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層的護士都知道這間病房的特殊性,不止醫院裡的方醫生格外照顧,來看望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貴,偏偏病患和病患的家屬卻是家庭困難。
秦暖陽在醫院裡露過面,哪怕再小心,也是不少人知道。
她每個月起碼都會來一次,十次來起碼有五次都要來這裡探病
那護士看見米雅的時候便心下瞭然,對她們笑了笑,拿著東西就離開了。
米雅見她站在門口,絲毫沒有進去看一眼的意思,不由疑惑地問道:「都到了門口了,也不準備進去看一眼?我前兩天過來的時候,正新還問我你什麼時候來呢。」
秦暖陽目光落在病房裡那小小的身影上,輕嘆了一口氣:「我還是不進去了。」
病房另一面的窗口拉了窗簾,陽光正透過那窗簾印出一層暖暖的絨光來,許正陽眉目那點溫情就如春風一樣,襯得他面容溫潤,面色柔和。
他的樣子生的好,五官端正,就是身子略有些弱,以至於面色都有些不好看。發色也微微有些枯燥,並沒有同年那些孩子的朝氣蓬勃。
整個人看上去頗有些成熟,滄桑。
他過早經歷了很多人沒有經歷過的生死大關,嘗盡了人間的磨礪劫難,失去雙親,自己的身體不健康,他的身子好了,可正新,卻又危在旦夕。
正新的模子比他要雅致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年齡還小的原因,五官湊在一起格外招人喜歡,和他哥哥一樣的眉眼,眼睛總是濕漉漉的,皎潔又靈動。
不知道是不是那年初見這對兄弟時的印象太過深刻,心裡烙下了兩個人在那樣的環境下互相幫助的溫情畫面,以至於她對這對兄弟就格外的心軟,放不開。
她並不止只救助過他們,還救助過不少兔唇裂,白血病等兒童患者,但從未像對待他們一樣親自去過問。唯獨他們,是她做不到放任不管的。
秦昭陽曾經給出這麼個回答:「你就是太幸福,無論做什麼,都有人搭一把手。再不濟,也有我們在邊上,你想跌一跤吃點教訓都困難。所以才會看見人家那麼悲慘就忍不住去管,但比許正陽更可憐的大有人在,你管得過來?」
她管不過來,所以她明白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弱,她需要一個平台,一個機構,這才是她初衷的由來。
米雅見她看得目不轉睛的,也不好催促,片刻抬腕看了眼時間,這才輕輕叫了她一聲,「既然不進去了,那就走吧。等會吃過飯,我們就該去機場了,你休息了幾天,行程很緊。」
她點點頭,剛要轉身離開。
門內正在給正新餵飯的許正陽就似有所覺地抬眼看了過來,正好看見了她,隨即把手邊的碗筷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輕聲和正新說了句什麼,起身走了過來。
許正新這會也注意到秦暖陽了,眸子裡躍起一絲驚喜,朝她揮了揮手:「暖陽姐姐。」
秦暖陽剛往前邁了一步,隨即想到什麼,還是沒有進去,只對他笑了笑,也招了招手。
許正陽個子很高,但身子卻略顯清瘦,一件短袖的T桖穿在身上也有些松松垮垮的。見到她時還有些靦腆,走到了跟前這才揚著唇笑了起來。「你來了。」
秦暖陽也笑了笑:「嗯,正好路過,過來看看。」
許正陽愣了一下,唇邊的笑意微斂:「你忙的話就不用過來了,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休息下。」
米雅來來回回看了他們兩個人一眼,見他們明顯有話要說的樣子,尋了個藉口就進了病房去看正新。
長長的走廊里,就他們兩個站在病房門口,沉默而對。
另一邊的窗口正透過些許正午的陽光,炙熱,落在皮膚上微微有些發燙。
她摸了摸手臂,先在走廊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見他還站著,抬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座位,「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許正陽低頭看了她一眼,乖乖地坐了下來。
「你現在在哪裡上班?」她摘下墨鏡,就折合在手裡,抬了一雙眸子看著他,語氣不容辯駁:「我要聽實話。」
許正陽抿了抿唇,片刻才回答:「早上送報紙,因為平時有課也做不了什麼穩定的工作,沒課就出去做臨時工,一般哪裡有活就去哪裡。晚上去KTV當服務員,周末當家教。」
秦暖陽笑了笑,「那一天能拿多少?」
「大概260,但不是每天都結帳,一天大概能拿一百多。」說罷,又怕她多想,補充了一句:「我現在挺喜歡這樣的生活,飯點的時候也能抽空來陪正新,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
許正陽的這種情況,米雅有跟她提起過。
許正陽除了上班之外,還要忙課業。後來正新長住醫院之後,他連租的房子也退掉了,晚上就歇在醫院裡。
醫院有陪護的小床,但他人又高,擠小床肯定睡不好。
方子睿後來知道這件事,從自家的倉庫里搬了個摺疊床過來。醫院知道他的情況後更是減免了一定的醫藥費用,但就算這樣,正新治療的費用還是差了一大截。
許正陽18歲之後就拒絕了她提供生活費用,他的生活來源都是他上班拿的工資支撐。
秦暖陽也沒堅持,但直到後來正新病重進了醫院,她才重新開始資助醫藥費。並提出讓許正陽專心上課就好,可這個男孩子骨子裡就有一股自傲。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還是在努力地撐起自己的小家。
秦暖陽輕嘆了口氣,也沒有多說別的:「那你別把學習荒廢了,更不能有放棄學業的想法。你還有前途,以後還要給正新保障。」
許正陽的唇抖了抖,似乎是想說什麼,但觸到她那雙清亮的眼睛時,遲疑了片刻,終是沒有說出來。
「正陽的身體情況是有些糟糕,但是一定能治好的。」想了想,她又說道:「過段時間正新不就出院了嗎?要是我拍完戲了,我接他回去住幾天陪陪我,你說好不好?」
「那就麻煩你了。」他笑了笑,知道她是想幫他分擔走一些壓力,便沒有拒絕。
「還有就是……」她頓了頓,語氣凝重了幾分,「如果正新真的有什麼問題你一定要通知我,萬一有個差錯,你根本後悔不起。他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許正陽抬眼看她,眼底都是壓抑得沉鬱,眸色流轉間,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秦暖陽至始至終都沒進病房,只讓米雅給她儘量排開行程,等夜長安拍完之後,她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她需要這一段時間陪陪家人,也需要這一段時間休整一下,好做出下一步的計劃。
坐上車,沒等多久,小凌就拎著一大包外賣匆匆地趕了過來。
外面陽光大盛,她的面上已經曬紅了一大片,氣喘吁吁的,把東西拎到她面前時,話都說不完整一句:「那個……揚州炒飯……」
秦暖陽對吃的還是能夠將就的,把手邊未開封的礦泉水遞過去,示意她歇一下再說。
臨開吃之前,米雅抬手攔住她下筷,用她的手機飛快地拍了幾張照片,傳上了微博,配了個嘴饞的表情。
「這麼油膩的炒飯也只有我們暖陽敢吃,吃完還敢不長胖。」
秦暖陽剛往嘴裡塞了一口,差點沒噎到自己,看了眼米雅,悶頭吃了起來,她好餓!!!
米雅見她吃得又急又快,又感嘆了一句:「唐先生怎麼做你男朋友的,也不把你餵飽了再送過來……」
話音剛落,秦暖陽的手機里就傳進了一條信息。
她看了眼名字,微微揚了揚唇。
唐澤宸:「我還沒吃,餵我幾口?」顯然是看到了微博,才發的信息。
秦暖陽抬腕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下午兩點了,還沒吃飯?
想著,便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那端只片刻,很快就接通了。
「你還在忙?」
「嗯。」唐澤宸看了眼桌上堆著的文件,頗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你什麼時候上飛機?」
「還早,還有兩個半小時。」她拿著筷子剔了一下胡蘿蔔,「你快點去吃飯吧。」
唐澤宸揚了揚眉頭,手邊的速度不停,看了眼文件,握筆簽上自己的名字,「我還要等一會,都是前幾天壓下來的文件。」
秦暖陽聽著還要一會兒,眉頭微微皺了皺,「很要緊?」
「不算。」他言簡意賅,「不過我習慣先幹完活再吃飯。」
米雅見她在打電話,壓低了聲音讓司機去機場,她正好聽見,心裡驀然有個想法,尋思了一下可能性,便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我不喜歡吃這個。」
她轉話題轉得太快,唐澤宸頓了一下,才跟上她的節奏:「不喜歡?喜歡吃什麼我讓會館做了給你送過去。」
秦暖陽有些挫敗的閉了閉眼,又問道:「我不喜歡吃會館的,一個人吃東西我沒食慾。」
唐澤宸正握著筆簽字,聽到這句話,筆尖在紙上重重地劃了一道,力透紙背。
眼前似乎浮現出她輕咬著下唇,帶著些羞窘,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來,頓時低低地笑出聲來,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聽見手機里傳來他低沉悅耳的笑聲後,秦暖陽反而淡定了下來,語氣很沉穩地說道:「我聽說機場附近有一家新開的餐館,味道還不錯……你有沒有興趣過來試試?我請客。」
唐澤宸看了眼時間,很乾脆地推開助理遞過來的文件,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眉心,低聲道:「這種事情,你說好那便好。我現在過去,你要是先到了,就等我一下。」
秦暖陽沒抑制住那笑意,揚起唇角笑了起來,很輕快地應了一聲:「嗯,那我等你。」
從醫院過去比從擇城集團出發要快上許多,所以毫無意外的,秦暖陽先到的機場。
米雅知道她要跟唐澤宸一起吃飯,和她一起進去之後,安排完二樓的雅間後,就帶著小凌功成身退。
她等了沒多久,唐澤宸就來了。
中午分開的時候他穿著的還是一件白襯衫,現在再見面已經換了黑色的。
秦暖陽喜歡他穿白襯衫,總覺得男人穿這種乾淨的顏色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來。不料,他還這麼適合黑色。
黑色襯得他膚色更白,面若冠玉,那一截露出來的手腕都似上了一層暖潤色澤的光。整個人看上去器宇軒昂,多了一絲貴氣,越發彰顯出他優雅穩重的氣度來。
他進來的同時,她原先點的菜也快速地上了上來。
除了她愛吃的兩個菜,另外三個都是他的口味,連米飯,她都特意交代,要煮得稍微軟一些。
她一直記得他胃不好。
唐澤宸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心裡便有幾分瞭然,眸色里的笑意更深:「一個人沒食慾,那我來了,還不開始動筷子。」
秦暖陽睨了他一眼,抿了口茶,這才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是藉口。」
唐澤宸彎唇便笑了起來。
他這段時間笑的頻率加起來估計比前半年都要多,在她面前早已沒有了當初剛認識那樣矜貴,冷然,眼角眉梢都帶了一絲柔和,哪怕是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的時候,都讓人覺得格外親近。
「我來,不是因為你的藉口。」他拿過一旁的菜單翻了翻,目光快速梭巡而過的時候,還不忘調侃道:「我是為了來證實一下是不是真的秀色可餐,美色能下飯。」
說罷,他抬起頭來看她一眼,眼底的光更加清潤:「現在覺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