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我們生命的全部意義（中）
「非常感謝你的午餐，麥迪遜。」
蘇菲看了一眼身邊略顯侷促的路易斯，朝坐在她右側的雙人沙發上，正低頭擺弄著手機的麥迪遜輕聲道謝。
「對不起，你說什麼？」麥迪遜把粘在屏幕上的視線抬起數寸，沖蘇菲笑了笑，「抱歉，我剛才有點分心，被這個……」
被這個瘋女人影響了。
這個Instagram上面叫@realbarbarapalvin的瘋女人。
二十六分鐘前，她發了一張自己的自拍。
火紅色背心，湖藍色眼眸，挑起半邊眉毛，唇角上翹，似笑非笑，清麗嬌俏。
下方另附一行文字：feeling fresh and kissy。
後面跟著兩個emoji——一個跳舞的女人，和一張做出親吻動作，用嘴發射愛心的小黃臉。
網上的普通粉絲看不懂，還以為芭芭拉就是可可愛愛地抒發一下少女情懷。
但麥迪遜可太明白了。
「除了你之外，寶貝，我等會兒再來親你。」
芭芭拉離開韓易套房前拋下的這最後一句話，她記得清清楚楚。
說完這種話，再跑到Instagram上貼這種照片，不就是為了挑釁，想擾亂她心神嗎？
做夢吧！
我麥迪遜-比爾是那麼容易就能被你操控的？
這種事情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的，你這個……大衣下面穿情趣內衣的布達佩斯魅魔。
「我在說……」
蘇菲看著再次放空，面無表情的俏臉上隱約透出些許猙獰的麥迪遜，欲言又止。
「沒關係，如果你忙的話我們可以晚點再聊。」
「我不忙，不好意思，我現在就把它收起來……太多工作消息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和失禮，麥迪遜連忙把手機收到她的Celine笑臉包里。
米白色皮革，黑色小牛皮紋理，寶藍色麂皮。
不是外婆送她的那隻，是韓易送她的那隻。
跟趙宥真一樣，不管走到哪裡，麥迪遜都不忘帶著它，在最近幾個月各種街拍里的出鏡率頗高。時至今日，這隻拼色笑臉包，已經成為了麥迪遜最具辨識度的標誌性單品之一。
「啊，完全沒事，我也沒有說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只是說，很感謝你今天請我們吃午餐。」蘇菲單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你真的太、太好了，我非常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是的，比爾女士，你可能是現實生活中我見過的，最友善的人之一了。」路易斯趕忙附和，「我指的是所有人，而不只是名人。」
「謝謝，這個評價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麥迪遜笑意吟吟地舉起手中的健怡可樂，在外人面前，她很是注重自己「未成年少女不能飲酒」的設定，「我也想感謝你帶我去這家很棒的餐廳！它很美味……Bar Masa，對吧？」
「沒錯。」
「是的，食物真的令人難忘，我回到紐約後一定會嘗試一下它的總店。」
咀嚼著這個店名，麥迪遜的舌頭在牙齒間轉了一圈，出神地思忖了片刻，這才拿玻璃杯跟蘇菲的高腳杯碰了一碰。
「無論如何，周日快樂！」
「周日快樂！」
喝了一口杯中的巴黎之花，蘇菲呼出一口酒氣，視線從自己的鞋面開始，一路向前延伸。
橡木地板上覆蓋著一層深灰色的隔音地毯，與同款配色的軟皮沙發有機地融合在了一起。沙發對面是一個小型的酒吧區，兩側各有一個內嵌式冰桶，幾瓶巴黎之花靜靜地躺在裡面。琥珀色的櫃檯上，擺著五隻塞入黑色餐巾的玻璃杯，遮住了窗外拉斯維加斯的部分天際線。
超大尺寸的防紫外線玻璃，不僅有效隔絕外界的陽光與噪音，還在車內創造出了一個更加私密的空間，讓人能夠更好地享受Bose車載音響系統里流淌出的這首，來自披頭士樂隊的《Help！》。
原來好萊塢明星在路上是這麼出行的……難怪不常見到他們。
撩起身後的遮光簾，蘇菲看著勻速向後退去的拉斯維加斯大道，如是想道。
她的視線，如同穿透了一個無形的薄膜，看到了一個經過精緻修飾、與現實脫節的夢幻之地。霓虹閃爍的街道被溫柔的光暈包圍，五光十色的招牌閃耀得如同流星墜落的軌跡，然而它們卻在蘇菲面前羞怯地靜默不語，不似往常那樣，張牙舞爪，一副要將她吞噬殆盡的可怖模樣。
這層泛著一層淡紫色光暈的玻璃之後，蘇菲體驗到了一個被過濾的世界，拉斯維加斯的喧囂繁雜被細緻地剔除了，只有那些令人賞心悅目的元素被留存了下來。街道兩側的建築不再只是冰冷的石材和幕牆，而是像一幅幅精心構築的話劇背景板。那些走過街頭的行人，亦仿佛穿著戲服，全情投入地扮演著各自在塵世中的角色。
真是一種奇妙到……難以言喻的感覺。
蘇菲手指點了點車窗，有些入神地看著指甲蓋上的細密紋路。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一股偉力放置在雪花球中，在紛紛揚揚的浮華里，透過折射的光影觀察這個世界。
這就是她每天的生活方式嗎？
想到此處，蘇菲將目光向左側偏移幾分，再次投向剛才帶她們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壽司午餐，現在又用主辦方配給每位表演嘉賓的林肯MKT加長版豪華轎車，帶著他們一起趕赴Mad City音樂節現場的麥迪遜-比爾。
「蘇菲，如果你再這樣盯著我一秒鐘，我就要臉紅啦。」迎著蘇菲的視線，麥迪遜向前者展示著她幾天前剛做過潔牙，此刻白得耀眼的牙齒，「而且我會別無選擇，只能把你從路易斯身邊搶走了。」
「搶走吧。」路易斯打趣道，「反正她睡覺打呼。」
「路易斯！」蘇菲又給了丈夫一拐子，然後紅著臉給麥迪遜道歉，「對不起，我沒有一直盯著你……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跟我有關的嗎？」
「嗯……算是吧。」
「讓我猜猜。」麥迪遜換了個姿勢，翹起二郎腿，笑著挑了挑眉毛，「你肯定在想，這個姑娘是不是每天的生活都這麼浮誇，對嗎？」
「我不會用浮誇這個詞。」蘇菲誠懇回答，「但你的直覺真是令人害怕的準確。」
「當然，我很會觀察的。」麥迪遜頗為自豪地挺直腰板，「這麼說吧……也許有一部分好萊塢名流每天都是這麼過的，但我肯定不是。我是你在大街上能見到的，最普通的美國女孩，我自己開車去任何地方，自己去超市購物，把冰箱塞滿，自己……怎麼啦，迪倫？你不會有不同意見吧？」
「不，麥蒂，我完全同意你的說法。」
她的專屬巡演經理迪倫-巴克曼輕咳了兩聲，並沒有因為麥迪遜拋來的，只有打趣沒有生氣的白眼而感到窘迫和緊張。他知道，這位自己跟了好幾個月的藝人，不僅一點明星架子沒有，性格也是極易相處的那種，哪怕遇到有她不滿意的地方，也不會直接講出來，而是會找儘可能委婉，且不傷害工作人員感情和積極性的方法，側面提出。
但這就證明她是「最普通的美國女孩」了嗎？
不。
最普通的美國女孩，不會開著爸爸的保時捷911和自己買的路虎滿洛杉磯亂竄。
最普通的美國女孩，的確會自己去超市購物，把冰箱塞滿。但她們不會在把冰箱塞滿之後，幾個月不著家在外面演出，把新鮮的食材全部都放到過期。
「嗯，芬利先生和夫人，我差點忘了，這是我們的嘉賓腕帶，請戴上它，您就可以在後台和任何VIP區域自由走動了。」
看到麥迪遜還想爭辯，迪倫趕快轉移話題，從隨身的書包里掏出一厚摞印刷好的腕帶，然後熟練地從中找出紫色的嘉賓腕帶，撕下兩條，遞給了路易斯。
「謝謝……非常感謝。」
路易斯給蘇菲戴上腕帶，然後再撕下防護膜，把另一根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仔細端詳。
VIP、ARTIST和SPECIAL GUEST這三個大字，不斷地重複著，如符文般纏繞其上。
真有趣。
三個日常生活里司空見慣的詞彙。
他從來沒有被人用這三個詞彙里的任何一個形容過。
除了今天。
Magical。
路易斯與蘇菲對視了一眼，心意相通的夫妻倆，能讀懂對方胸腔里醞釀的那股五味雜陳的複雜情緒。
接下來，四個人都沒有再講話，讓車廂內的空氣再次被保羅-麥卡特尼的聲線所籠罩。
「現在我的生活，已經改變了太多。
我的獨立和自主，似乎消失在了那團迷霧中。
不知何時，心裡總會浮現出不安全的恐慌感。
我知道我需要你，超過了以往任何時候……」
加長轎車在被拉斯維加斯大都會警察局完全封閉，專供音樂節工作車輛使用的天堂路上勻速行駛，很快便抵達了撒哈拉酒店。
拐進東側裙樓停車場那條由BEST人群管理公司的安保團隊嚴密把守的VIP通道，林肯MKT絲毫未作減速，徑直穿過停車場，進入拉斯維加斯大道，挨著鐵馬轉了一圈，穩穩地停在了後台入口處。
瀚現場為Mad City音樂節聘請了十六名被稱為「Runners」的司機團隊，他們不光要負責藝人和工作人員的往返接送，有的時候還要肩負起臨時採購的任務。經過七天的彩排和兩天的正式演出磨合，每一位司機，都對這條專屬通路爛熟於心。
「芬利先生和夫人，我們到了。」
迪倫-巴克曼打開車門，率先走了下來，然後扶住把手，朝車廂內微微頷首。
「麥蒂。」
「來啦。」
沒有等路易斯和蘇菲下車，麥迪遜攏起手包，壓住裙擺後沿，自己先跳了下去。
這讓夫婦二人反倒成為了最後登場的貴賓。
「我們到了，親愛的。」
蘇菲一把攥住路易斯的手，原本還能保持輕鬆自然狀態的她，現在也開始緊張起來了。
「沒錯，我們到了，你一直想來的地方。」一路上都坐立不安的路易斯，現在反倒是鬆弛了下來，「別擔心，我們會融入其中，我們會玩得開心，好嗎？麥迪遜是個特別棒的姑娘，有她在，你就不用害怕了。」
「是啊，她確實是個……特別棒的姑娘。」
低聲重複了一遍丈夫的話，蘇菲深吸一口氣，牽起愛人的手，彎腰走出了車廂。
首先吸引到她注意的，是左側被鐵馬隔開的人群。
奇裝異服，爭奇鬥豔，Mad City剛剛開放入場，數千名觀眾已經蜂擁雲集在了八號門入口處，準備排隊檢票入場。隔著警察、安保與鐵馬，離他們僅數十尺之遙的林肯加長轎車，吸引到了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管是拉斯維加斯還是其他城市，看到這種規格的豪車緩緩駛入專屬通道，一般都代表著有名流駕臨。
而率先走出轎廂的麥迪遜-比爾，滿足了人們的這一幻想。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她，但至少絕大部分人都認識她——前一首單曲是公告牌冠軍，後一首單曲正在朝那個位置發起衝擊，再加上本周賭城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掛著她名字或者肖像的宣傳海報，喜歡玩社交媒體的人，也基本上都刷到過她的貼文……
麥迪遜-比爾的知名度，正處於她出道至今，職業生涯的巔峰。
第一個巔峰。
「麥迪遜！」
「我們愛你，麥迪遜！」
「你是我的皇后！」
「麥迪遜——你好好看啊！」
「嫁給我，麥迪遜！」
「剛才我是聽到那個小姑娘在喊『嫁給我』嗎？」
正朝人群揮手致意的麥迪遜，聽到最後這聲稚嫩清脆的叫喊，不禁莞爾。她轉頭看向在門口等待自己的趙宥真，笑著詢問道，神色如常，語氣也如常，就像昨晚那一場大戲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應該是的。」趙宥真點點頭，也回應了一抹淺笑，「那個被媽媽抱在懷裡的小姑娘，戴紅色棒球帽的那個。」
「好，那我去給她的棒球帽簽個名。」
「做你想做的。」說完，趙宥真將視線投向迪倫-巴克曼，後者立刻會意，帶著NPB的私人安保跟在了麥迪遜身後——瀚現場為音樂節聘請的安保公司是BEST人群管理，而人予管理則另外給旗下的藝人們配備了來自NPB的專業保鏢，這是好萊塢名流們最信任的安保公司之一。
「嘿，小傢伙。」迎著陡然增大的呼喊與尖叫聲，麥迪遜走到鐵馬邊，跟紅帽小姑娘打了個招呼，「你叫什麼名字？」
看到麥迪遜笑意盈盈地注視著自己，剛才還十分大膽的小女孩，此刻害羞地捂住臉，躲進了媽媽懷裡，引得四周一陣善意的鬨笑。
「別害羞，寶貝。」母親輕撫著女兒的脊背，柔聲鼓勵，「告訴麥迪遜你的名字，來吧。」
「沒關係，我不咬人的。」被小姑娘可愛到的麥迪遜咬住下唇，「你喜歡我對吧？我也喜歡你，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嗎？」
「佐伊。」偶像的親和，讓小姑娘重新找到了勇氣，她把自己小小的身子從媽媽懷裡拔起來，一邊羞怯地吃著手手，一邊奶聲奶氣又含糊不清地給麥迪遜表白，「你太漂亮了，麥迪遜，就像天使一樣。」
「Awwww——」麥迪遜雙手捧心，拖長聲調發出感嘆，「你才像天使一樣，很高興認識你，佐伊！」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麥迪遜。」
「現在，既然我們都知道對方的名字了……」麥迪遜伸出手，故作嚴肅地問道，「我的戒指呢？」
「啊？」佐伊張大嘴巴，口水在手指和嘴唇間拉出了一條細線。
「我的戒指。」麥迪遜重複了一次，「你不是要我嫁給你嗎？沒有訂婚戒指，我怎麼能同意呢？」
「我沒錢，我……」佐伊眼珠一轉，有了個好主意，「媽媽，我能不能先用……」
「不行。」媽媽哭笑不得，「那是爸爸送給我的，你得自己給麥迪遜買一個。」
「那我沒有了。」佐伊兩手一攤，表情頗為無奈，「我娶不了你了，麥迪遜。」
「不，別這麼快放棄，我真的想嫁給你的。」麥迪遜颳了刮佐伊的鼻子，「不然這樣吧，不如……我把我的名字留在你的帽子上，當你有足夠的錢給我買一枚戒指時，你可以把帽子和戒指一起帶回給我，然後我就嫁給你，怎麼樣？」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啊，你太可愛了。」麥迪遜接過迪倫遞來的簽字筆，認認真真地在佐伊的紅帽子上籤下她的名字，還順便在後面塗了個愛心。
「麥迪遜，可以幫我也簽個名嗎？在手機殼上！」
「麥迪遜，我能不能跟你拍一張照片？」
「麥迪遜……」
「我告訴你，路易斯，我一點也不羨慕她，也不嫉妒她。」
站在十數米開外，看著麥迪遜在人頭與手機組成的森林裡來回穿梭，不厭其煩地回應著每一個請求，盡力滿足所有粉絲的願望，蘇菲發出了這樣的慨嘆。
「我的意思是，她應該賺到她現在在賺的這些錢，看看這些人，他們真的很高興看到她，他們的生活，或者說他們生活中的這一天，真的因為她的出現而變得更美好了，就因為這一點，我就認為她應該賺很多錢。」
「同意。」
「但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想做這一份工作的。畢竟想要一直維持這種受人喜愛的狀態，實在是太難了。你必須時刻小心謹慎，你必須時刻保持堅強，你必須……我不知道，一直完美而又孤獨。這對我來說負擔太重了……成為明星，真的只適合天賦異稟的少數人。」
「你覺得她是嗎？」路易斯低聲問道，「天賦異稟的少數人？」
「毫無疑問。」蘇菲猶豫了片刻，才說出了後半句話，「她很有才華，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但我認為內心深處，她自己也想成為她所說的那個普通女孩，就像是有什麼……待會兒再說，她回來了。」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麥迪遜快步小跑回到蘇菲和路易斯面前。
「蘇菲、路易斯，這位是我的經理人，宥真，而這位是這幾天一直在保護我的安保主管布雷特。布雷特、宥真，蘇菲和路易斯是我來自英國的好朋友，一對新婚夫婦，正在拉斯維加斯度蜜月。」
「非常高興認識你們。」身高遠遠超過六英尺的布雷特-湯普森，身型看上去像綠巨人，但是笑起來卻格外有親和力。他雙手合十，語調謙遜而又禮貌。
「你們好。」
相比起來，經理人趙宥真就要顯得疏離得多。雖然同樣有禮貌，也同樣帶著微笑，但蘇菲總覺得這個漂亮到不該做幕後工作的亞裔姑娘有點……生人勿進的清冷氣質。
這讓蘇菲對她，和她身後的這扇後台大門，感到有些畏縮。
似乎這才是好萊塢應有的模樣。
迷人而遙遠。
「宥真很慢熱的，可愛，但是慢熱。」
敏銳地觀察到蘇菲顯露出幾分僵硬的臉龐，麥迪遜挽起宥真的手臂，為自己的經理人解釋道。
「她有一顆特別善良的心，但卻不知道該如何讓大家都看到它……但我保證，和她一起度過幾個小時，你會像我一樣愛她的。」
說完，麥迪遜拖著有些窘迫的趙宥真，邁步朝後台走去。
「來吧，芬利夫婦！」
「這是你們期待已久的音樂節……我保證會讓你們玩得盡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