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最後一天(上)

  第430章 最後一天(上)

  這場鏖戰並沒有持續太久。

  芭芭拉回答完那個致命問題之後,只過了不到十五分鐘,四個女孩子便幾乎在同一時間醉倒,不省人事。

  自詡酒量上佳的韓國代表選手趙宥真,甚至是第一個倒下的。

  不過,想來也不難理解。33度到40度的烈酒,像喝水一樣不要命地往喉嚨里灌,短時間內大量攝入,剛開始可能沒什麼感覺,但只要那股勁一上來,便會像排山倒海一般無法阻擋。

  這種喝法,沒急性酒精中毒就算是幸運的了。

  於是,就連姍姍來遲的客房服務,也是韓易自己偷偷摸摸溜出臥室拿的。

  「晚上好,韓先生,非常抱歉,因為人手不足……」

  「沒關係。」韓易擺擺手,壓低聲線,「我還得感謝你來晚了呢。」

  「韓先生……」這位胸牌上寫著「文森特」的亞裔服務員一愣,還以為客人是在陰陽怪氣地諷刺他們,「我再次為遲到表示誠摯的歉意,整個晚上都非常忙碌,很多音樂節的客人回來都點了客房服務……」

  「不,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真的很感激你沒有早點送來這些。」韓易看了一眼餐車上的兩杯血腥瑪麗,和一個扣上不鏽鋼圓頂蓋的餐盤,遞出了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麻煩你把餐車放在門口就好,是的,不用送進去……沒問題,給我簽吧。」

  在帳單上隨意畫了兩筆自己的名字,韓易微笑著目送鞠躬道謝的文森特離開,這才深深地嘆了口氣,把兩杯血腥瑪麗端起,轉頭就……倒進了盥洗室的馬桶里。

  已經鬧成這樣了,小如點的助興酒,可千萬不能被醒來的她們看到。

  不然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韓易心裡一面這樣想著,一面將果盤端進屋內,小心翼翼地擺放在迷你吧的櫃檯上面,儘量不發出一絲聲響。隨後,他躡手躡腳地從茶几上回收了女孩們的玻璃杯,沖洗擦拭乾淨之後,從迷你吧里取出一瓶一升裝的斐濟水,將每個杯子都盛滿,再依次放回原位。

  這樣能保證她們半夜口渴醒來,每個姑娘們手邊都有礦泉水飲用。

  而且靜置後不再透心涼的常溫水,也更適合醉酒的人。

  在房間裡環顧了一圈,韓易似乎感覺還不夠到位。回到臥室,他再次撥通客房服務的電話,預訂了四杯鮮榨橙汁,四碗巴西藍莓碗,一份煙燻三文魚拼盤……還有四床被子,四隻枕頭。

  這一次,文森特送的很快,半個小時之內,便再次推著餐車,跟另外兩位負責運送被褥的同事來到了套房門口。

  也許是因為小費起了作用,也許是因為凌晨三點已經沒有其他客人在點單,不管原因為何,韓易已經沒空再去思考這些瑣碎的問題了,他只想把這些能夠緩解宿醉的食物放到餐桌上,再留下一張……不,四張寫有「早餐在桌子上」的便簽紙,貼在每個人身前的茶几邊緣,然後趕快回去睡覺。

  他今天還是很早就要起來,處理Mad City音樂節最後一天的大小事務。

  這場本年度拉斯維加斯規模最大,甚至在整個西海岸都能排進前三的音樂節即將進入尾聲,雲集賭城的名流政客,還有在本地深耕的各色人物,將是他今日關注的重點。

  為了給合作夥伴和當地巨頭留下好印象,確保Mad City可以每年都在拉斯維加斯如期上演,也進一步推動他在賭城籌劃的其他收購項目順利落地,韓易必須時刻保持最佳狀態。

  但保持最佳狀態,在這個輾轉反側,無心睡眠的夜晚,卻變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場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韓易是從未露面,也不敢露面的那個最佳聽眾。

  他非常認真地傾聽了所有提出的問題,還有隨之而來的答案。

  真相就像釘子,它們扎進你的腦海,給人帶來痛苦的提醒。

  對於四個女孩子來說,她們可以用酒精來緩解,可獨自坐在套房臥室床邊,把玩著手機,把每一句話都牢記在心裡的,那個套房裡唯一清醒的男人,卻只能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承受這一切。

  四次相遇、四種關係、四類問題,以及四扇同既完全敞開,又在某種程度上依舊密閉的大門。

  四種不同類型的地獄。

  在這種情況下,沒人能睡個好覺。

  韓易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合上眼帘,又是在何時陷入沉睡的了。他只知道,下一次睜開眼眸,手機屏幕還亮著,左上方的時間是6:12,離他洗漱完畢躺到床上還沒過兩個小時,原本應該疲憊不堪的大腦,卻已經完全清醒了。

  睡眠紊亂,果然是焦慮的常見症狀。

  韓易翻身坐起來,用力搓了搓臉,隨意套上一件T恤和長褲,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房門。

  無論有多麼不願意面對,他也得走出這間臥室,迎接Mad City音樂節最後一天的到來。

  如果她們沒醒,那就萬事大吉,先想辦法偷溜出去。

  如果她們醒了……

  就祈禱昨天的瑪格麗塔、朗姆酒和伏特加足夠上頭,能把她們直接整斷片吧。

  帶著這樣的心思,韓易扒著房門,探頭探腦,小心謹慎地觀察著清晨套房客廳里的情況。

  趙宥真和麥迪遜睡在沙發兩頭,前者把身子裹得嚴嚴實實,似乎自從韓易給她蓋上被子開始就沒有翻過身,睡相極好。而後者,則是把大半被子都蹬到了地毯上,壓在腦袋下面的枕頭也不翼而飛,兩條酒杯腿搭在沙發靠背上,若隱若現地流露出只有韓易才能看見的乍泄春光。

  另一張沙發上的徐憶如,睡得不如宥真安靜踏實,但也不像麥蒂那樣七歪八扭,她的兩條手臂覆在被褥外側,眉頭緊皺,嘴裡念念有詞,脖子還時不時抽動一下,不知道是夢見了怎樣讓她心神不寧的場景。

  至於原本應該在沙發另一側的芭芭拉,此刻卻失卻了蹤影。

  韓易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走到麥蒂身邊,沒有去搬動她的身體,只是把掉落在地毯上,被茶几和沙髮夾住的被褥撿起來,撣了撣灰,重新蓋到她身上。

  確認麥蒂沒有被他這一系列動作弄醒之後,韓易從茶几上取過芭芭拉那隻盛滿清水,紋絲未動的高腳杯,朝套房進門左手邊的盥洗室走去。

  沒有徹底關上的乳白色實木門裡,傳來的是一陣陣無力的乾嘔和喘息。

  「連續兩天都在同一個地方吐成這樣。」

  韓易走到馬桶前,一隻手將芭芭拉的頭髮挽到腦後,另一隻手在她的脊背上輕拍。

  「下一次挑戰自我之前,你不如……嘔……」

  玩笑還沒講出來,韓易便也捂住胸口,努力抑制住自己嘔吐的衝動。

  還是那個毛病,看不得別人在自己面前吐,別人吐,他會吐得更厲害。

  「如果受不了就別進來啊。」芭芭拉吐出一口唾沫,用兩三次深呼吸調勻氣息,這才嬌媚而又無力地向後瞥了一眼,「也別說俏皮話,我會連著吐兩天,還不是因為你。」

  「我不說了。」韓易用漱口杯給芭芭拉接了一杯自來水,遞到她嘴邊,「先漱漱口吧。」

  「我……咕嚕咕嚕……」芭芭拉一邊漱口,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連著兩天喝醉,真的受不了,全身上下都疼死了。頭疼、肚子疼、喉嚨也疼。」

  「喝點水,緩一下。」把漱口用的玻璃杯放在洗手池前,韓易重新給她遞來了裝滿斐濟水的高腳杯,順便給馬桶按下了沖水鍵,「我點了橙汁和巴西莓碗,放在餐桌上的,等會兒配著三文魚和牛油果吃一些,會好受很多。」

  「我看到你留的紙條了。」不說還好,說到這個,芭芭拉反而翻了翻眼皮,「每人留了一張紙條,多麼貼心的好男人啊。」

  「我已經做錯很多事了。」這一次,韓易沒有摸著鼻子訕笑,也沒有試圖用開玩笑的方式來為自己開脫,而是在沉默了數秒之後,誠懇地回答道,「這是我能為大家做的最起碼的事情,以彌補我造成的傷害。」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可能做錯了一點事情……算了,錯事都是你做的。」芭芭拉飲下半高腳杯的礦泉水,輕舒了口氣,搖頭苦笑,「我在幫你解釋什麼?我自己都還在生你的氣呢。」

  「你完全有理由對我生氣。」韓易蹲下來,認真地注視著她,「我昨晚本來想出來……應該說是今晚,本來想出來干預,防止事情變得更糟。但我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做起,我也害怕一旦出現,只會傷害你們更多。」

  「你不知道該保護誰,對吧?」合上馬桶蓋,芭芭拉把手肘撐在臉頰上,疲憊地抬起眼帘。

  「是啊。」

  「我不怪你,每一個身處類似情況的人都會同樣感到困惑和害怕。想一下,如果我同時被哈利-斯泰爾斯、查寧-塔圖姆,還有……等等,我才沒有不怪你呢。我真的很怪你,怪你怪到要死。」

  芭芭拉板起臉,試圖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卻在頃刻之間破功,跟韓易一起輕笑了起來。

  「I'm fucked,for real。」笑聲漸止,芭芭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低聲呢喃道,「I'm so fucked。」

  「把咒語從我身上解開,你這個男巫。」

  「你為什麼會說『沒有』?」

  韓易沒有順著芭芭拉的逗趣說下去,而是急不可耐地問出了他最關心的那個問題。

  「什麼『沒有』?」

  「當格蕾絲問你,我們有沒有上過床的時候。」韓易目光灼灼,「你為什麼會說『沒有』?」

  「你真的還想讓我解說一下我的心路歷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真的很想知道。」韓易的聲線里,平和與懇切同時存在。

  「好吧,好吧,你真的很粘人你知不知道。」

  芭芭拉撥了撥耳邊的鬢髮,思忖片刻,從一團漿糊的腦海里抽取著有效信息,組織著最精煉的語言。

  「我知道,只要說實話,她就會退出,宥真……大概率也會這樣做。這樣一來,我就沒有競爭對手了。但是……」

  「如果我那樣做的話,就是在幫你做決定。」

  「那樣的話,我就成了那個不討人喜歡的壞女人了。」

  「你會怪我的。」

  「也許會……也許不會吧。」韓易深吸了一口氣,朝芭芭拉露出一個笑容,「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也許讓別人替我做決定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感覺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芭芭拉看著韓易,臉色古怪,神情複雜,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下半句話。

  「而且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幫你做決定的。有些按鈕,你必須自己按。」

  「但麥蒂知道我們的事情。」韓易追問,「你否認的時候,不擔心她會揭穿你嗎?」

  「麥迪遜比你想像得聰明,而且要聰明得多,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芭芭拉抿了抿嘴唇,「如果她選擇揭露我,那她就再也不會有任何機會了……各種意義上的。」

  芭芭拉探詢的眼神投到韓易臉上,後者卻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地板。

  「我到底給我自己招惹了個什麼樣的麻煩啊。」

  用鼻腔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針對誰的嗤笑,芭芭拉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拉得全身關節噼啪作響。

  「我明天就飛回紐約了。」芭芭拉告知對方。

  「好的。」韓易點點頭,表示收到。

  「直到聖誕假期開始我都會非常非常忙,所以在那之前你不可能見到我。」

  「明白。」

  「聖誕節我要回匈牙利,和家人一起度過美好的幾周。」

  「家人優先。」

  「在我離開匈牙利,回歸工作之前,我希望你能來一趟布達佩斯。」

  「我來是……」

  「噢,拜託,你見不到我家裡人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希望你能來我感覺最舒適的地方,完全屬於我,哪怕只是幾十個小時的時間。」

  「我會……」

  「這不是請求,而是要求。我正在玩這個又難又蠢的遊戲,我總得得到點什麼,才能說服自己繼續玩下去吧。」

  「我知道了。」

  「在那之前,我們至少有一個多月不能見面了。不過,我知道你的生日在兩周之後,我為你準備了一些禮物,其中一件就在這件外套下面。」

  說到這裡,芭芭拉翹起指尖,一顆一顆地,解開了風衣的紐扣。

  韓易的神智迷失在了維多利亞的秘密里。

  「但我現在真的不在狀態,實在是累到操不動了,所以……嗯,等一下,等一下,歷史不能再次重演。」

  芭芭拉從風衣兜里掏出一盒Ice Breakers薄荷糖,往嘴裡扔了兩顆,這才勾住韓易的脖頸,熱烈而義無反顧地吻了上去。

  「生日快樂。」

  「Fuck!」

  「誰放了張桌子在這兒?嗷、嗷、嗷,疼——」

  「現在……」

  聽見客廳里傳來的痛呼,芭芭拉莞爾一笑。

  「去幫幫你的大明星吧。」

  「她腦袋磕茶几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