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By Your Side（上）
何出此言？
首先，至少從韓易的視角來看，生活在新世界的這個徐憶如，是相較於上一世，為他改變最大，犧牲也最大的那一個。
如果沒有跟韓易挑破這層窗戶紙，小如會是什麼樣的？
四年拿到本科和研究生學位，返回寶島擔任外景記者，第一條新聞便揚名整個華人世界。韓易還在為家裡的突發狀況焦頭爛額的時候，徐憶如就已經簽下大合同，購入豪宅，憑藉自己的努力實現財富自由了。
沒錯，雖然家裡給她的規劃，是以新聞主播的身份為跳板嫁入豪門，但從後來的發展軌跡來看，聲名鵲起，商業價值飆升的徐憶如，實際上已經獲得了很高的獨立性與話語權。
到27歲都沒有緋聞、沒有結婚，甚至在旁人問起這一問題的時候，還會笑眯眯地用一句「為什麼要談戀愛？明明工作比談戀愛更有趣」頂回去，足見她用一個又一個耀眼的成績為自己構築的底氣。
韓易不知道更久遠的將來會發生些什麼，因為他能看到的時間線，在2023年便被強行截斷了。但他很清楚，不管未來徐憶如怎樣選擇，是遵從父母的意願，還是寫下屬於自己的篇章，都會是她通過強大的自我意志所做出的決定。
那現在呢？
想要跟韓易在一起，徐憶如就不可能回寶島發展，她正在攻讀的傳播與新聞學學位失去了實際效用，原本清晰的前進方向，也被釘上了「此路不通」的標誌。
為了韓易，她必須做好長住美國的準備。
但如果留在這裡的話，她可以做些什麼呢？
應該如何布局她的職業生涯，才能趕得上韓易的步伐？
還能趕得上嗎？
那天，趙宥真到The Vermont公寓找徐憶如的時候，後者就已經展現出了這樣的迷茫。
宥真不需要再額外做些什麼，才能繼續留在韓易身邊。因為韓國姑娘已經是他事業版圖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只用做好她份內的工作，扮演好這個經理人的角色，在事業上耐心地陪伴他、支持他，跟他一起成長就好。
可是，小如呢？
她又該怎麼辦？
貿然闖入韓易的音樂王國，為自己覓得一片根據地並非明智之舉。沒錯，徐憶如喜歡聽音樂，但她對音樂行業本身完全沒有像趙宥真那樣純粹而專注的熱忱。小如的興趣不在這裡，強裝出來的人格，最後只會起到吞噬自身的反效果。
而且，徐憶如是一個極其懂得拿捏分寸感的人，她知道，偶爾表現出的占有欲，是甜蜜的糖果，是情侶之間的生活情趣。但想要全方位侵入並掌控另一半的控制欲，卻是劇毒的砒霜，是任何一段感情的終結技。只會讓對方懼怕自己，甚至提前厭倦自己。
她必須給韓易留出屬於他個人的空間，但有了空間，就會有隔閡和差距。
一個在險惡的現實世界裡披荊斬棘，一個在安逸的學術象牙塔里歲月靜好。不需要過度思考也該明白，這樣的組合，總有一天會出問題。
地球很大，大到226英畝的南加大校園，只是其中一顆肉眼難以探察到的砂礫。
在USC，也許她是韓易的最佳選擇。
但走出校門呢？
要知道，韓易都沒有走太遠，半隻腳都還在紅磚里，就已經遇到一個趙宥真了。
看著心儀之人的背影，在廣闊天地中熠熠生輝，小如心裡清楚，她不可能把對方重新拉回來，強留在她身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咬牙，跟著他一起走出去，成為同樣奪目的光源，在韓易能夠看得到的距離內亦步亦趨地跟隨，保持對周遭的吸引力，也保持對他的吸引力。
一起變好，才能一起變老。
不過，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又談何容易。韓易已經大學畢業，研究生課程也相當輕鬆，有大把時間供他去追尋眼前的美好。再加上他那看上去深不見底的口袋，整個世界對於韓易來說，的確就是他的一隻牡蠣。
而且是那種已經由侍者開了殼，擠上雞尾酒醬和檸檬汁的肥美牡蠣。
可小如沒有這樣的奢侈，選擇本碩連讀的她連閉眼休息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在學業線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情況下，再去開闢一條事業線，簡直是天方夜譚。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有空閒，也沒有目標。
像韓易和趙宥真這種，從一開始就有堅定不移的信念和矢志不渝的熱忱，一生只想從事一個行業，並且會從工作中汲取愉悅感和滿足感作為養分的人，其實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說是萬中無一。
絕大部分人，可能忙碌到退休，都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定位和歸屬。
徐憶如一直覺得，她應該就是這絕大部分人里的一個。
什麼都做得不差，但對什麼都沒有真正的熱情。她其實並不喜歡電視新聞行業，平時根本就不看美國這邊的有線電視新聞台，CNN、MSNBC、Fox News，連主播都認不全。文字閱讀，是她獲取訊息的主要方式。
上一世的小如，接受過無數媒體的採訪。她分享過自己三點鐘起床準備晨間新聞的敬業精神，和主動攬下春節與跨年特別報導工作的勤奮態度，但卻沒有一次提到過她對新聞播報的熱愛。
因為她真的……沒有熱愛。
對於她來說，二十一載人生中的大多數重要時刻，都跟熱愛無關。
它們只是通關這場遊戲的主線任務而已。
真正能讓她感到動心的事物，至少到目前為止，只有韓易一個人而已。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韓易這個人，給她帶來的舒適感，和那種她嚮往的愜意生活狀態。
她喜歡的，就是在他身邊，可以放下那種必須完成挑戰和目標的緊迫感，去細細品味那些被原先高速奔跑的自己拋在腦後的幸福。
因此，一時半會找不到發力點的徐憶如，陷入了一種微妙的迷惘之中。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正確地」持續吸引韓易的關注，享受他的青睞，但囿於自身種種的局限，她卻只能選擇那些最簡單、最直接、最偏執，也最內耗的方式。
她放下自己的矜持，主動踏出那一步，在私人影院裡索求韓易的吻。
她將驕傲的獨立女性標識拋諸腦後，跟趙宥真玩起了明槍暗箭，爭風吃醋的戲碼。
望向韓易的時候，她眼底滿載著欣悅的歡喜越來越少，充斥著顧慮的憂愁越來越多。
而這一切，韓易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世，遇見他之後，其他三個女孩子都在變得更好。
趙宥真人生中第一次對父親說不，走出了一條反叛和獨立的道路，成為了她夢寐以求的藝人經理人，在她最熱愛的行業里發光發熱，嶄露頭角。
麥迪遜-比爾擺脫了被掃地出門的陰霾，不再是那個把自己反鎖在臥室里，靠贊安諾入睡的惶恐小女孩。她僅用不到一年時間，便蛻變為歐美樂壇話題度最高的超新星。
芭芭拉-帕文……
嗯，好像她的事業和生活沒什麼顯著改變，但至少自己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負面影響，不是嗎？
已經下定決心要跟他劃清界限的芭芭拉，離她下一段宿命，還有整整十個月。
她有足夠多的時間，去清空自己，迎接一個美好結局。
不需要韓易擔心。
只有小如……
只有小如，不再是那個如清風般自由的仙子，她變成了薄霧和細雨，浸濕了韓易眼前的每一條道路。
他的優柔寡斷，讓徐憶如成為了像她母親那樣，心裡裝著思念和執念的女人。
總有一天，兩種念，都會變成怨念。
可徐媽媽，至少還擁有過一場曾經無限美好的婚姻，和給她帶來了希望與寄託的完美女兒。
徐憶如又有什麼？
她變得更沒有方向感，更謹小慎微，更處處提防。變得疲憊、警惕、倦怠、沮喪，卻只得到了一個，心裡還裝著其他三個女人的，整天全世界到處飛的，讓她只能隔著屏幕觸碰他照片的所謂「億萬富豪」。
這樣的小如，真的會比前世沒有韓易的她更快樂嗎？
難道選擇喜歡他，就要承受如此的折磨？
難道徐憶如作為韓易身邊唯一一個，跨越兩個時空依然堅定選擇他的女孩，不值得擁有一個更美好的續章嗎？
所以，韓易必須選擇徐憶如，也只能選擇徐憶如。
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使命。
跟芭芭拉在曼哈頓街頭的談話，是這一決定的發端。剛才在卡座區的告別，是迫使他立即將想法付諸於行動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Stay》的第二段主歌，則是讓韓易信念更加堅定的布道。
「我不會承認，我早已知道，
我不是一個懂得該如何放手的人。
我不想在夜晚獨自一人，
我想我需要你，但我更需要……
成長為一個全新的人。
其實我們可以不用長大，
永遠停留在我們最珍視的青春里，
躺在我的沙發上，
朗姆酒兌著可樂，
在初升的朝陽下訴說我們的夢想。」
「我可以給你一百萬個理由留下，
但你得走了，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
看著嘴角掛著甜笑，跟隨節拍輕輕搖擺著身體的徐憶如，韓易深吸一口氣，強行將原本可以用一百萬個理由留下的三張面孔，從腦海中驅散了出去。
Maybe it's not the right decision。
But it IS the correct one。
韓易不知道這樣想是否正確，但他覺得，做出這個決定的自己，應該離心目中那個讓所有人都驕傲的，完美的好男人，又更近了一步。
音樂確實是一種有魔力的藝術。
同樣的歌詞，搭配同樣的旋律，卻能放大不同人心中的不同情緒。
在韓易這裡，被放大的，是他將時光的指針往回撥動，回到那個只有小如存在的時間點的決心。
但並非每個人都是如此。
至少對於此刻已經抵達可口可樂餐飲區，站在迷你紀錄片的攝製團隊前，閉著眼睛接受化妝師補妝的芭芭拉-帕文來說不是。
舞台上麥迪遜-比爾通過陣列音響送進她耳朵里的唱詞，激起了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迴響。
眷戀、後悔。
還有一點點的不甘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