝椏已經只有零星的幾片枯黃枝葉,搖搖欲墜。她裹緊大衣,走在他的身側,見米雅正在跟李牧說話,抬手勾了勾他的手指。
唐澤宸側目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地反手把她握在掌心裡。
一路走到停車的地方,遠遠就看見前面集結著三三兩兩的記者,正扛著攝影機翹首以盼,那架勢,分明就是衝著他們來的。
唐澤宸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抬手把她攬進了懷裡。
下一刻,記者就聞風而至,幾下就包圍了過來。唐澤宸一側身,就用手臂替她隔開人群,穩穩地空出一片地方來。
秦暖陽心情正好,也不介意回答記者的問題,對他們和善的笑了笑,簡單回答了幾句,這才說道:「不好意思,我還有急事。你們應該也沒吃晚飯吧,米雅你當大家去TC會館,都記在我帳上。」
秦暖陽在圈內是出了名的生冷不忌,和記者的關係算不上惡劣,但也絕對算不上好。一向都是靠米雅周旋,她就簡單配合。
但自從她的身份曝光之後,她的態度立刻就轉變了。
以前她只是秦暖陽,但如今她還是秦家的小姐,出門在外不免就要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和作風。
她從高處被狠狠地拋下去,幾乎被人踩在腳底,這才知道有多大的榮耀,也必須要承擔得起多大的落魄。
以前不知道,但失意了一回之後,她便明白了這個道理。萬事給自己留有一份餘地,絕處才能逢生。
她的長相沒有攻擊性,此刻笑得溫溫柔柔的,略彎了眼睛笑眯眯的樣子更是親和力十足,加上語氣體貼,很容易就博得了好感。
記者便再沒有為難她,很是客氣地給她讓出路來。
唐澤宸不免多看了她幾眼,走到了車前,先拉開了駕駛座讓李牧下車,往米雅那裡看了一眼,示意他直接過去。
自己則從他的手裡接過車鑰匙,繞到一邊替暖陽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她上車。
等她坐進去了,這才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上,開車離開。
車裡有些安靜,她微微傾身上前去放音樂,唐澤宸正轉彎匯入車流,提醒她:「先繫上安全帶。」
秦暖陽含糊地應了一聲,先調著廣播頻道,剛調好要坐回去,車子卻猛得一個急剎。她一個慣性就要往前撞去,唐澤宸已經先一步抬手扣在她的肩膀上穩穩地扶住她。
秦暖陽回過神來,臉色都有些蒼白,看了他一眼,見他正抿著唇臉色不善地看著車前這才移開視線看過去。
前面正堵著一輛黑色的轎車,那司機大概也是被嚇到了,降下車窗連說了好幾個對不起。
唐澤宸沒理他,反而先上下掃了她一眼,「沒事?」
「沒事。」她乖乖地坐回去,拉開安全帶繫上。
唐澤宸這才移開視線,抬手對那司機做了個離開的手勢,再啟程時,又小心了幾分。
等到家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天色沉得如同被一張黑色的布匹掩蓋,一眼望不到邊際。只有城市裡的霓虹閃爍,燈火通明。
那微涼的雨絲漸漸小了些,淅淅瀝瀝的,卻一直沒有間斷過。
秦暖陽難得興致勃勃地想下廚,走進廚房看見一堆新鮮的食材,眼睛一亮,東看看西摸摸的,最後還是沒有拿定主意,轉身問他:「你想吃什麼?」
唐澤宸看了眼時間,又掃了一眼流理台上的食材,說道:「牛排會不會?」
說起來,秦墨不愛下廚,連廚房都鮮少進去更別提做飯了。程安安倒是會簡單的熬糖水啊,做甜品,也從來沒有正經地下過廚。秦暖陽那廚藝的天賦也不知道是像了誰的。
秦二爺曾經拍著胸口,一臉驕傲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廢話啊,當然是像我。」
嚴格的說,秦家除了她秦二叔,還真的沒人對廚藝感興趣
兩塊牛排是從超市買來就已經打理好了的,秦暖陽清洗了一遍,熟練地用刀背拍散,用廚房紙擦去兩面的水分後便開始打火下鍋。
唐澤宸已經往鍋里加了油,小火溫了半分鐘。
黃油在鍋底融化開,秦暖陽剛要把牛排放進去,唐澤宸卻抬手攔住她,從她手裡接過來,低低地說了一聲,「我來,油會濺出來。」
秦暖陽也是挺怕高溫中的油濺在手上的那種感覺,轉身去洗了蘿蔔片,四季豆。
等她整理好這些,唐澤宸已經在給牛排翻身了。他的動作順暢自然,微微眯著眼,神情專注,這樣簡單的動作由他做起來,平白添了幾分賞心悅目。
一頓晚餐坐下來,除了打頭是她做的,後面的義大利面是她燙得,復料是她用沸水過了一遍的,其餘的全部都是唐澤宸做的。
她看著色相俱佳的牛排,撅嘴不滿,輕聲嘀咕了一句:「明明說好了我做的。」
唐澤宸沒聽見,「嗯?」了一聲。
秦暖陽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口不對心地回答了一句:「我說乾的真棒!」
暖黃色的燈光下,她眉眼飛揚,眸光瑩潤,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嬌憨感。
唐澤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心裡默默地想道:「是該拐回家了,擺著看看都覺得格外和諧。」
吃過飯,唐澤宸洗過碗,又替她溫了一壺茶,這才走出來。
秦暖陽正在臥室里上網,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彎著唇正在笑著,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我接下來有好幾天空餘時間呢,你有沒有空?我們要不要安排點什麼活動啊?」
唐澤宸的腳步一頓,走到她身旁坐下,不動聲色地問道:「不是過幾天要去美國跟組?」
秦暖陽點點頭,手指一抬,把米雅剛發過來的行程表給他看:「我起碼有五天的休息時間,然後跟傑森導演一起去美國。大概還有一個多月的拍攝時間,就能回來了,正好能趕上我哥哥的訂婚。」
唐澤宸的手指落在她的肩頭,眉頭微微蹙起,隨即又很快鬆開,微微俯低身子從身後環住她。
他突然靠近,讓秦暖陽愣了一下,敏銳得察覺到他今天細微的不對。側頭看過去時,正好被他握住下巴轉了過來,薄唇壓上來,含住她的唇。
秦暖陽抬眼看他,他深邃的眼裡正蘊著一抹光暈,神色卻看不清晰。
她心頭一跳,心裡隱隱燃起一抹不安,抬手推了推他,輕聲問道:「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唐澤宸的目光落在她染著一層水光的唇上,抬起拇指不輕不重地摩挲了幾下,這才回答:「沒有。」
電腦上她掛著的微博正傳來輕微的提示音,在這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秦暖陽卻沒顧得上回頭看一眼,就坐在他的懷裡維持著這個姿勢看著他,聲音又輕了幾分:「是不是覺得我根本幫不上忙,所以連告訴我都沒有必要了?」
覺察出她話里隱約的那一絲沮喪和委屈,唐澤宸的目光一凝,抬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提到自己的腿上坐好,這才說道:「胡思亂想什麼呢?」
「你不告訴我我才會胡思亂想啊。」秦暖陽看著他,近日心裡擠壓的情緒一股腦地倒了出來:「你什麼都沒告訴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測,好的壞的都會想一遍。又不敢問你,只能旁敲側擊地問我哥,他也不跟我說,最後還是我自己去查。是不是我再不問,你連唐家都給出去了還不讓我知道?」
唐澤宸微頓,對她的這番話卻不知道做什麼回答。
秦暖陽見他這個反應,原本裝出來的那點薄怒變成了真的,眉角一揚,推開他的手抱起電腦就坐到了床邊,背對著他生悶氣。
這還是秦暖陽第一次對他發脾氣,這個認知在唐澤宸的腦子裡過了一遍之後,他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起來。
但對付唐三爺的局布了一半,那些黑暗面他要怎麼跟她說起?
他還在考慮著措辭,卻聽見她吸了一下鼻子。
很細微的聲音,卻聽得唐澤宸眉頭一皺,薄唇一抿,起身幾步走了過去。
「暖陽。」他叫她的名字,見她沒有回應,坐在她身側,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眼,她眼眶紅紅的,眼底蘊著眼淚,霧蒙蒙的一片。
唐澤宸心尖像是被她用手掐了一把一樣,頓時酸澀起來,抬手掃開她懷裡抱著的電腦,就這麼擁著她,手指在她臉側輕輕一摩挲,說道:「難得你有五天的休息時間,陪我回一趟商學院?我們去美國……」
「願不願意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