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漁網與大魚（上）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把音樂停下來！」
聽見Lil Yachty的指令，他的御用DJ Anthony Somebody搓了兩下唱盤，將上一首歌《Shoot Out the Roof》直接拉停。人頭攢動的拉斯維加斯節日慶典場地內，頓時被失望的噪嚷聲所籠罩。
「五萬人，你們他媽的是怎麼做到這麼安靜的？」
Lil Yachty脫掉身上白色的巴黎世家外套，隨手扔到一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密汗珠，皺緊眉頭，沖台下高聲喊道。這是音樂人現場表演時調動舞池氣氛的慣常手段，俗套，但確實有效。不甘心被打上沉悶標籤的觀眾提高喝彩的分貝，把站在中央舞台最前端，單腳踩著監聽音響的Lil Yachty用聲浪包裹了起來。
「天吶，看來你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享樂，真的。夏洛特比你們強多了。」
Lil Yachty摘掉監聽耳機，指著自己的右耳，不屑地撇了撇嘴。已經踏上首次北美巡演之路的他，在17場爆滿的演出後迅速積累起了豐富的經驗，知道該如何挑逗觀眾、掌控觀眾，將他們的情緒調試到最有利於他表演的程度。
不出所料，這句輕描淡寫的貶損再次激起了舞池裡的熱烈回應。這一次，Lil Yachty腳下的音響，還有眼前密集排列的探照燈，都隨著聲波微微顫動了起來。
「終於感受到一點像樣的氛圍了。Yo，yo，yo！What's up Las Vegas！再介紹一次，It's your boy Lil Boat in the house！」
「聽著，我知道你們都在期待這一刻——最後一首歌，我們為你們準備了一些特別的菜式。我們點燃這股你們期待已久的火焰，用一首你們每個人都會唱的炸曲。」
「我說的就是《Broccoli》！是的，寶貝，你們沒聽錯。就是那首所有地方都在放，每個人都跟著節奏跳到瘋狂的歌。我會把它作為今晚我給伱們帶來的最後一曲，但聽好了，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一個人在台上自說自話的。不、不、不！I need my squad，I need my fam right here with me，feeling the energy，catching the vibe！」
「所以，如果你今晚感受到了我傳遞給你們的愛，如果你準備好了來一場世界末日式的狂歡，我需要你們現在——給我——尖叫！」
海嘯般撲面而來的歡呼浪潮中，Lil Yachty像一位驕傲的嘻哈王子般張開雙臂，閉眼享受著這份屬於他的名利榮耀。
「太棒了！太棒了！讓我們把這個地方變成一場純粹的嘉年華，一場生命的慶典。讓我們一起唱響《Broccoli》的旋律，就像它是我們的國歌那樣！」
「Let's do this fam！讓我們歡迎——D.R.A.M.！」
「Ayeeeee!」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中，一頭雷鬼髒辮的D.R.A.M.從舞台左側通道小跑而出，在簡單尖銳的鋼琴伴奏下，唱出了最近一段時間最熱門的嘻哈單曲《Broccoli》那令人過耳難忘的Intro。
「絕不告訴你，我下一步準備做些什麼。
那些煩人的爛事，永遠無法束縛我。」
「Mad City，1、2、3，let's go！」
刻意拉長的808鼓在舞池裡悶聲炸響，Lil Yachty踩著節奏，將手中滿滿一整瓶礦泉水全部傾灑了出去。
「嘿，小姑娘，願不願意成為滋潤我的陽光？
兄弟，碰我的幫派，我保證會像科倫拜恩那樣把這裡全部屠光。
脖子上這串鑽石項鍊，三再乘以一萬元。
三萬刀的總價，打扮自己絕對不收斂。
剛跑到羅迪歐大道，花了差不多的錢。
一場演出的報酬，都變成了我媽媽穿戴的光鮮。
要度假，就包下整個巴哈馬。
十個手機帶在身上，太爽了，我永遠都不著家……」
從歌詞內容與深度上來說，乏善可陳已經是《Broccoli》能夠得到的最佳評價了。永遠泡不完的妞，永遠炫不完的富，就是Lil Yachty選擇用這首trap詮釋的單薄主題。對於科倫拜恩、五十度灰還有霍克-霍肯等過時老梗的引用，更是讓人尷尬得起雞皮疙瘩。
與昨天剛剛完成演出的肯德里克-拉瑪爾放在一起比較，如果說對方是莎士比亞，那麼Lil Yachty最多能算得上是寫《暮光之城》的史蒂芬妮-邁耶。
不過，膚淺的文字與空洞的劇情並不能阻止《暮光之城》系列小說全世界狂銷1.6億冊。一部作品能否流行，看得從來就不是藝術價值，而是它能為普羅大眾提供的情緒價值。僅從這一點上來說，《Broccoli》確有它的可取之處。
每次節拍、每拍踩鑔、每個韻腳、每句旋律，都像是用雷射武器在精確攻擊聽眾的多巴胺受體。歡快的鋼琴和弦、俏皮的長笛獨奏，和被控制在失真臨界點的低音鼓，讓它成為了一首無可指摘的夜店主題曲。
就像歌詞和歌名里反覆提到的「菠菜」那樣，《Broccoli》最大的功效，就是讓人對不需要思考的無腦快感迅速上癮。本周北美地區2050萬次的流媒體播放，44000張的數字單曲銷量，以及8540萬電台聽眾的覆蓋量，是Lil Yachty與D.R.A.M.對流行說唱敏銳嗅覺的最佳證明，也是全場如念書般復誦副歌部分的主要原因。
「在舞池中央，婊子們，給我留點距離。
坐在角落，我把西藍花捲起。
她想做的，就是拿我手裡的好貨吸一吸。
在我耳邊呢喃，今晚要和我一起離開這裡。
早說過，我想泡這些妞非常容易。
早說過，我能把她們都弄得滑滑膩膩。
我是只骯髒的大狗，不在乎行徑是否卑鄙……」
當2016年秋季，各大嘻哈俱樂部與大學兄弟會播放率最高的嘻哈單曲在Mad City的現場響起，瀚音樂的當紅Rapper Lil Yachty，享受到了五萬人頂禮膜拜的至高待遇。
而他，僅僅只是這場世界級音樂節第二演出日的開場嘉賓而已。
「我不得不說，非常奢侈，韓先生。」
「你指的是什麼？」
站在卡座區的吧檯前欣賞演出的韓易轉過頭，看向與他並肩而立的那個男人。
一件純白色的至踝汗衫Thawb，再加上紅白相間的格子頭巾Bint al Bakkar，光從這身辨識度極高的裝扮就能看出來，他便是昨天就抵達拉斯維加斯的沙特重臣圖爾基·阿爾-謝赫。
「這場音樂節，還有它的藝人陣容。」圖爾基揚起手臂，在身前揮舞了半圈，「我的手下剛才跟我介紹了今天的陣容，他們告訴我，即使是第一位登台藝術家，目前在美國都非常有名。」
「那麼我必須同意您手下的意見，阿爾-謝赫先生。」
接話的人不是韓易，而是站在韓易左側的Dr.Dre。自昨天同韓易初步達成出任瀚音樂集團CEO的意向以來，這位西海岸的嘻哈傳奇就一直待在華裔億萬富豪的身邊，與他一道接待出席音樂節的重要賓客。談笑間就能調動數十上百億美元國家資金的圖爾基·阿爾-謝赫，是名單里位居前列的VVIP。
「我很欣賞這個小伙子，他是個做大事的人，您現在所看到的，只是他未來將取得的偉大成就的驚鴻一瞥而已。」
「你對他評價這麼高？」
「我們親手挑選了他，這意味著一些事情，至少在嘻哈領域是這樣的。」Dr.Dre攤開手，爽朗地笑道，「我可能了解不多，但我確實了解音樂行業。」Lil Yachty的簽約，跟安德烈本人沒有絲毫關係，但既然神殿廠牌的CEO是他的小老弟Snoop Dogg，那麼在外人面前這樣誇張地敘述一下，也無傷大雅。更重要的是，韓易甚至會希望他這麼說，因為這樣一來，兩人密切的合作關係，就能在圖爾基和其他重要賓客眼裡被坐實了。
「他是我最好的球探。」韓易的反應果真如Dr.Dre所料，他拍了拍後者的肩膀，說道，「也是我最好的主帥。」
「Tbarkallah。」用最阿拉伯人的方式，圖爾基微笑著回應道，「沒有什麼比看到兩個合作夥伴親密無間地一起工作更讓我高興的了，這讓我對我們的偉大計劃，又加深了信心。」
「沒想到您的信心還可以再繼續加深。」聽見圖爾基的話，Dr.Dre故作驚訝地挑了挑他稀疏到基本看不見的眉毛，「我以為它在五分鐘前就已經到頂了。」
「五分鐘前？」
「是啊，不是自誇……」Dr.Dre豎起大拇指，隨即向後一指，「但您剛剛才見到了阿姆和50 Cent，嘻哈樂界最重量級的兩個名字，也聽到了他們對我們接下來這一系列合作項目的濃厚興趣。」
順著Dr.Dre所指的方向，圖爾基抬眼望去，那張韓易特意預留的卡座上，阿姆正端坐在正中央，扣著一頂標誌性的Kangol黑色斜紋軍帽，雙手抱胸，面無表情，似乎對此刻正在場內炸響的Trap音樂有相當程度的牴觸情緒。
至於他身邊的50 Cent，看上去則要鬆弛得多。身穿一件白色的拉爾夫-勞倫Polo T恤，脖子上掛的金鍊子比他手上的鑲鑽勞力士更加亮眼，這位說唱硬漢攥著一瓶啤酒，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嘴裡灌，一邊與卡拉-劉易斯聊天，一邊隨著808鼓的節奏晃動著身體。
「當然。」圖爾基將視線收回來，深吸了一口氣，舒展肩膀，頷首應道，「毫無疑問，他們將成為我們活動的最佳頭條嘉賓。」
「但您似乎沒那麼滿意。」
「我很滿意，楊先生。」
「可您看起來不是那樣的。」Dr.Dre摩挲著下巴，「您想見到一位更大的藝人，一位更偉大的音樂家。」
「只有少數人可以在阿姆面前說這樣的話。」察覺到Dr.Dre在醞釀著些什麼的圖爾基·阿爾-謝赫，饒有興致地順著對方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是的，少數人，但不是沒人。」
Dr.Dre搖搖手指，看了一眼同樣掛著神秘笑意的韓易，才繼續說道。
「我們即將開展的合作項目，需要這個地球上最著名的名字，也許是整個銀河系最著名的名字。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費盡心思，為您邀請到了，流行音樂史上一座無可置疑的豐碑。」
「他是搖滾名人堂成員，世界巡演票房紀錄保持者，滾石雜誌『史上最偉大的100位藝人里』，排名第四的樂隊主唱。」
「阿爾-謝赫先生，如果您現在轉過身，您會發現，他正在向我們走過來。」
「He goes by this bizarre， weird name of」
「Mick Jagger。」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