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不自量力的挑戰者

  最近幾個月，徐憶如有點心煩。

  獨立日那天，與韓易在斯特拉黛拉路864號私人影院裡的真情流露，是她這輩子嘗試過的最最大膽、最最勇敢的冒險，也是她迄今為止最最幸福、最最滿足的瞬間。

  最喜歡的男生，擁有與她最契合的靈魂。

  最簡單的告白，讓她實現了最理想的人生。

  沒有背離自己的本心，順利獲得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一直殷殷期盼的愛情。也……算是沒有悖逆父母的意願，成功找到了讓她遠離俗世憂愁的麵包。

  是的，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物質層面，不管以什麼標準來判斷，韓易都是最優解，也是唯一解。

  無須選擇，因為他就是所有選擇。

  麵包與愛情，都裝在他的口袋裡。

  小如實在是太喜歡這種感覺了。

  但遺憾的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完美無缺。任何一座雄偉恢弘的城堡，都需要一間藏污納垢的暗室。任何一位帥氣多金的王子，都有可能在某個瞬間變身為吃人的野獸。

  在韓易這一案例中，王子沒有問題，至少目前還沒有看見他現出過長滿鬣毛的原形。城堡也沒有問題，小如已經探索過了他心房中的絕大部分。每一扇大門，每一處角落，都得到了仔細謹慎地檢視。它們乾淨溫暖，令人感到無比舒適自然。

  搬進去，住下來，就是她想要的未來。

  小如對自己的眼光深具信心，她千挑萬選才相中的這個意中人，絕對不會出錯。

  可王子經得起考驗，並不代表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那些扈從也值得信任。城堡里或許沒有暗室，卻架不住有女妖堂而皇之地搬進去住。

  不配獲得信賴的扈從，目前為止，小如只發現了一個。

  趙宥真。

  明明是易易的員工，卻整天做著上位當老闆娘的春秋大夢。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一個讀USC，一個讀UCLA，怎麼可能修成正果？

  特洛伊騎士，就應該跟他的海倫在一起才對啊！

  更可氣的是，自從那天在The Vermont公寓的清茶坦白局之後，這個韓國人就一直對自己嚴防死守，幾乎沒有給她和易易留出任何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導致她哪怕只是想要簡單的親親抱抱，都得憋到去了學校，才能偷偷找些機會。

  大多數情況下，只有易易沒課，她也沒課，而且前者還暫時不需要去辦公室處理工作的時候，小如方能在ANN與MUS兩棟教學樓之間尋覓一個無人的隱匿角落，撲進他的懷裡充充電。

  明明是自由戀愛，卻搞得活像見不得光的地下偷情……陰魂不散的趙經理人，氣得小如現在連H Mart都不願意去了。

  一切跟韓國有關的東西，她目前統統只有一種感覺——看著就煩。

  這種糟心的日子，從盛夏一路過到仲秋。每天起床，除了祈禱自己學習順利，儘快畢業之外，小如最大的願望，就是不要再招惹到另一個趙宥真這樣的麻煩角色。

  結果，墨菲定律再次發揮了作用，怕什麼就來什麼，不想開展的故事線，必然會變成現實。

  小如殫精竭慮，千防萬防，但她卻是防得了家裡，防不了公司，防得住北美，防不住歐洲。

  這次Mad City音樂節，眾星雲集、魚龍混雜，徐憶如本能地感覺要出問題，這就是她為什麼會選擇在學業無比繁忙的情況下，依然跟隨韓易一起來到拉斯維加斯的主要原因。

  一方面是不能讓趙宥真在紙醉金迷的罪惡之城找到趁虛而入的機會，另一方面，是得防止有其他白菜往自己家的豬身上拱。

  接近四千萬美元的投資額度，二十四組一線明星，三天二十一萬人的觀眾總數……作為這種世界級音樂盛事的操盤手，韓易只要出現在拉斯維加斯節日慶典場地內，就必然會成為圍獵的對象。

  低端玩家只看得見好萊塢的絢麗霓虹，而真正高端的獵手，則會撥開迷霧，抽絲剝繭，直奔這場名利遊戲的發牌者。

  別的不說，光是聽到卡戴珊家族會全員到齊，小如就頭皮發麻。

  雖然易易不是她們偏愛的膚色和體格……

  但金錢能填補所有溝壑，不是嗎？

  於是，帶著未完成的作業、論文和線上測驗，徐憶如搭乘韓易的G650ER，與他一道抵達了拉斯維加斯。迄今為止，在賭城的四天時間裡，小如與韓易幾乎就沒有分開過，連早餐都是在一起吃的。

  沒錯，雖然餐桌上還有一個怎麼趕都趕不走的第三者，但韓易與徐憶如，確實每天都會一起度過晨間時光。

  前者在套房裡點好客房服務，然後等待小如與宥真先後抵達，已經成為了三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般情況下，徐憶如會於清晨七點半在自己的房間裡準時醒來，刷牙洗臉、梳妝打扮，再糾結一下今天應該穿什麼衣服，能既不顯得刻意，又讓易易眼前一亮。

  這套流程下來，乘電梯下樓，抵達韓易的套房門口，就差不多已經九點了。有時趙宥真比她動作更快，有時則是她要迅捷一些。不過，無論兩個女孩子誰先抵達，她們之間的差距都不會超過三五分鐘。

  不過，今天卻有所不同。

  今天的徐憶如起得更早，六點二十七分，鬧鐘都還沒有響，小如就睜開了眼，完全沒有絲毫困意，利落地翻身下床。

  迅速叫醒自己之後，寶島姑娘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認真地貫徹著她的「morning routine」：先飲下一大杯溫水激活身體的新陳代謝，SeraLabs拋光潔面乳去除一晚上積攢的角質與死皮細胞，然後抹上SK-II的面部與頸部精華液撫平細紋。

  拉斯維加斯的沙漠性氣候極其乾燥，於是Crème de la Mer的保濕霜便成為了小如鎖住肌膚水分的好幫手。希思黎採用乳木果油配方的巴黎潤唇膏是接下來登場的護理夥伴，質地柔滑平和的它，最適合用於豐盈唇瓣。隨後是必不可少的露得清純鋅面部礦物防曬霜，幫助她抵擋內華達的熱辣驕陽。

  這一系列護膚工作全部完成，真正的化妝步驟才有序拉開帷幕。粉底、遮瑕、高光、眼影、睫毛膏、口紅……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是比一加一等於二更無可撼動的宇宙鐵律。平時上課，刷完牙再洗把臉，就可以紮起丸子頭，頂著大素顏出門的小如，硬是在房間裡全神貫注地忙碌了一個多小時，還鄭重其事地洗了個頭，吹到每一寸鬢髮都呈現出完美的弧度，這才挎起韓易送她的芬迪Peekaboo，哼著不成調的小曲踏出了房門。

  女孩之所以準備得如此細心，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今天的早餐會，僅有她與韓易兩人參加。

  沒錯，那個牛皮糖一樣怎麼也甩不掉的趙經理人，終於自動脫落了。10月29日早上七點，她的日程表上有一個跨越時區的重要預約——她將與UTA的專屬經紀人馬特-邁耶一起，跟來自印度尼西亞、新加坡、泰國和菲律賓的幾位聯合主辦方舉行視頻會議，研究麥迪遜-比爾首次亞洲巡演的排期事宜。

  視頻會議的局限性，讓宥真只能被迫留在自己的房間裡做準備。而這就意味著，小如將能夠獨自擁有她的易易……一整個上午的時間。

  一整個上午，徐憶如都可以在不受打擾的密閉空間裡，與意中人耳鬢廝磨，互訴衷腸，重溫私人影院那一夜充滿甜蜜與激情的美好。

  一整個上午欸！

  光是想到這五個字，徐憶如的腳步便輕盈雀躍得仿佛飄在雲端一般。但很快，她的身體就與精神一道，被猛地一把拽回了喧囂的現實人間。

  門鈴響過幾遍，指關節也在木頭上反覆叩擊了數十次，套房內依舊毫無響動。

  這意味著，清晨八點二十分，易易居然不在房間裡面。

  徐憶如對韓易再了解不過，後者屬於是能在床上多睡哪怕一秒，都不會睜開眼睛的那種人。

  下午四點開始的音樂節，作為老闆的韓易，不需要負責任何具體的工作，只要他想，吃過午飯，下午兩三點再慢慢悠悠地晃到現場也無妨。

  做過演出項目的人都知道，對於主辦方來說，最忙碌的時刻，永遠是籌備階段。幕布一旦拉開，音樂一旦響起，腳不沾地的人就變成了技術團隊、安保團隊，以及所有在現場負責落地執行的工種。主辦方的工作人員，除了手握對講機等待處理緊急狀況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任務了。

  所以……

  這太反常了。

  「你去哪裡了？」

  小如打開微信，手指翻飛，發去一句質問。

  為了更好地表達她的疑惑，與掩藏在心底的擔憂和不豫，寶島姑娘歪頭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個——

  「？」

  談過戀愛的朋友，都知道這個標點符號有多嚴重。

  嚴重程度，僅次於句號。

  「我沒在房間裡，在忙，怎麼啦小如？」

  韓易的回覆速度很快，但內容卻讓徐憶如微微蹙起了眉頭。

  「沒在房間裡」、「在忙」、「怎麼啦」，三種回答，任意單拎一個出來，都沒什麼問題。但組合在一起，特別是後面還加了一聲「小如」以示親昵，試圖緩和她的情緒……

  心虛程度與可疑程度，雙雙爆表。

  「沒事，我看你不在房間，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而已。你在忙，那我就自己解決囉。」

  越是到這種時刻，小如就越是冷靜。她略微沉吟片刻，然後舉起手機，發了一段語音，聲線甜美而又柔和。

  「好，你先吃，我忙完就來找你哈。」

  啊，果然有問題。

  我給他發語音，他給我發文字。

  平時的易易不會這樣，他都是語音對語音，文字對文字，瞬時切換，絕對會跟她用同一種方式互動，這是徐憶如自打認識韓易起，就未曾改變過的規律。

  那這次是為什麼呢？

  最符合情理的猜測，一番推敲下來就只剩下了一個。

  十有八九，旁邊有人。

  雙手抱胸，咬住下唇，在原地思考了好一會兒，小如關掉手機，將它扔回包里，拔腿就朝電梯間走去。

  最簡單的方式，當然是繼續追問韓易他到底在哪裡，徐憶如知道，只要她的態度足夠堅決，易易最終肯定會透露他的行蹤。

  但必然是在他將所有證據都完美掩蓋之後。

  這樣一來，她就看不到真相了，不是嗎？

  因此，小如決定，憑藉她對韓易的了解，還有自己的邏輯推理能力，在犯罪依然在進行的當口，找到案發現場。

  加上遊客，拉斯維加斯市區總人口超過一百萬人，光是永利度假村裡面，就能同時接待六萬名遊客。想要在這裡精準定位一個人，聽上去非常困難，但對於徐憶如來說，卻並沒有那麼複雜。

  作為天秤座的姑娘，小如會密切關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收集與他有關的一切信息。從他口中講出的每一句話，都會被妥善保存在腦海里，隨時供其調取。從對韓易產生情愫開始，一年半的時間裡，她每天都在做著這樣的事情，因此，徐憶如對韓易的熟悉程度，可以用瞭若指掌來形容。

  早上八點二十，商店沒有開門，大部分餐廳也都沒有開門，賭場倒是開門了，但韓易是個連老虎機都沒有興趣去拍的人，怎麼可能一大早坐進大戶室里玩牌呢？

  思來想去，韓易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只有兩處。

  第一處，位於塔樓套房區底層的早午餐餐廳Tableau，若是他為了省事，不想走太遠，十有八九都會在這裡。

  小如頭一個去探查的就是這個地方，餐廳里人聲鼎沸，座無虛席，還有賓客站在門口排隊，稍稍掃視一眼就知道，韓易並不在這裡。

  那就只剩第二個去處了。

  作為美食愛好者，韓易對美國各個城市的飲食與特色都有深入的研究。

  而拉斯維加斯的特色是什麼呢？

  自助餐。

  雖然自助取餐、無限供應的概念，發源自十六世紀的瑞典，但真正將「buffet」這一概念推廣到世界各地的，還是拉斯維加斯。

  為了將客人儘可能久地留在賭場內，讓他們可以方便快捷地用餐然後返回牌桌，1945年開始，El Rancho Vegas率先推出了著名的一美元自助，隨後各大度假村紛紛跟進效仿。時至今日，拉斯維加斯已經擁有超過四十家大型自助餐廳，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世界自助餐之都。

  前往拉斯維加斯的飛機上，韓易興致勃勃地跟她與趙宥真反覆講述的，就是這段歷史軼事。據韓易自己所說，他這次賭城之旅最期待的觀光項目之一，就是造訪永利的自助餐廳。

  再聯想到他在微信上那種遮遮掩掩的態度，沒可能是真的去了撒哈拉酒店處理工作。所以……應該就是那裡了。

  早上八點鐘的拉斯維加斯很簡單，就像她的易易那樣，一張字跡清晰的白紙，一讀就懂，一戳就透。

  當然，一戳就透，也是她在餐廳里看到一左一右坐在韓易身側的芭芭拉-帕文與麥迪遜-比爾之後，自心底升起的強烈衝動。

  兩個未經許可，就想拿城堡當家的女妖。

  三人正好背對著她，小如也就沒有急著現身。她坐到鄰近的一張餐桌上，付了餐費，借著花束的掩護，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偷聽麥蒂與芭比之間的交鋒。

  幸運的是，不管是來自布達佩斯的性感超模還是來自紐約長島的少女明星，都沒有跟韓易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後者也沒有對她們頻頻遞出的眼波做出任何出格的回應。也許是小如的情人濾鏡在作祟，但她的易易，看上去真的像是被迫夾在二人之間，迫切想要離開，卻極度無奈地無法脫身。

  不幸的是……

  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對話，對於小如來說，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些。

  「把你的手從我男朋友身上拿開。」

  ？

  「什麼時候是你男朋友了？」

  ？？

  「Last time I checked，我們兩個之間，只有我……」

  這句話沒聽清楚，但絕對蘊含著至關重要的信息。於是，小如站起身來，慢慢朝三人的方向挪動過去。

  然後……

  她就聽到了這句話。

  「伱要是願意在房間裡吃早餐，我們就不用在這裡對決了，不是嗎？」

  ？？？

  Excuse me？

  所以說……我在自己房間裡為易易認真梳洗打扮的時候，你們已經捷足先登，進了他的房間？

  干三小喔？

  一股來自福爾摩沙的熱浪自血管湧上大腦，下一秒，徐憶如已經站到了韓易身後。

  「易易……」

  「今天要接待的客人，看起來有點多欸。」

  俯下身子，將盛滿牛奶的玻璃杯放在韓易面前，又在後者的臉頰上淺啄了一口，小如仿若一位真正優雅大氣的豪門媳婦，雙手輕輕覆在丈夫肩頭，帶著歲月靜好的淺笑，溫柔地注視著兩位不自量力的挑戰者。

  「嗨，芭芭拉。」

  「嗨，麥迪遜。」

  「你們剛才在討論什麼男朋友？」

  「我的男朋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