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是我值得

  第368章 是我值得

  「晚上好,麥蒂。」

  沒有讓麥迪遜-比爾等待太久,話音落下的數秒之後,芭芭拉-帕文便落落大方地推開了主臥房門。

  女主人味道十足的,自然且強大的氣場,以及仿佛在拍攝體育畫報夏日泳裝特輯般優雅迷人的儀態,讓人完全看不出僅僅十分鐘之前,她還慌亂地抱著韓易,連聲拒絕與麥迪遜再次碰面的提議。

  除了仍然穿著那件白色浴袍,除了白色浴袍下找不出哪怕一寸的其他布料之外,匈牙利超模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又見面了。」

  芭芭拉走到二人中間,看了一眼被麥迪遜勾住脖頸的韓易,又看了一眼瞥見她這副打扮,先是瞳孔劇烈收縮,隨後立刻開始瘋狂加載怒氣值的麥迪遜,斂起用來表現自己比意外闖入的不速之客更加超然的淺笑,面色沉靜如水。

  「沒想到,你酒醒得這麼快。」

  「彼此彼此。」

  麥迪遜嗤笑一聲,鬆開環住韓易脖頸的手臂,直面芭芭拉。

  「不是馬上快吐了,必須得回房間休息了嗎?」

  「誰讓我和易住在同一層呢?」芭芭拉悠長地輕嘆了口氣,「電梯門打開就看見了他,這種奇妙的偶遇,就叫做命運。」

  「倒是你,麥蒂。凌晨兩點,是怎麼跑到一個不屬於你的樓層的?」

  「當伱是Mad City的表演嘉賓,永利酒店的套房住客時,會有一個二十四小時工作的管家團隊幫你完成想要做的任何事。」麥迪遜話語裡的尖刺並不明顯,也並不銳利,但它們確實存在。

  「想要做的任何事,是什麼事呢?」芭芭拉歪了歪腦袋。

  「當然是跟『徹底了結,永不回頭』完全相反的事啦。」

  麥迪遜踮踮腳,如是回答,帶著些許嘲諷意味的視線在芭芭拉身上掃視了一圈。

  「你頭長反了?」

  「這句話,是誰說出口的?」

  麥迪遜朝芭芭拉的方向,慢慢踱著步。

  「是誰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她逃離了,她跟易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關係了?」

  「你不是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嗎?你不是不想過這種生活了嗎?你不是不想在深夜獨自一個人默默吞咽食物,然後被我這樣的女孩子推門進來冷嘲熱諷了嗎?」

  「你看,現在的場面,你熟不熟悉?還是深夜獨自一人默默吞咽,還是被我這樣的女孩子推門進來冷嘲熱諷……你剛剛在我面前說的那些話,究竟有什麼意義?就是為了騙我,讓我退出?!」

  就像一首情緒層層遞進的交響樂,激烈的控訴之後,是無力垂下的手指,和幾乎只有麥蒂自己才能聽見的低語。

  「你怎麼……老是搶我盤子裡的東西吃啊。」

  「首先,我必須跟你道歉,麥蒂。我的腦袋,它的確長反了——在跟你講這段話的時候。」

  芭芭拉沉默片刻,隨即直率地認下了她的原話。這是坦誠一切的最後機會,也是扭轉戰局的最佳方法。

  「講這段話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我已經逃離了,已經放下他了。真的以為……以後再也不會跟他有任何關係了。」

  「過去的我,總是在考慮對不對、該不該。遇到他的時間最晚,是不是就應該知趣放手,做個旁人無可指摘的獨立女性。直到你跟我說,易他放不下我,我才意識到,我從來沒問過自己要不要。」

  說到這裡,芭芭拉沖麥迪遜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要不要?我要!」

  「為什麼不要?陪我在倫敦避過夜雨,在紐約送過夕陽的男人,我為什麼不要?過去三個月里一天都離不開的男人,我為什麼不要?每天工作結束就想給他打個視頻通話,看著他傻笑的男人,我為什麼不要?」

  「第一次相遇,就能讓我快活到把床單咬破。在倫敦的兩天一夜,連著三次頂峰,都還想要他把我頂進柜子里的男人,我為什麼不要?」

  人類就是這樣,最粗俗的語言,才能表達最樸素的情緒。

  芭芭拉的這段話,翻來覆去,不管如何審視,透析出來只有兩個字。

  不甘。

  憑什麼放手的就必須是她?

  「你真是……」

  有這麼一瞬間,麥迪遜的臉色煞白,刀削斧鑿的下頜線處,時不時鼓起一條紋路,那是因為她咬緊牙關而連帶著緊繃起來的肌肉。

  不知是因為聽到了喜歡的人與另一個女孩的激情,而無法抑制的憤怒,還是因為無意中透露了關鍵信息,將本已出局的競爭對手重新拉回到遊戲裡的懊悔。

  兩三次深呼吸後,她的嘴角勉強扯起一個無力的微笑。

  「直白得……不知羞恥。」

  「不知羞恥?我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太知羞恥了。」

  芭芭拉聲線低沉而頹唐,將這個令人感到有些莫名的評價送給了自己,隨後雙腳一軟,跌坐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酒已經醒了大半,但還有一小部分受到威士忌與瑪格麗塔的控制,而這,就是匈牙利姑娘能鼓起勇氣講出下面這段話的緣由。

  「我對我的職業和事業,有著很清醒的認識——擁有一副漂亮的皮囊,然後帶著這副漂亮的皮囊,去為世人試穿一件又一件漂亮的衣裳。不管這所謂的衣裳,是高定、泳裝,還是情趣內衣。」

  「我知道絕大多數人對職業模特抱持著怎樣的評價,我也清楚那些表面上讚美我的人,實際上在心底會給我打上怎樣的標籤。所以,我從來不會覺得拿起一瓶面霜,在鏡頭前笑了笑,我就是歐萊雅的全球大使。我也不會覺得在佛羅里達的沙灘上穿著泳裝玩了玩水,我就是體育畫報的年度新人。」

  「你難道不是嗎?」

  「虛偽的頭銜而已。」

  芭芭拉輕笑一聲,搖搖頭。

  「我認識的很多同行業的好朋友,她們都活在類似的幻象里。穿好內衣,戴起翅膀,走上T台,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天使。但我說服不了我自己,我知道,維多利亞的秘密掛進門店櫥窗里的那些半裸海報,發揮的究竟是什麼作用。」

  「這就是為什麼我很喜歡卡莉和卡拉的原因,她們是真的在通過自己的努力,一點一點扭轉人們對模特的刻板印象,而這也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你們覺得模特都喜歡華麗耀眼的服裝?那我平時上街就完全不穿大牌。你們覺得模特就該天性放蕩?我可以一直保持單身,工作結束就把自己鎖在家裡看動漫……」

  說到這裡,芭芭拉用發燙的手掌完全覆蓋住了雙眼。

  「我就是太知羞恥了,所以才會一直去擔心這些,跟易在一起也是這樣。明明很喜歡,喜歡到第一次見面就主動出擊,第二天還是會趕快抽身,免得會有人覺得我是想要傍上億萬富豪。」

  「明明在倫敦不想讓他離開,想要他留在我的公寓裡,多陪我兩天,但我卻還要在那裡跟他說什麼Keep It Casual,要當他的情感導師,好像這樣就能表現出我的獨立與成熟,不讓自己有絲毫可能成為插足的第三者。」

  「明明在紐約,想去看看他的公寓,想在那裡再給他一個吻,告訴他我從沒有忘記倫敦,我還想重溫倫敦。明明都到樓下了,最終卻仍是止了步,攔了一輛計程車逃跑,還跟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什麼I』ll see you when I see you。」

  「明明……太多了。」

  「我一直以為我在做正確的事情,直到意外遇見了你,麥蒂,直到我們之間有過了那次談話,我才發現,我其實沒有讓任何人的生活變得更好,只是讓自己變得更不快樂了而已。」

  「當我回到自己房間,倚住門慢慢坐到地上,聽見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的時候,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你們的生活——你的,還有另外兩個女孩子的——不會因為我的犧牲和遷就發生任何改變,你們也不會認為我的犧牲與遷就帶來了任何改變。」

  「我只是在感動自己而已,我為了那份永遠也不存在的完美殫精竭慮,卻忘了說到底,我的人生,只有這一個視角。聽著他在走廊外漸行漸遠,自己卻只能看著漆黑的房間發呆的視角。」

  「所以我打開房門,追了出去,拿到了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因為我想通了,比起我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成為什麼樣的人,都是給別人看的。我想要的,才是留給自己的。」

  「任何人都應該擁有選擇的自由。」

  「所以……」

  芭芭拉拍拍肩頭,重新找到了站起身來的支撐力量。

  「這一次,我的男人,我不會再讓給你們了。」

  「我搶的,不是你盤子裡的東西。」

  「那是本來就該屬於我的。」

  看了一眼默然失語,眼神閃爍個不停,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麼的韓易,芭芭拉再次把視線投向麥迪遜。

  「我相信我說的這些,你應該能夠理解。」

  「因為,你下樓了。」

  「我下樓了。」

  麥迪遜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離芭芭拉更近了一步。

  「但這又代表什麼呢?」

  「這代表,你也做出了跟我一樣的選擇。」

  「我怎麼不知道我做了什麼選擇?」

  麥迪遜抿了抿嘴,笑意更濃。

  「簡單地請人幫我刷了卡,坐了半分鐘的電梯而已。」

  「通往海底的電梯。」

  「什麼?」

  「海底。」

  芭芭拉指了指韓易。

  「你看到了這團比你更大的漩渦,知道他有多危險,被拖進去就再沒有出來的機會,你卻還是選擇跳進去了。」

  「女士們——」

  韓易咧了咧嘴角,尷尬而又無奈地小聲接話。

  「我還在這兒呢,而且我覺得我還沒那麼……」

  「你不也跳進來了?」麥迪遜完全沒有理會自我辯解的韓易,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芭芭拉。

  「我想我們都是那種不聽勸的人。」芭芭拉綻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頑固不化,像兩塊石頭。」

  「你是石頭,我不是。」麥迪遜挺起胸膛,驕傲地否認,「石頭很硬,但石頭會碎。至於我…..我是鋼鐵,可以彎折,但絕不會斷。」

  「我這個人,很少有什麼東西是真正想要的。生命中的絕大部分事物,對我來說都是可有可無。放手就放手,送走就送走,大多數情況下,我都是個極度大方的人。」

  「但那少數幾個我認定的歸屬,再來一百個你,也別想搶走。」麥迪遜虛指了一下腳邊的地毯,「這個好不容易看上去不再那麼糟糕的職業生涯,和促使它不再那麼糟糕的人,我不給,就沒人能拿。」

  話及此處,麥迪遜眼珠一轉,將她出落得越來越美麗,也越來越成熟的側臉,展示給韓易看。

  「易,我本來準備了一段很感人的告白,但現在看來,只能找機會再跟你說了——屋子裡有個煩人精。」

  「現在,我只有一件事想跟你講。」

  「你說你對忠誠、割捨和犧牲毫無概念,糟糕、變態、無可救藥。你說我還沒有成年,不懂得什麼是感情,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的單相思。你說我們不應該成為可能,因為你是我的老闆,我是你的藝人。」

  「這些事情,我承認,你說得都對。不管在家裡,還是在巡演路上,我常常會想起你,想起我們。我會把我們的情況攤開來,擺在床前,翻來覆去地來回分析。每次分析的結果,都與你所說的無甚差別。所以我總會患得患失,舉棋不定,不知道是否應該把全副賭注都壓在你身上。畢竟,我只是個未成年人,我懂什麼呢?你說是吧?」

  「所以,以前的我,只敢找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機,在足夠安全的前提下,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做著實驗。反正時間還久,日子還長,慢慢來也無妨。」

  「但剛才,芭芭拉走了之後,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不停扭曲旋轉的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也許評判我是否應該放手一搏的標準,不是別人值不值得,而是我自己值不值得。」

  「好萊塢不值得我把一生奉獻給它,但如果我值得成為一個偉大的歌者,那我就應該這樣去做,無關乎它的本質是否黑暗,內里是否骯髒。同樣的,也許你的確不值得,但這並不重要。」

  「只要我值得,就夠了。」

  「如果我值得獲得快樂和幸福,那我就應該按照心中所想,大膽行事。不管我想要的是不是你,我都應該這樣做。」

  「你看,在音樂上,我堅持我想要的東西,無論坐在談判桌對面的那個人,是斯庫特還是你。接受不了的人會自動離開,讓真正適合我的人代替他的位置。」

  「我想,既然這種做法在人生的這一方面已經獲得了驗證,那麼我就完全可以在另一方面繼續淋漓盡致地運用它。」

  「只要我堅持,不妥協,不退讓,那總有一天,會有真正適合我、真正值得的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你,易。」

  「I want you,but it’s not about you。」

  「說得好!」

  芭芭拉笑意盈盈地為麥迪遜鼓了兩下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這場大戲置身事外的觀眾。

  「我們追求的東西都沒有錯,也並不衝突,只不過恰好在這個時間節點,它們重合在了這一個人身上。」

  「是啊,以後也許就不重合了。」

  「也許你喜歡的就不是他了。」

  「也許你喜歡的也不會是他了。」

  「說不定我們兩個會同時不喜歡他。」

  「很有可能。」

  「那到時候就該他傷心了。」

  「我真希望他能經歷這麼一下。」

  「女士們……」

  知道此刻平息事態的唯一方法就是緘口不言,但韓易還是忍不住舉起手,提醒道。

  「你們討論的那個人,還坐在這兒呢。」

  「噢,對,他還坐在這兒。」

  芭芭拉拍拍額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麥蒂,既然你該說的也已經說完了……那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讓我們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你想得美。」

  麥迪遜奉上一個毫無溫度可言的假笑。

  「明年3月5號之前,你看你碰不碰得到他一下。」

  「你的意思是,3月5號之後就可以碰了?」

  「我的意思是,3月5號之後就該我碰了。」

  「挺會做夢的。」

  「你也不賴。」

  「Industry plant。」

  「內衣模特。」

  「你叫我什麼?」

  「聽不懂underwear這個詞嗎?」

  「Az Isten verjen meg。」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罵我。」

  「有本事你倒是複述一遍啊。」

  「女士們——」

  「閉嘴!」

  飛機上寫了一章,落地就發了、沒想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