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資產管理人

  第88章 資產管理人

  「好的,感謝你,本。」

  「我們保持聯繫……是的,大概下周這個時候,你能收到面試結果通知。」

  站起身來,禮貌地目送中年男人離開套房,這是韓易今天為他的家族辦公室,面試的第十一位資產管理顧問。

  還有不到三個小時,就要登上返回洛杉磯的飛機了。

  面試者,還剩一個。

  韓易點亮手機屏幕,看了看上面乳白色的16:20四個數字,輕聲嘆了口氣。

  即使去掉中途午餐休息的三十分鐘,十一位面試者也花了韓易足足四個半小時的時間。

  為家族辦公室尋找資產管理部門的一把手,一名未來將幫助他掌控數十億乃至上百億美元財富的核心團隊成員,這樣至關重要的角色,絕不可能讓柏匯資本的道格拉斯-勒龐或者凱雷集團的大衛-魯賓斯坦來推薦。

  在韓易的規劃中,這位雇員,不管是職業生涯還是人脈圈層,都應該離自己合作的這些資本管理集團越遠越好。

  若是監管資產運作情況的負責人,與託管機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那對於僱主來說,無疑是一場令人時刻提心弔膽的噩夢。

  因此,韓易只走了兩個渠道,由科瑞-麥金托什協助,在Glassdoor和Ladders上掛出在線招聘GG,再委託喬丹-布羅姆利為他進行行業內的人選推薦。

  Chief Investment Officer,首席投資官,是這一職位的正式名稱,56萬美金的基礎薪資,與美國境內大多數單一家族辦公室相差無幾。加上福利與達成營收目標後的激勵獎金,最終的總收入可以達到113.5到152萬美金之間。

  即使在金山堆成的華爾街,如此豐厚的薪資待遇也是萬里挑一的罕見,這也是為什麼眾多投行、私募基金和對沖基金的經理,近些年來紛紛湧入家族辦公室行業的原因。

  工作輕鬆,目標清晰,服務對象單一。而且一般來說,家族辦公室對資產經理的要求,也沒有頂級金融企業那樣嚴苛,只要能保證家族資產平穩、健康和有序的增長即可。

  網上投遞的簡歷,或者喬丹-布羅姆利的推薦人資料,會在科瑞-麥金托什這裡先匯總,根據韓易的要求先篩選一批,由科瑞進行第一輪電話溝通,再挑出較為合適的候選人,通過喬丹-布羅姆利的律師助理完成個人盡職調查,最後才會被送到皮埃爾酒店的蓋蒂套房,由韓易親自面試。

  喬丹-布羅姆利不用說,馬納特的團隊既然能在娛樂行業里深受各家巨頭信賴,辦妥人才推薦的委託自然不在話下。不過,科瑞-麥金托什卻是一個屢次給予韓易驚喜的發現,不光是將斯特拉黛拉路864號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圓滿完成UTA的歡迎派對,在家族辦公室的籌建工作方面,科瑞也是任勞任怨,甚至接下了一些原本不屬於他工作範疇的任務。

  電話面試就是其中一項。

  187份簡歷,淘汰一多半,也最終留下了63通需要撥打的號碼,而科瑞不僅一絲不苟地跟每個人進行了至少十五分鐘的通話,還將所有人的表現都翔實地記錄在Excel表上,以供韓易橫向比較。

  這樣的工作態度,實在太對韓易的胃口了,或者說,沒有僱主能拒絕如此一位模範員工。

  史蒂芬-施瓦茨曼對他青眼有加,果然是有的放矢的。

  如果沒有棕櫚灘的用水醜聞,也許科瑞-麥金托什現在已經成為了施瓦茨曼家族的營運長。

  那麼,如果他繼續維持這樣的優異表現,等韓易旗下的資產規模再壯大一點,也許就可以讓科瑞負責更廣泛的內務了。

  當然,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目前的當務之急,還是給現在的7.24億美金資產覓得一位稱職的管家,也讓未來那不知何時就能激活的12億美元,能在行家裡手的操控下平穩轉換為一個又一個讓旁人驚嘆的行業里程碑。

  對於瀚資本的CIO,韓易內心只有兩個要求,第一,要管理過至少十億美元的資產,最好是百億美元級別。第二,曾經管理的資產包里,有至少一到兩個以娛樂產業為主。

  原本以為自己的要求很簡單,但沒想到,63個候選人里,最終只有12位能堪堪入圍。

  今天見到的前十一個,更是讓韓易大失所望。

  韓易從沒有真正踏入過華爾街的圈子,但對於金融從業者的四型人格分類,卻是早有耳聞。

  哪四個類型?

  Dominant,果斷甚至武斷的強勢型人格。

  Improv,外向的,「沒事,我們會搞明白的」,即興發揮型,或者說撒謊精型人格。

  Steady,穩健性,以客戶需求和喜好為第一導向,沒有個人主見的牆頭草型人格。

  Conscientious,事實驅動,時刻上著發條的工作狂型人格。

  四種人格合在一起,統稱為DISC。

  想要在華爾街吃得開,這四類性格,都得沾上一點邊才行。

  但遺憾的是,今天見到的十一位,或者說華爾街太多所謂的成功人士,都調配錯了比例。

  十一個人中的絕大多數,性格特徵里都是以D為絕對主導。

  一群大D。

  帶點無師自通的I。

  如果都穿Calvin Klein,那就是絕妙的呼應了。

  在他們面前,布蘭登-威廉士都算是謙和有禮的溫潤紳士。

  參加現場面試的每個人都知道,瀚資本是個新生的家族辦公室,不光創始人年輕,旗下的資產也是新近購得。換句話說,這個潛在僱主的臉上,寫著「行外人」這個刺眼的單詞。

  面對揮舞著百萬美元薪酬支票的潛在僱主,華爾街的精英們,該如何宣示自己的獨一無二、不可或缺和高高在上呢?

  反客為主,通過言語壓制獲得主動權,貶損他人抬高自身,讓自己提問的時間超出面試者提問的時間,回答問題的時候也要儘可能延伸到自己更擅長的領域,從而給對方營造一種智珠在握的專家形象,從而在一眾庸才中脫穎而出。

  這是崇尚群狼文化的華爾街最推崇的做法,面試官會提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來刁難面試者,面試者也會想盡辦法另闢蹊徑擊敗對方。對於他們來說,面試是一場拳賽,若能取得TKO,便能獲取頭狼的認可。

  但韓易實在是對這種性格的人群厭惡至極。

  所謂馬基雅維利主義至上的Alpha Male。

  韓易需要的,不是一頭能迅猛捕食的餓狼,而是一隻忠誠機敏的牧羊犬。

  「OK,最後一位……還有十二分鐘到。」韓易再次看了看時間,喃喃自語道。

  完成這最後一個指標,他們就要踏上前往TSS停機坪,從空中飛躍紐約前往JFK的行程了。

  如果在紐約遇不到心儀的人選,回洛杉磯再慢慢找也沒關係。

  正當韓易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的時候,房間裡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韓先生,您的下一位訪客到了。」

  在這兩天時間裡,莫里斯-丹瑟爾是韓易、徐憶如和趙宥真除了彼此之外,聽到的最多的聲音。

  「我應該送他上來嗎?」

  「當然,謝謝你,莫里斯。」

  「嘿!還剩一個面試的了,這個談完,我們就馬上出發!」

  掛斷電話,韓易對正並肩站在露台上,貼耳交流著什麼的徐憶如和趙宥真朗聲說道。自從昨晚敞開心扉的通夜長談之後,兩個女孩子的關係似乎向好的方向邁進了一大步,韓易面試了多久,她倆就在一起黏了多久。

  不僅趁著空閒時間,到樓下的第五大道逛了許久,買了幾件喜歡的小玩意,就連行李都是搬到一個臥室里收拾齊備的。

  「沒問題喔!」徐憶如轉過頭來,笑著朝他擺擺手,「伱慢慢來,不著急。」

  趙宥真也將視線移了過來,朝他微微頷首,綻出一個理解的笑容。

  小如和宥真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就連說中文的口音都是天南地北,但在以心換心,相互理解方面,她們都有相同的觀念。

  對於自己喜歡的人來說,事業為大。

  哪怕面試時間再延長五六個小時,兩個人都不會有絲毫怨言。

  「謝謝。」

  韓易話音剛落,門鈴便適時響起,他朝小如和宥真做了一個稍等的動作,便緊趕兩步,打開了房門。

  「安托萬-嘉舍。」

  韓易將右手伸向站在門外的訪客,禮貌微笑,準確地以法語音調念出了來者的姓名。

  為了讀對發音,韓易還跟著Google翻譯念了幾次。

  「是的,韓先生。」

  安托萬-嘉舍摘下戴在頭上的灰色法式平頂帽,露出一頭算不上稀疏,但也絕對可以說是深陷衰退危機的黑色短髮。

  「請進。」

  韓易側過身,將安托萬迎進屋內。

  「就像回家了一樣。」安托萬左手將平頂帽扣在胸前,右手摸了摸寬大但並不高聳,南法風味十足的鼻樑,笑著說道。

  「是嗎?」自來熟但不具侵略性的談話方式,最得韓易青睞,他為安托萬-嘉舍倒了杯清水,示意他在單人沙發上就坐。

  「日內瓦?」

  「不,尼斯。」

  安托萬-嘉舍的手指在空中劃了個圓弧。

  「雖然在日內瓦和蘇黎世工作了十六……十七年,但我其實出生於尼斯。」

  「哇噢。」韓易讚嘆道,「那你應該已經厭倦了那裡美妙絕倫的海景。」

  「我回去的次數還不夠多。」安托萬搖搖頭,眼角泛起的笑紋很有親和力,「就算看慣了海灘,又有誰會吃膩普羅旺斯雜燴呢?」

  「你沒什麼口音,對嗎,安托萬?」韓易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安托萬-嘉舍,問道。他的英語是非常純正的標準英式發音,比倫敦城裡絕大多數人還接近教科書級別,只有在說一些法語名詞的時候,才會展現出一點歐陸風味。

  「我在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拿到的統計學與運籌學學士,工作三年後去的倫敦政經,讀的金融與私募股權碩士。所以我想說,德語,啊,或者說瑞士德語,還有英語,都還能正常交流。」

  「我感覺雖然沒有正式宣布,但我們已經開始面試流程了。」

  「是的,韓先生。」安托萬攤開手,笑道,「一切都發生得如此自然。」

  「那讓我們繼續吧。」韓易也攤開手,指向安托萬,「繼續講述你的人生故事。」

  「當然,在那之前……」

  安托萬-嘉舍舉起一根食指,示意對方稍等,然後從隨身攜帶,像是要去露營的SwissGear黑色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包塑封嚴密,沒有一絲空隙的淺米色紙袋。

  「塞德里克-格羅萊特的可頌……我是從巴黎飛過來的,所以我想,再怎麼說,也應該給您帶一份法國最好的麵包。」安托萬-嘉舍抿抿嘴,調侃道,「請別當這是賄賂,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您看。」

  安托萬變戲法似地又取出一個袋子。

  「這些是給其他在曼哈頓的朋友的。」

  「塞德里克-格羅萊特,好像聽過。」韓易接過袋子,將它放在自己身側,「歌劇院那家?」

  「必須是歌劇院那家。」安托萬回答得斬釘截鐵,「這裡才是他本人親自烘焙。」

  「感覺好像我被仔細研究過。」

  「您做您的研究……我做我的。」安托萬指著擺放在韓易身前茶桌上的簡歷,「而我的研究表明,您會喜歡這件小小的見面禮。」

  「你的研究是在哪裡進行的?」韓易摸索著下巴,語氣裡帶著一絲充滿興味的好奇。

  「Google、Facebook……主要是Facebook。您的主頁,除了頭像之外,其他都是食物。」

  「看來我得給我的公開主頁減減肥了。」

  韓易喝了一口清水,把話題引入正軌。

  「你的研究很精確,安托萬,那麼,你覺得我的研究到達了什麼程度?」

  「應該相當深入,從我在簡歷和Cover Letter里提供的信息來判斷。」

  「比如?」

  「比如,您應該知道我從蘇黎世聯邦理工畢業之後,首先在瑞銀集團做了三年的反洗錢業務分析員。LSE畢業後在肖爾資本集團的資產管理部門,一路做到了高級顧問。」

  「是的,肖爾,是一個我很熟悉的名字。」事實上,這是韓易對於安托萬-嘉舍這個人產生興趣的起點。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經常肇始於某個微小到旁人難以探察的巧合。

  在韓易與安托萬之間,這個巧合的名字叫霍華德-肖爾。

  曾與韓易競價斯特拉黛拉864號,爾後又以充滿風度的方式優雅退出的倫敦金融大亨。

  「您的朋友?」

  「曾經打過交道。」韓易擺擺手,他的性格絕不允許他在這種場合下誇耀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值得一提,請接著說。」

  「2001年,我接受了一份工作邀約,來到日內瓦,成為埃德蒙德-羅斯柴爾德集團資產管理板塊私募資本方面的副總裁。然後,2009年,又被調到羅斯柴爾德遺產集團,負責管理公司在法國境內的所有資產。」

  「能詳細描述一下嗎?」

  「沒問題,韓先生。請允許我喝一口水,這將是很長的一段故事。」

  安托萬用清水潤了潤嗓子,才接著說道。

  「埃德蒙德-羅斯柴爾德遺產集團,是埃德蒙德從他母親諾埃米那裡繼承的家族財富。包括酒莊、酒店、餐飲服務、芝士工廠和商店五大部分。酒莊方面,羅斯柴爾德家族在波爾多有四個酒莊,都是全資持有。商店、餐廳和酒店幾乎都在默熱沃,包括那裡的四季酒店、阿爾布瓦山木屋度假村,還有高爾夫農場,都是諾埃米-羅斯柴爾德女士因為喜愛滑雪而做的投資。」

  「芝士工廠呢?」韓易對這現實生活中沒有接觸過的新奇事物很感興趣。

  「在Favières, Seine-et-Marne。」

  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法語地名,讓韓易和安托萬同時撓頭。韓易聽得懂「波爾多」和「默熱沃」這種音節簡單的詞彙,但像這樣連在一起就只能懵圈了。而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安托萬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Seine-et-Marne就是Seine-et-Marne,哪有什麼英文翻譯?

  「法維耶爾,塞納-馬恩省。」

  站在陽台與客廳交界處的徐憶如適時插進話頭,從聽到安托萬-嘉舍的出身開始,小如就在側耳傾聽了。

  「巴黎上面一點,東北方向。」

  趙宥真補充道,至於是什麼東西吸引了她,不需要猜測。

  「你們懂法語?」韓易有些訝異。

  「UCLA的外語課強制要求。」趙宥真想了想,補充道,「我在大元只上了一年,學校規定不管簽證情況如何,都必須在非英語為母語的高中讀兩年才能跳過語言要求。」

  「我是在普台學的,必修課來的。」

  徐憶如朝安托萬-嘉舍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抱歉打擾。」

  「不,非常榮幸認識二位女士。」安托萬左手放在右胸上方,微微鞠了一躬,「幸好我帶了半打可頌,足夠分享了。」除了最基本的客氣交流外,安托萬-嘉舍不會對潛在僱主的私人生活做任何置評或臆測。

  跟頂層名流打交道必備的保密濾鏡而已。

  六個哎!

  趙宥真雙眸一亮,她捕捉到的關鍵信息總是如此一致。

  「這聽起來是絕大多數人夢想中的工作,安托萬。」韓易沖兩個女孩感謝地點點頭,隨即把目光放回安托萬-嘉捨身上,「為什麼會想要離開呢?」

  「這確實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工作……從各種層面上來說。」

  「我想薪資待遇上,應該也差不多。」

  「四十六萬瑞士法郎。」安托萬-嘉舍稍微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坦誠相待,「沒有這個職位那麼多,但還能過活。」

  「但……五萬美元的差距,應該還不足以讓你放棄在瑞士的生活。」韓易追問道,「到職業生涯的這一階段,穩定才是最關鍵的。」

  「確實如此,韓先生,但是生活就是改變,改變才是穩定。」用同意的語調說出不同的觀點,以最大程度上避免與僱主產生衝突,這是安托萬-嘉舍多年職業生涯磨練出的絕技,「遺產集團很好,如果我不離開,可以穩定地做到退休為止。但是,到了我這個年齡,銀行里顯示的餘額已經夠我完成現階段的所有目標了。」

  「可頌、紅酒、芝士,一個男人的人生里還需要別的什麼東西呢?」

  安托萬話語隱晦而巧妙地透露出了他的感情狀態。

  「我希望能夠幫助我的僱主建立一段新的傳奇,而不是幫過去的歷史故事繼續留在2016年的日曆上。」

  「我很喜歡你的比喻。」韓易微笑頷首,「那麼,告訴我,安托萬,你能在哪些方面幫助僱主成為傳奇呢?」

  「除了Facebook的公開主頁外,我還研讀過關於您的所有新聞,以及您在UTA新聞發布會上的講話。」

  安托萬重新把平頂帽扣回頭上。

  「您已經有了明確的規劃與投資方向,我相信,在這方面,您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

  「作為一個在瑞士金融業打拼了二十年的從業者,我有一個我的美國同行們不具備的特質。」

  「那就是,幫助僱主在保持隱士般低調的前提下,儘可能多的,以不引人矚目的方式,實際掌控大量資產。」

  「你的意思是……」

  韓易終於聽到了十二場面試中,他最想聽到的關鍵詞。

  「我的特長,是幫您在複雜的商業與政治環境中保持資產的隱匿性,韓先生。」

  安托萬低頭飲水,眼神沒有放在任何人身上,就連聲音都聽起來有些虛無縹緲。

  「這是一位榮譽瑞士公民的承諾。」

  孩子沒有經歷過雙倍月票日,想要,想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