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軍嫂(9)
火車上的時間還是很難熬的,尤其是現在這個年代的火車可沒有後世那麼管理嚴格,中間過道上滿滿當當擠滿了人不說,林時恆他們斜對面坐在地上的一位大姐手上居然還拎了一隻活雞。
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讓懷了孕原本就會不舒服的何雪珠更加難受了起來,她白著臉拼命強忍乾嘔,正在忍耐著,一雙手突然溫柔的將她的頭靠在了自己肩上,何雪珠抬眼,對上了林時恆關懷的視線。
「靠著我睡一會吧,睡一覺應該會好很多。」
這段時間的相處,每天被丈夫手把手的教導寫字,何雪珠心底最信任的人早就變成了他,此刻放鬆下來,乖乖靠將頭靠在身旁男人肩膀。
林時恆十分愛乾淨,她此刻就可以嗅到鼻尖的皂香,這段時間因為懷孕,何雪珠身體一直不怎麼舒服,但心中卻比以前安寧了百倍。
以前和時恆的相處,讓她覺得他們兩人只是領了結婚證的陌生人,婚後生活更多的是與婆婆一起生活,從前她也會在心底偷偷安慰自己,時恆不帶她去部隊只是擔心婆婆一個人在家裡,其實他也很愛重她這個妻子,不然也不會每個月都把一半的津貼郵回來。
想是這麼想,只是心底,卻總是有著淡淡的自卑與怯意。
她害怕,害怕走的越來越高的時恆會突然發現妻子是多麼的沒用,害怕最終自己的下場會是被拋棄。
何雪珠不怕吃苦,也不怕挨罵,哪怕挨打也可以,她只想留在這個家裡。
丈夫冷淡的態度,婆婆嫌棄的話語,都讓她戰戰兢兢,每天一睜開眼就拼命幹活,好寄希望表達出她是有用的信息。
如果真的被拋棄,何雪珠根本無處可去。
可現在,靠在丈夫寬厚的肩膀,鼻尖是熟悉皂香,她閉著眼,手輕輕搭在已經有一點微凸的腹部,唇角微微勾起著一抹安心的笑,在嘈雜的聲音中沉沉睡去。
何小寶剛上火車的時候還有些新鮮勁,等到周圍到處都是人和難聞的臭味,坐了幾個小時坐的他腰酸背痛,肚子也餓的咕咕叫的時候,那點子新鮮勁早就拋之腦後了。
之前何雪珠沒睡著的時候他還能口若懸河的跟姐姐姐夫吹噓自己在村里和哥們打牌,一場就能贏多少多少,等到何雪珠一睡著,林時恆就不讓他說話了。
他想回家,想吃娘做的飯,想躺在他那床每次一有太陽就被媳婦拿出去曬的暖和被子上睡覺。
何小寶憋了幾個小時,越來越憋屈,忍不住開口:「姐夫……」
「噓。」
相貌俊美,穿著軍裝,即使坐了幾個小時腰板也依舊板直的男人快速給出了回應,「聲音小點,別吵到你姐。」
吵到就吵到嘛!
娘不是說了,姐姐們都是丫頭片子,都得捧著他這個弟弟。
何小寶心裡滿滿都是腹誹,看著有大本事的姐夫這樣小心呵護著三姐的模樣,又不敢像在家裡一樣不顧何雪珠感受,只能壓低聲音,委屈又小聲的道:「姐夫,我餓了。」
「包里有吃的。」
林時恆騰出一隻手,將包丟給了何小寶,「拿兩個饅頭吃。」
何小寶打開一看,果然看到有饅頭,他肚子餓的咕咕叫,正要拿出來吃,突然看到底下有兩個蘋果,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雖然備受寵愛,家裡該窮還是窮,蘋果這樣的好東西,長這麼大可只吃過一回。
他也沒打算問一聲,直接拿出來就要往嘴裡塞,還沒塞進去,林時恆直接伸出手給搶了過來。
何小寶愣愣的保持著張開嘴的姿勢呆呆望著他:「姐夫?」
從他們約好一起去部隊到現在,姐夫不都特別照顧他嗎?
「這是給你姐吃的。」
林時恆一手拿過包,蘋果放回去,兩個饅頭丟給了何小寶。
何小寶抱著饅頭震驚了。
「姐夫,你咋能這麼對我呢?
我是你弟弟啊!蘋果這麼好的東西,幹啥要給我姐吃!」
他的態度是如此的理所當然,畢竟從小到大,他娘給他灌輸的都是丫頭片子吃差的甚至沒得吃,他這個男娃就得吃最好的。
「小寶啊。」
林時恆將包放在膝蓋上,修長雙手落在妻子頭上穴位,不輕不重的按摩著確保她會睡的更沉,與妻弟目光對視,問道:
「你娶媳婦的錢,是不是姐夫給的?」
何小寶想了想,點頭:「對啊。」
雖然前面兩個姐夫也給了,但還是這個三姐夫給的最多,要不然他娘也不會不搭理大姐夫二姐夫,專門每天去三姐夫家。
「每次你來家裡,我是不是都有好好招待你?」
何小寶嘿嘿笑:「姐夫你對我好,我也知道。」
雖然李家嬸嬸對他橫眉瞪眼,但是每次姐夫一回來,他還是能撈上點好處的。
看他笑的得意,林時恆繼續溫言細語:「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嗎?」
何小寶這下回答不出來了,吭吭哧哧半天,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了句:「因為咱們投緣?」
林時恆笑著搖頭,聲音依舊溫和,輕的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小寶,你看看你,這麼大的人了,又沒擔當膽子又小還從不下地做活。」
「每天就知道打牌不說,還要剛剛生了孩子的媳婦照顧,對朋友沒義氣,對你媽沒孝心,對孩子沒照顧,雖然膽子小不偷雞摸狗,但也沒少在村里嘴欠,老實說,你能活這麼大沒被人打死,我很驚訝。」
何小寶愣愣的看著面前溫和笑著的人:「姐、姐夫……」
林時恆笑著騰出一隻手,像是一個好哥哥一樣,溫柔的摸了摸何小寶的腦袋:「我對你好,是因為你是雪珠弟弟。」
「小寶,你姐高興了,姐夫就高興。」
「你姐姐不高興,姐夫也會讓你不高興的。」
他的笑容依舊很溫和,何小寶卻嚇得臉慘白,一直對他好的姐夫突然變成這樣,足以讓他連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我、我要回家。」
「我要下車!」
林時恆收回手,先是嫌棄的在何小寶新衣服上擦了擦手指,才重新回到因為被按摩穴位而沉沉睡去的何雪珠頭間。
相貌俊美的男人聲音淡淡的提示:「小寶,之前你告訴姐夫,你和村里那兩個混子每天都打牌是不是?
他們還開了個小賭房?」
「你說我要是去公安局舉報,再告訴他們是你提供的線索……」
何小寶大腦一片空白。
那兩個混子,可是村里一霸,他會死的,他一定會死的。
別看何小寶在家裡橫行,可他靠的全是親娘寵著捧著,如同林時恆說的那樣,他何小寶就是個又面又慫被人罵了都不敢還口的慫蛋。
面對著說著那樣可怕的話,笑容卻變都不變一下的男人,何小寶眼圈刷的紅了。
「姐夫,我錯了……」
他認慫。
嗚嗚嗚嗚。
何雪珠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就連一直隱隱不舒服的胃部都放鬆了不少,她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居然還保持著靠在丈夫肩膀上的姿勢,連忙直起了腰。
「時恆,我睡了多久?
你肩膀難不難受?」
「沒事,這算什麼。」
林時恆笑著將包中蘋果和水拿了出來,遞給了她,目光溫柔:「口乾不干,喝點水?」
何雪珠接過了,臉上因為之前熟睡而帶著些紅暈,笑著對他道:「這火車不知道是不是人多,熱得很。」
「姐你熱了?」
對面坐著的何小寶連忙殷勤的順手拿起桌上之前林時恆看著的一本書,給何雪珠扇了起來。
何雪珠看向這個弟弟的目光簡直稱為驚嚇:「……小寶?」
他不讓自己扇風就不錯了,這是怎麼了,還給她這個姐姐扇上風了?
「小寶,水喝完了,你去接點熱水。」
林時恆面上沒有絲毫驚訝神色,將水壺遞了過去,看著白白胖胖的妻弟連忙答應下來抱著水壺擠了出去後,偏頭對著驚訝的何雪珠道:「怎麼了?」
何雪珠:「……小寶他,他怎麼這麼勤快了?」
還接水,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恨不得幹什麼都在床上的啊。
「孩子長大了,都是這樣的。」
林時恆溫柔攬住妻子肩膀:「你不想讓小寶早點長大嗎?」
何雪珠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靠在丈夫懷中,聲音如在夢幻:「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之前是有想過如果小寶能懂事該有多好,比起總是打罵的母親,對著這個小時候也曾經瞞著家裡人偷偷給她塞吃的的弟弟,何雪珠還是有著希冀的。
只是隨著何小寶漸漸長大,那個小時候的他,可能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吧。
車停了下來,到站的人陸陸續續下站,之後又有人上車。
林時恆小心護著身旁妻子,人群涌動,一個身影一屁股坐在了何小寶的位置上。
何雪珠連忙道:「不好意思,這個位置有人了。」
座位上的男人不耐煩的將東西放下,頭也不抬:「我買下來不行?」
「張副團?」
聽著對面滿是疑問的聲音,張彥明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抬頭,正好對上了林時恆微微擰著眉看過來的視線。
「彥明,你幫著拎一下……」苗星的聲音也從後面傳了過來,她吃力的拿著兩個大包從人群中走過來,想要遞給坐在位置上的張彥明,發現他震驚的視線後順著看過去,看到林時恆後,神情也僵了起來。
此時此刻,兩人因為險些沒趕上火車而一路緊趕慢趕弄的一身臭汗,再看對面坐著的林時恆,一身軍裝乾淨利落,清俊面容清爽無比。
無論是對林時恆還有一些念頭的苗星,還是愛面子又自認是是情敵的張彥明,面色都不好看了起來。
尤其是張彥明,他原本對去探望苗星家人有些期待,沒想到去了之後,只看到兩個穿著邋裡邋遢還一個勁打聽問他薪資多少的老人和一個流里流氣一見到面就要錢的弟弟。
更離譜的是,那個和苗星一點都不像的弟弟,給他錢讓他去買票,他居然能做出把錢花光的事,害的張彥明再去買時居然沒了坐票,而在他們要走時這個弟弟又冒出來不給錢就攔著不讓走,差點害的兩人耽誤了火車。
原本一身臭汗就夠讓張彥明生氣的了,結果居然在最狼狽的時候,與林時恆碰了個對面。
以往總是滿臉桀驁的男人臉色陰沉沉的一言不發。
何雪珠不知道三人之間恩怨,好奇問道:「時恆,你們認識?」
「部隊裡的,張彥明張副團,旁邊那位是他的妻子。」
林時恆像是壓根沒看到苗星的視線,偏頭溫柔的看了一眼何雪珠,才道:「我妻子,何雪珠,這次是要跟著我一道去的。」
張彥明還沒說話,苗星就先開口了:「你好。」
她打量了一番何雪珠,見她長相雖然清秀皮膚卻有些發黃,露出來的雙手也並不像是自己那樣嫩白,腹部甚至還有點小肚子,心中立刻升起了優越感。
不過就是一個這樣的女人,有哪裡能比得上她?
正想到這裡,人群中擠出來一個抱著水壺白白胖胖的年輕人,到了面前顧不上別的,先把水壺放到了何雪珠面前。
「姐,你喝水,還熱不?
我給你扇風。」
林時恆見張彥明看著他,道:「張副團,這是我妻子的弟弟,何小寶,小孩子,這次要帶去部隊的,你坐的是他的位置。」
望著面前對著姐姐百般關懷的何小寶,再想起苗星弟弟那副死要錢的模樣,張彥明臉色更加沉了。
也不知道這林時恆走的什麼運,居然能有這麼懂事的妻弟。
都是弟弟,怎麼就差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