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978年過去了

  第40章 1978年過去了

  臘月二十三,江弦從招待所回了魏染胡同。

  「糖瓜祭灶,新年來到」

  唱詞兒里的糖瓜就是關東糖,淡黃色賊拉黏牙,上面灑層芝麻。

  他擱胡同口買了幾根兒,不是值錢玩意兒,兩分錢給一堆。

  「去,把年畫兒貼上。」回來還沒消停,他媽立馬給派上新活兒。

  過年嘛,過得就是年前兒這股子熱熱鬧鬧的忙活勁兒。

  拎著漿糊,往牆上貼灶王爺的年畫。

  「江老師?」

  「江老師在家麼?」

  聽著院兒里有人嚷嚷,江弦放下刷子,晃晃悠悠出去,看著倆熟悉的面孔。

  「施老師!」

  「葛尤小兄弟!」

  「江老師,給你拜個早年。」

  來人正是施文新和葛尤母子二人,施文新滿臉笑意,葛尤則一臉靦腆,戴頂羊剪絨的帽子,手上拎個大包。

  「快進來、快進來,別凍著孩子。」江弦拽著葛尤胳膊,跟他大爺似得。

  「施編輯您又來了?」饒月梅早聽著動靜。

  「打攪您了。」施文新尬笑。

  要按江弦剛才喊那輩分,她得喊饒月梅姨了,但她明顯又比饒月梅年紀大

  算了,各論各的。

  「江老師,一早就想來慰問你,又怕打攪了你創作,恰巧單位派我給您送點禮物,我想著伱今兒肯定空閒,趕緊過來了。」

  施文新拍拍葛尤,葛尤麻溜把大包拉開,從裡頭掏出倆點心匣子,上邊寫著「京城糕點」,邊上捆著紅紙卷的繩子,又掏出兩瓶「菊花白」酒。

  「施老師,您年前兒那麼忙還特意給我送這個。」江弦有些感動。

  以前他寫網文,閱文逢年過節也送禮物,只給大作者,他只能眼巴巴的羨慕。

  沒成想穿越到70年代,居然收到了北影廠的心意!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給施文新端杯茶,順便兒打聽:「咱們那劇製作的怎麼樣了?」

  「挺順利,我們領導聽了都說好,這次來也是跟您打聽打聽新作的音信兒。」

  「年後就發了,今年《京城文藝》的第2期。」

  「是麼?哎呀,那我到時候一定買一本,拜讀、拜讀。」

  「哪能啊,到時候我送施老師你一本。」

  「行,我一琢磨,到時候售報點肯定又買沒了。」

  江弦頓了頓,笑道:「施老師,我多嘴問一句,北影廠和《棋王》還有進一步合作的可能麼?像搬上大銀幕啥的。」

  「呀,這個.」

  施文新支支吾吾一陣,很快編出套說詞兒:「江老師,咱北影廠條件有限,國家又要求優先照顧老藝術家,積壓下一堆任務沒拍,你放心,《棋王》廠里特別看重,等有個空閒兒」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了。

  施文新說一大堆,核心思想其實就四個字:下次一定。

  江弦也沒太失望。

  人施文新講了,北影廠現在籌備的都是啥電影?

  《小花》《茶館》《駱駝祥子》《包氏父子》《邊城》.

  《茶館》、《駱駝祥子》是老舍作品。

  《包氏父子》是張天翼作品,後世因「斯丹康」又翻紅。

  《邊城》是沈從文的代表作,此作隨他幾度沉浮,嗡嗡嗡結束後,伴隨沈從文一起回到文學界視野,再度受到關注。

  小說講的是湘西邊城小鎮。

  沈從文就是湘西出身,他和丁凌同鄉,倆人還有些恩怨情仇.

  江弦忽又想起米豆腐。

  好像也是湘西特色美食?

  雜院兒里街坊鄰居們聽著動靜,串上了江弦家門兒。

  王大媽是個老e人了,逮著看見就最好欺負的葛尤一通盤問。

  「你北影廠的人呀?」

  「算是。」

  「那你認識演電影的不?」

  「我父親演。」

  「是麼?」王大媽驚喜萬分,「你爹演過啥啊?」

  「《小兵張嘎》」

  「這個片兒好呀,演誰?」

  「龜田。」

  「龜田?龜田是誰啊?」王大媽回頭問了嘴院兒里街坊。

  「不道啊。」

  「小角色吧。」

  「哎呀,我哪看過電影這玩意吶.」

  不點兒高的江珂舉舉小手,「我知道,龜田就是那個『你滴良心大大滴壞壞!』」

  街坊們一拍腦門,全想起來了。

  「原來是他啊!」

  「嘿,你們別說,父子倆長還挺像。」

  「真是,都賊眉鼠眼的。」

  豎日,魏染胡同吵吵嚷嚷,街坊鄰居全往江弦家門口擠。

  「天啊,這老大的電視?!」

  「這得多少錢啊。」

  「別碰,你給人碰壞了賠得起麼你。」

  江弦家買了台松夏牌電視機,足足12寸的黑白大電視!

  這主意是江弦提的。

  他爹貢獻了張電視機票,他則貢獻了買電視的錢:370元。

  他現在大小也算個有錢人了。

  原本就有兩百的《棋王》改編費,加上《動物兇猛》的稿費單在年前兒就發了。

  5萬6千多字,按千字7元的名家標準給他,最後稿費到手有足足399元。

  饒月梅仍有些不真實感,「兒砸,這是咱們家麼?我沒做夢吧,怎麼連電視這玩意都有了。

  要不你搬你那兒去吧。」

  「我住處又不穩定,您就踏實的看吧。」江弦擺弄著按鍵。

  說白了,這電視就是他給他媽買的。

  他不在家,根本看不著電視,但他媽天天晚上都能看。

  男人的錢,花給他媽永遠是最賺的。

  年三十。

  忙活一天,江弦一家四口熱熱鬧鬧圍在桌前。

  電視開著,桌上擺瓜子、花生、炸咯吱、芥末墩兒、肉皮凍兒、炸花生米,再配一瓶「菊花白」。

  江弦倒滿兩盅酒,沖他爹舉起。

  「爸,敬您,感謝您紮根大山,為四化、為中國微波器件產業發展作出的積極貢獻!」

  「喲,謝謝、謝謝。」江國慶杯沿兒本能的往下低低,又馬上反應過來.

  這特麼是我兒子,不是我領導。

  「菊花白」入口不辣不烈,咽下去喉嚨暖暖的,還有股中藥味兒。

  7點來鍾,街坊鄰居搬著板凳,一個個朝聖似得來江弦家裡頭收看電視。

  滿眼都是羨慕嫉妒。

  這會兒全國攏共才485萬台電視,江弦家是485萬分之一的幸運家庭。

  能不酸麼?

  「觀眾朋友們,歡迎您收看1979年迎新春文藝晚會」

  這是嚴格意義上的第一屆「春晚」,導演是鄧在軍、楊潔。

  「開始了、開始了。」

  「還有節目呢。」

  「這跳的啥啊?」

  「這男的怎麼沒穿衣服跳舞啊?這女的怎麼也不穿吶,這是中央台麼?」

  「小孩都出去,少兒不宜!」

  電視裡表演著一段芭蕾舞《天鵝湖》,因為表演服裝是緊身衣,所以在黑白電視上呈現出了沒穿衣服的效果。

  正嚷嚷著,電視屏幕忽然沒了畫面。

  大夥著急起來。

  「沒影了。」

  「咋成雪花點了?」

  「電視壞了。」

  「我去調調天線。」江弦喝完盅里的酒,披上軍大衣擠出去,在院兒里轉起天線。

  「有了有了!」

  「江弦有了!」

  屋裡嚷嚷的聲音,被胡同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掩蓋住。

  過了不知多久,江弦耳畔才傳來歌唱家李光羲演唱的《祝酒歌》。

  「美酒飄香啊歌聲飛

  朋友啊請你干一杯

  請你干一杯

  」

  1978年,在歡騰澎湃的歌聲中走至尾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