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而造反的老父親(2)

  怒而造反的老父親(2)

  三王爺的大本營距離縣裡本來就不是很遠,墨沉柯帶著手下人日夜兼程,只用了七天便趕了回去。

  倒不是他著急回去打仗,只是三王爺從前除了王妃還有無數侍妾,這些人所出的孩子可不像是墨沉柯這麼倒霉被農家人養大。

  基本每一個都是在王府里,自小開始跟隨府中師傅念書,有很多次從文的,也有很多習武的。

  這一次三王爺造反,光是跟著他進軍隊的兒子就有八個,這八個可能在行軍打仗天賦上面比不上墨沉柯,奈何他們從小都是在三王爺身邊一起長大,有的自知比不上其他兄弟結盟,有的雖然打仗不行,禮儀用度卻是從未失過禮,亦或者是十分擅長籠絡人心。

  就連各方面平平的那個兄弟,背後都有母家人在幫忙。

  算來算去,墨沉柯這個新認回來的兒子竟然是最勢弱的那個。

  好消息是這八個兄弟全都不是嫡出,而是自小都被灌輸著王妃所出孩子才是未來會繼承王位這一消息長大,雖然現在三王爺志在皇位,不一定必須要嫡出才可以繼承父位,但從小養成的態度心性哪裡有那麼好變的,因此即使心底有了想法,面上對著那嫡出世子的態度還是照舊恭謹。

  唯有墨沉柯,他是被林家當成是心肝寶貝養大的,就算是吃喝比不上這些同父異母兄弟們精細,卻是被養成了個就連世子都沒有的霸道性子,比起縮手縮腳礙於身份心中再怎麼想面上也要妥帖的兄弟們,墨沉柯這種想什麼就做什麼的樣子倒是討得了三王爺的歡心。

  上位者往往都是走一步想十步,別看三王爺現在只占據了一個州還沒徹底打下天下,可心中卻早早就在挑選自己屬意的繼承人了。

  世子肯定是不行的,雖然是王妃嫡出,身子卻十分孱弱,這天下剛剛打下來,需要的是一位鐵血手段的君王,他自己倒是挺鐵血的,卻沒把握能在世子繼位前將這江山調教成風調雨水百姓安康只需要一位守成之君的模樣。

  畢竟他年紀也這麼大了,最多也只能活個二十年,再說世子身子實在差勁,即使王府中山珍海味醫藥不缺的供著,卻還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三王爺甚至都不能確定他能不能活到自己登上皇位。

  唯一的嫡親繼承人命不長,也就不用浪費時間了,他立刻又將目光放在了其他會打仗的兒子身上,可惜挑選來挑選去,不是勇武不足就是勇武過於充足,要不就是一切看著太好,可心中卻半點沒有爭勝之心。

  直到墨沉柯戴著他的玉佩闖入了視線。

  與那些庶出兒子不同,墨沉柯是一個十分自信的人,行兵打仗也十分勇武,而且對他這個父王從不掩飾孺慕之情,再加上他說『自從五歲開始便知道自己不是親生,一直盼望著找到親生父親』,也讓吃過就扔完全不會去想一夜之情會不會得個骨肉的三王爺有了一絲心虛與歉疚。

  他的兒子很多,但就算是最不受寵的也不會像是墨沉柯一樣,居然是被農家長大。

  想也知道,對待不是親生子的孩子,那家人對他肯定好不到哪裡去,也難為這孩子居然能養成這樣自信的性子。

  一定是隨了他這個親爹。

  三王爺利利索索認了兒子,並且毫不掩飾疼愛之情,風光是風光了,可卻也將那八個兄弟的視線一下子聚焦到了墨沉柯身上。

  正在表面安分背地爭搶的他們突然被外來的私生子截胡?

  不能忍!

  於是墨沉柯開始被各種針對,就連被父親派出去和以前的家人斷了關係,都不敢在外待得時間長了,生怕回去慢了那群兄弟又要作妖。

  不就是仗著他背後沒有母家勢力嗎?

  等到他娶了大將軍的女兒,還用畏懼他們?

  他一路趕回營帳,先去跟三王爺行禮,隱瞞了自己藏下兩千兩的事,只說林家人已經和他斷絕了關係,再表情濡慕的表示,兒子終於可以光明正大成為父王的兒子了。

  三王爺對這個新認的會打仗兒子十分疼愛,潛意識中對他辦事也是放心的,也沒有細問,只拍拍胸脯讓他趕緊回去休息。

  墨沉柯掀開帘子出去,恰好碰上八兄弟之一的三哥,立刻對著他抱拳行禮:「見過三哥。」

  老三生母是王府側妃,原本就是比較受寵,對墨沉柯這個搶走了父王喜愛的私生子哪裡有什麼好臉色,只冷著臉扯了扯嘴角,「十五弟一走就是半個月,不知是去哪裡辦事了?」

  墨沉柯對於自己那母親再嫁的出身一向忌諱不言,三王爺問起來都說母親當初是為了保全住自己這個孩子才假意嫁人,嫁人後始終在為三王爺守節,到死都沒有讓繼父碰上一下,大大引起了三王爺的好感。

  可他自己知曉,既然林時恆將他當成親生子,母親肯定是被他碰過的,現在三王爺因為他流落在外多年吃盡苦頭而疼愛有加,如果知道了母親被人碰過,這份疼愛必定保不住。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墨沉柯一向是能不在外說起母親便不說起,現在聽著老三問了,也學著他的樣子扯起嘴角:「沒什麼,只是父王交代了一些事,弟弟出去辦而已。」

  老三眼沉下,陰沉著臉色打量面前這個不知道尊卑的私生子。

  他是兄長,就算是他態度不佳,作為弟弟也不該學著他的態度回擊,若是嫡子也就算了,嫡庶分明,可墨沉柯分明是一個連最低賤舞女所出庶子都不如的外室子,卻每天一副要和他們平起平坐甚至要俯視他們的模樣,那就讓人很不爽了。

  想到已經有四個兄弟來找自己結盟打算除掉墨沉柯,老三勉強壓下了心中的暴虐。

  「既然十五弟不想說,那就罷了,我先進去見父王。」

  他行了禮,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墨沉柯懶得理會這些嫉恨自己的庶子,想著反正他走進去了看不到回禮,索性不回禮直接轉身離開。

  見證了這一幕的王爺親兵面上沒有表露分毫,心底卻覺得這墨沉柯果然是被農家養大沒有規矩,但想到王爺喜歡,這位十五爺最近風頭正猛,又都紛紛閉口不言,只將那些曇花一現的心思藏在心底。

  只是,那些跟著墨沉柯出去的兵們,卻都看清了他對著那樣疼愛他的林家人是個什麼態度。

  一時間,心中都有了計較。

  墨沉柯剛剛回了軍營中時,林時恆也在準備著自己的造反計劃。

  在得了那些銀兩後,當晚他便和三個兒子一起坐了個粗陋的大床出來,將那些銀兩藏在了床下,乍一看上去只是一個破樓缺角的木床,上面滿是一些廢棄木頭下腳料。

  等到黑色布料買回來了,便讓家裡的女人們縫製出了衣物,他就這麼帶著三個兒子穿著山寨版夜行衣,一路順著得到的山匪消息上了山。

  古代是沒多少人趕夜路的,因此山匪們晚上不開張,除了幾個守夜不停打瞌睡的山匪,一路上也沒碰見多少人,也讓他們順順利利摸清了山匪們的老巢。

  夜間一般是夫妻活動時間,而在山匪老巢里,則是一些山匪對被抓上山俘虜活動的時間。

  林時恆先帶著兒子們在沒燈的屋子裡聽了一圈,基本上都沒什麼動靜,顯然都睡熟了。

  再順著那些點燈的屋子轉悠了一圈,聽著裡面的人談話與女子的哭泣聲,大致是一些良家女子被迫服侍,有抵死不從被嚴刑拷打的,也有被威脅著服侍的,聽了一圈之後,這些山匪是什麼路數便也一清二楚。

  三個兒子哪裡幹過這檔子事,一個個緊緊跟隨父親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也好在他們平常幹活乾的麻利,又習慣了聽父親的話,就算是再怎麼緊張都沒弄出聲響來,一連聽了好幾個點著燈的屋子之後,才被父親帶著退出了山匪窩。

  等到鑽進山林里,林時恆拿下蒙在臉上的黑布,「你們可聽出什麼了?」

  三個兒子戰戰兢兢的抖著腿,今天的經歷簡直要比前半生所有事都加起來要刺激,此刻一個個只感覺舌頭都是麻的回不了話。

  一人挨了一個腦瓜崩,才在父親的威懾下結結巴巴的你一句我一句說了出來。

  「方才那兩個女子不是自願的,而且聽裡面那個山匪的意思,她們的丈夫都被殺了,孩子被留下來作為要挾她們的把柄。」

  「還有一間屋子裡,那是鞭子揮打的聲音,再加上裡面山匪說的話,應當是在嚴刑拷打。」

  「爹,那山匪這麼兇悍,我們做什麼要來偷聽他們在幹嘛,若是被發現了,聽那些山匪話里的意思,除了不記事的男娃娃,他們可是都要殺的。」

  林時恆活動了一下身上筋骨:「自然是要上來查看他們是不是一些被逼著落草為寇的可憐人。」

  三個兒子在月色下面面相覷,「山匪怎麼會可憐,不曉得有多少行商百姓死在了山匪刀下呢。」

  「不可憐就好。」

  林時恆挨個拍著兒子們的肩膀過去:「知道他們是多麼可惡的人,坑起來才不用留餘地。」

  雖然聽不太懂親爹在說什麼,但看著他在說這句話時露出來的笑容,還是讓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奇怪,怎麼總覺得爹好像笑的很不懷好意。

  林時恆的確不懷好意。

  他也沒掩飾這一點。

  第二日,他就帶著「精心打扮」過的三個兒子,在距離山匪窩還有一座山的路上等人。

  林老二摸了摸身上破破爛爛帶著乾涸血跡的衣物,又摸了摸一臉被爹用脂粉畫出來的傷口,再看看旁邊的一盆雞血,瑟瑟發抖。

  「爹……真的要這樣做嗎?」

  林時恆拉著手中弓箭,這弓是他自己做的,雖然外表看上去不太華麗,卻十分好用。

  聽了兒子的話,他微微挑眉,「怕什麼,不相信爹嗎?

  忘記清晨爹射下來的那隻大雁味道有多好了?」

  他這麼一說,林老二立刻就想起了今日清晨被親爹射中腦袋掉落下來的大雁。

  看到的時候很欣喜,吃的時候也很好吃,可……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短短時間內不知道摸了幾遍的腦殼。

  「噓。」

  正在苦著臉想著,林時恆突然拉著他們趴下,「有人來了。」

  下面道路上的確正往前走著一行人,看模樣,像是行商。

  林時恆推了一把林老二:「輪到你出場了!」

  林老二抖著腿站了起來,將那盆雞血潑了一些在身上。

  然後大聲呼救著跑了下去。

  「救命啊!救命啊!」

  行商的隊伍停下,坐在馬上的人都警惕的拿了刀四處查看。

  就在他們轉動著頭看來看去時,卻見從山上跑下來一個滿身是血的血人。

  血人跑到了近前,眾人這才發現他不光是身上滿是血,就連臉上都滿是猙獰傷痕,根據身上那些血痕來看,身上還有不少刀傷,頓時大駭。

  林老二跑到了他們跟前,噗通一聲重重倒地,用著虛弱卻能讓前來查探的人聽清楚的聲音,抖著聲音開了口。

  第一次撒謊,他緊張又害怕,倒是將本應該展現出來的情緒表達的淋漓盡致。

  「前面……有山匪,每一個過路的人都被殺了,我,咳咳,我是和幾個兄弟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你們千萬不要過去,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

  ……嗖!

  一根利箭不知道從何處射了過來,從行商一行人的角度來看,那箭直勾勾射到了趴在地上的林老二身上。

  正在對他們說話的血人慘叫一聲閉上了眼,無聲無息沒了小命。

  還不等行商反應過來,又是一根利箭從山林中射出,射到了最靠近林老二的馬前。

  林時恆收回弓,拍了拍一旁傻呆呆看著的兩個兒子。

  兩人渾身一震,連忙張開嘴大喊:「找到人了!殺啊!」

  底下的行商隊伍頓時一陣騷亂。

  「是山匪追來了,快逃……」

  「快跑!」

  一群人慌亂的騎著馬帶著貨物返回原路,灰塵飛揚,一路跑的不見人影。

  林老二敬業的還趴在地上。

  直到林時恆帶著他的兩個兄弟從山林里出來,他才小心翼翼睜開眼,滿臉恍惚。

  「二哥,你沒事吧。」

  「來,快起來。」

  比起親爹,兩個兄弟可對這個哥哥關心多了,連忙將他攙扶著站起來,一個勁的噓寒問暖。

  林老二沒事。

  他只是要被嚇傻了。

  自站起來後,他的眼就直勾勾的盯著地上那根箭。

  就差那麼一點,這根箭射穿的地方就不是手臂與胸膛之間縫隙了。

  差一點,他的小命就沒了。

  林時恆撿起了那根箭,看向二兒子。

  「現在還怕嗎?

  怕的話下次讓你三弟四弟來。」

  誠實的說,怕。

  想著剛才那生死一線的緊張與絕望,林老二現在腿肚子都在發顫。

  但想著自己不承受這種危險該承受的就是兩個弟弟,他還是努力的站直了:「我、我不怕。」

  長兄如父,雖然親爹還在,但長兄不在了,以後,他就是林家的長兄。

  林老二努力的拍拍胸膛,試圖表現出自己沒事。

  「下次還讓我來吧。」

  林時恆望向他的眼中帶著滿意,這絲滿意讓方才以為自己必定死定了的林老二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這還是長這麼大,爹第一次滿意他呢。

  「老二,等到以後你就會知道,爹這是為了你們好。」

  林老二熱淚盈眶,「我知道,爹,我明白。」

  「放心吧,爹不會偏心的,這種鍛鍊心性的好機會,你們兄弟人人有份。」

  「老三,下次換你來。」

  感動中的林老二:「……」

  一旁被點名的林老三和也會被輪到的林老四眼中都閃過了清晨那隻被射穿腦袋的大雁。

  不約而同的一起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腦殼。

  等到整個縣乃至整個城都知道這裡有見人就殺的山匪時,林家三兄弟已經經歷了無數次「來自親爹的射箭」。

  而除了這些,他們還被要求練習騎馬與拿著木劍揮砍。

  不到十天,三人都脫胎換骨。

  倒不是說十天不到就變得厲害無比,而是現在不管發生多大的事,三兄弟都能淡定無比。

  沒辦法,在經歷過無數次只要親爹稍微射箭偏一點就會死翹翹之後,兄弟三人頗有了一種對生死看淡的感覺。

  在回了家被家人噓寒問暖,又在夜深後跟著父親坐在破桌子前開大會。

  他們都會很淡定,就算是爹說要造反經歷了生死的他們也絕對不會在臉上有半點波動。

  林時恆敲敲桌子,直接切入主題:「我打算造反。」

  三兄弟:……?

  爹你說啥爹?

  造反?

  我們不是在套路土匪嗎?

  怎麼跳轉到造反上面去了!

  面對三個瞠目結舌面部扭曲又嚇到幾乎暈厥的兒子,林時恆嫌棄的收回視線。

  「後路已經安排好了,你們願意跟著我干,就一起,不願意,就跟你們媳婦娘和孩子們一塊躲起來。」

  三人都慘白著臉。

  他們的膽子早就在一天天被射箭中練了出來,可再大的膽子,也還是本地土著,自小接受「皇帝比天大」「我等屁民要聽官老爺的話」等等言論。

  讓他們造反,他們根本沒有那個膽子。

  可如果不跟著一起干,爹一個人出個什麼事都沒人抬著跑。

  最終,幾人還是一邊發著抖,一邊白著臉答應了一起造反計劃。

  等到確認下來要造反之後,他們的心靈再一次被升華了。

  都決定造反了,區區被射箭,好像也不算什麼。

  就在滿城都知道一座山中有土匪,不光搶劫財物還殺人後,百姓行商們紛紛躁動起來,還有行商求到官府里去,試圖讓官府剿匪。

  自身難保的官府自然是不會應承的。

  現在世道這麼亂,管理一下百姓還行,剿匪?

  用什麼剿?

  上哪裡去弄兵去!

  山匪們都是靠山吃山,只靠著打劫過路行人來養活自己,他們以前也兇殘,只是那時候殺人滅口,世道亂,官府不管,閒話傳來傳去倒是沒人知曉那些人是他們殺的。

  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這盤踞著山匪,不光劫財,還殺人,哪裡還有行商百姓敢走這條路,一時間,山匪們竟然沒了新進項。

  換座山,寨子都在這,換了地方豈不是人生地不熟重頭開始。

  可空等著也不是個事,習慣了大魚大肉,突然清貧下來,哪裡能習慣。

  一次夜晚,寨子裡燈火通明,當家的門聚集在最大的屋子中商量該怎麼辦。

  林老四無聲無息的趴在地上聽著裡面動靜,他年紀最小,習武方面比不上兩個哥哥,卻是最快學會潛行的,等到這屋子裡的人一個個走出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才悄無聲息的爬起來順著月光進了山林。

  林時恆已經收起了方才為他掩護的弓箭,看著最小的兒子悄悄走過來。

  「爹,他們打算打劫山下村子,聽那個意思,還想擄走女人和娃娃上山,要是碰見男人就宰了,免得日後報復。」

  林老三一臉氣憤,罵這群山匪都不是人,林時恆倒是毫不意外。

  他看了眼滿眼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大兒子,「老二,你覺得山匪為什麼選擇搶劫山下村子?」

  林老二先是小心看了一眼父親,見他臉上滿是鼓勵,才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想著,柿子挑軟的捏,村中百姓都只會耕作農務,又沒有衙役巡街,就算是山匪下山搶奪,官府想管也來不及,而且,而且官府一直都不怎麼管我們這些小村子,每次只收稅的時候派人來,山匪搶了就跑,就算是活下來的村里人報官,官府也不會去找那些山匪的。」

  他一直是個悶頭幹活的普通農家漢子,很少說出這麼一長串話來,說出口後又怕自己哪裡說的不對,心裡揣揣,手緊張放在胸前聽著砰砰砰跳動的心臟,垂著頭不敢再開口。

  下一刻,一隻手落在了他肩膀上,接著就是父親帶著滿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老二,你說的很對。」

  林老二欣喜的抬起頭,看到了爹滿是欣慰的視線。

  「看來,你是最像我的那一個。」

  他最像爹嗎!

  林老二內心簡直在瘋狂土撥鼠尖叫。

  一旁的林老三和林老四都羨慕的看了過來,等到林時恆率先往前走後,才敢湊到了二哥面前。

  「二哥,你是怎麼想出那些話來的,我雖然一直在聽著那些山匪說話,但是一點都猜不到他們為什麼決定去搶山下的村子。」

  「是啊二哥,沒想到你這麼聰明,都要和爹一樣聰明了。」

  被兩個弟弟誇耀,林老二渾身都輕飄飄了起來。

  原來他很聰明嗎?

  居然可以和爹一樣聰明。

  最近他其實有些自卑,因為三弟練武厲害,四弟打探事厲害,只有自己練武不太行潛行也沒兩個弟弟好,明明是最大的哥哥,卻哪裡都比不上兩個兄弟。

  就連演死人,爹都說四弟演的最像最好,連人死前的抽搐都無師自通的學會了。

  可現在爹說,他是最像爹的那一個。

  這段時間內心的挫敗感立刻被這句話一掃而空。

  林老二重新找回了長子的感覺,學著父親拍了拍身邊兩個圍著他夸的弟弟肩膀,眉宇間越發沉穩。

  「好了,快走吧,這裡到底是山匪的地方,不宜久留。」

  兩個弟弟習慣了聽他的話,連忙都收了聲,跟在二哥後面往前走。

  山匪果然衝到了山下最近的村子林家村。

  但是等到他們過去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林家村早已人去屋空,簡直就像是早就知道他們要殺下來一樣。

  一群山匪迷茫的提著刀站在村子中,有不甘心的山匪去搜刮屋子,卻發現那些不知道去了哪裡的村人連一粒米都沒留下。

  沒關係,他們去其他村!

  就不相信其他村的人也都走光了!

  最近一個村的人迎來了報信的林時恆。

  「山匪是從我們林家村過來的,打算一個村一個村的洗劫過去,你們快些逃命吧!」

  憨厚的農家漢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現在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村人大驚,他們都聽說過山匪兇悍,這要是被抓到了,豈不是要完。

  可現在轉移,先不說藏在哪裡,家裡的財物哪裡來得及抱走,而且就算是抱走了財物,山匪萬一燒了他們的屋子可怎麼辦。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滿是慌亂時,林老四帶著後面幾個村子裡的精壯漢子趕了過來。

  「爹,他們村附近實在是沒有地方可以躲藏,而且娃娃太多,哭鬧起來肯定會被抓住,這些漢子就跟著我過來,打算一起抵禦山匪。」

  林時恆急的跺腳:「你這孩子,山匪哪裡是好抵禦的,還不如報官讓官府來!」

  正說著,林老二就滿頭大汗的騎著小毛驢跑了過來。

  「爹!我去官府說了這事,官府根本不管,還說我是在說瞎話,現在怎麼辦啊爹!」

  他生的相貌堂堂,又與親爹林時恆一般一身悍然正氣,此刻與林老四一起望著林時恆,惹得其他人也不由自主的都望向他,等待著他出主意。

  林時恆為難的轉悠了兩圈,「現在也沒辦法了,他們是山匪,我們打是肯定打不過的,這樣吧,我記得你們村子前面有一道峽谷,我是木匠,會制弓箭,我們一道去那峽谷上面,一邊制弓箭一邊等著山匪過來,他們在下,我們在上,只有我們打他們,沒有他們打我們的份。」

  「可這弓箭需要時間,來得及嗎?」

  「我家裡還有一些接了城裡貴人制的弓箭,今天本來是讓我三兒子去送到城裡的,沒想到正好碰到山匪下山,只能先拿來用了。」

  「胳膊有力的漢子跟我走,女人老人和孩子往後面村子裡走,就算我們敗了,好歹也能保下她們!」

  林老二和林老四對著林時恆說什麼聽什麼的態度影響了村人,再加上他那鎮定安排的樣子,一群人下意識聽從他的安排,分出了漢子們跟著一道走去了峽谷上。

  半道上恰好遇到了林老三帶著弓箭過來,一群人靜悄悄埋伏在了峽谷上方。

  山匪來的很慢,林老三過來的路上在地上灑了鐵釘,他們的馬都沒有打馬掌,一個個中招不肯再行走,只當是村民逃命前還留了一手,一個個都恨得咬牙切齒,卻也只能改成步行。

  「爹,這上面石頭不少,不若一會我們再丟些石頭下去,也好節省些弓箭。」

  與忙活著製造弓箭的其他人不同,林老二上了峽谷後就在四處查看,發現石頭後連忙跑來報告。

  「好,分一些人去搬石頭,你去安排。」

  林時恆望著底下空無一人的峽谷,微微眯了眯眼,吩咐道:「一會讓峽谷兩邊多站些人,免得他們跑出去。」

  「好,我這就去!」

  林老二聽話的去安排人搬石頭,又去叫人站在兩邊。

  在等待下,山匪果然走進峽谷。

  林時恆提了自己最常用的弓箭,站在峽谷最左側,「放箭。」

  ……咻!

  ……咻!

  會射箭的都在射箭,不會射箭的搬石頭的搬石頭扔石頭的扔石頭,在底下的慘叫聲中,林時恆拉緊弓弦,瞄準了山寨中的大當家。

  他還是挺好認的,一出事立刻一群人圍著保護。

  ……嗖!

  一根箭精準射穿了他。

  大當家倒地,山匪群龍無首,也顧不上一起往外沖,而是四散開來紛紛逃命,只是無論他們是向前還是向後,都會喪命在一根根利箭下。

  等到最後結束時,底下已經躺了一地的屍首。

  林時恆收回箭,回頭看向一群眼睛裡滿是亮光和興奮的漢子們,「他們寨子裡肯定留了人,我們殺了他們的人,寨子裡的山匪知曉了肯定會報復,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一群殺紅了眼的漢子們立刻響應。

  山匪留人不多,又有林時恆帶著三兄弟從旁照應,再加上林老四雞賊的放出了那些俘虜,最後,不出意料的大獲全勝。

  林時恆找出了山寨中的財物,分給了一起來的漢子們。

  所有人看向他的視線中都滿是敬佩與嚮往。

  官府得知消息,派了衙役來要求百姓們上交山匪寨中財物。

  在昏庸皇帝的帶領下,官府也緊隨著朝廷步伐,與時俱進刷新著下線。

  不敢對付山匪那是怕遭到激烈反抗,一群被官府欺壓慣了的百姓有什麼好怕的。

  可這是一群殺過人,護衛過自己家園,又在林時恆的話下,將那些財物視為自己戰利品的百姓。

  再加上林老四的煽風點火和官差的囂張態度,幾名村人憤而殺了官差。

  殺完人,就開始懵了。

  那可是官差啊,朝廷的人,殺了他們哪裡還有活路。

  他們下意識的在林老四的暗示下找到了林時恆求助。

  順理成章的,林時恆「不情不願」的,宣布脫離朝廷,開啟造反大業。

  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人少。

  但沒關係,造反嘛,人是會越來越多的。

  墨沉柯完全不知道遙遠的林家村發生了什麼。

  他回來之後又被父親派去與朝廷兵馬對打,按照他們的計劃,應該要一路北上,直到打上京城,只是現在還有兩位王爺與一個民間造反組織,四方人馬互相克制,因為目前還有共同敵人,也還沒打起來,只等著看誰能率先殺到京城得了這天下。

  辛苦了三個月,在付出諸多傷口後,他終於拿下了父親指明要的一座城池。

  三王爺也不瞞著他,直接將行軍圖拿了出來,指著一座城池宣布,這就是大軍下一步的目的地。

  帶著對兒子的滿意,三王爺直接將胡蘿蔔掉在了前面:「若是我兒你能拿下這座城池,我這就與大將軍提你與他女兒的婚事。」

  墨沉柯精神一震,恨不得立刻揮兵拿下這座城池,娶將軍之女成為未來皇位的繼承人。

  可還沒等到他帶著大軍出發,三王爺就臉色不太好的攔住了他。

  不光是他,還有一些高級將領以及他的八個兄弟。

  大家坐在一起,開了個會。

  會議主題:又冒出來一個民間造反組織。

  這個造反組織雖然組成的時間不是很長,卻比之前那個百姓造反的組織厲害多了,一出手便拿下了這座被四方人馬盯著的城池。

  墨沉柯聽了,發表意見:「他們有多少人馬?」

  「只有區區幾千。」

  幾千?

  墨沉柯簡直要笑出聲來,幾千人馬打什麼仗,他當即請命:「兒願領軍,將城池歸於我軍。」

  一向是他一請命就立刻就答應的三王爺這次卻沒有應聲,而是皺眉思索半響。

  「不可。」

  「那城池本就易守難攻,他們能拿下城池,想必自身也是有幾分本事,更何況他們打得旗號便是官逼民反,我們本就是與朝廷站在對立面,若是此時去清繳他們,百姓又如何看待我軍?」

  說來說去,還是那個新起的民間造反組織太雞賊。

  只是之前日子最難過時才出了這樣一個民間組織,最近四方互相桎梏,朝廷官員也忙著四處投靠,也沒空去魚肉百姓,就算是貪官行事都稍微有了顧忌,不是太大的利益都不敢出手。

  這好端端的,怎麼又有了新的造反勢力呢。

  墨沉柯沒有想那麼多,知道現在還不能清繳那些百姓,神情微微一沉,心中不太舒服。

  他迫切的想要通過打仗來證明自己,自然是想要多多下戰場了。

  「父王,這次的叛軍是什麼來頭?

  可是像是那趙方二人一般,一同統領?」

  「消息剛剛遞過來,情況還未明了,只知道對方是林姓,只一個將領,還未傳來稱王的消息,暫且先看著吧,若是他想要投靠他方,這幾千人雖少,我們卻也可以試著拉攏一番。」

  林……

  墨沉柯眉心跳動一瞬,還未等到開始思考,心中就已經先露出了幾分不安。

  可很快,他面上露出了一抹不屑笑意。

  當真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是那人姓林又如何,他還能不知曉林家人的本事?

  一窩子鄉野村夫,莫說只是同姓,就算是同名,也百分百和林家人沒有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