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Stay（下）
第337章 Stay（下）
吉米-約文1989年創立Interscope唱片，2014年卸任，掌管這家環球麾下的旗艦廠牌長達25年的時間。雖然現在已經不在集團內部，但是他的影響力仍然不容忽視。毫不誇張地說，目前Interscope陣容里稍微有一點知名度的藝人，都是吉米-約文一手發掘打造的。
這些藝人，以及他們的管理團隊，跟吉米-約文之間的粘性，無疑比現任CEO，從華納音樂集團空降過來的高管約翰-賈尼克要高得多。
因此，雖然公司內部有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為什麼廠牌會一次又一次地把黃金合作機會交付給瀚音樂，約翰-賈尼克本人也收到了不少飽含憤怒與質疑的，來自其他簽約藝人管理團隊的匿名投訴，但是同樣的事情，卻仍舊在反覆上演。
畢竟，Interscope，乃至整個環球音樂，願意開罪吉米-約文的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要知道，作為Apple Music的掌舵者，吉米手中握著的，是唱片工業未來十年最重要的終端渠道之一。觸怒了他，就相當於失去了西方社會三分之一的音樂類流量。
再者說，Zedd是2012年簽約的Interscope，他的音樂生涯之所以能夠騰飛，全靠吉米-約文不遺餘力的幫扶。後者想讓他跟誰合作，Zedd和他的經理人，也是Interscope唱片的A&R副總裁戴夫-雷內，絕不會有半分推辭之舉。
因為，不止是Zedd，2008年入行的戴夫-雷內，之所以用數年時間就能坐上Interscope實權部門的高級副總裁之位，也跟吉米-約文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正在跟吉米-約文展開一系列合作，同時也是約文與楊學院最大個人捐贈者的韓易，想要給自家藝人拉點合作，簡直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這次合作本身，完全是互惠共贏的一筆公平交易。韓易趕在小島唱片之前簽下的製作組合Grey，現在是演出日程繁忙的Zedd最信賴的幕後槍手。《Candyman》、《Home Alone》、《Starving》、《Adrenaline》，以及還在襁褓期，未來會嶄露鋒芒、大殺四方的冠軍單曲《The Middle》，都是特雷瓦薩兄弟主導的項目，可以說，往後兩三年，Zedd都得靠Grey來輸出新歌。
在這種大前提下，《Stay》這支潛力新單的合作位，自然非麥迪遜-比爾莫屬。
韓易甚至可以非常自信地說，只要他不給，就沒人能搶走。
此時此刻，這位瀚音樂的掌舵人，正以一種在他身上極其罕見的，專注到有些呆板的神態，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將上演的《Stay》首秀上，似乎是想要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從剛才那段無論如何都稱不上輕鬆愉悅的談話里抽離出來。
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暫時把它放在一邊，這是韓易一直以來的處事哲學。一團糟的感情生活，一時半會捋不清楚。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將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束之高閣。全身心投入到讓他充滿動力的事業中去，期盼生命的這一部分，能夠多一些獲得的昂揚，少一點割捨的頹喪。
上一世，2017年3月發行的《Stay》，是一首韓易反覆播放過無數次的單曲。不僅是因為它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律、匠心獨具的編排和恰到好處的聽感，更是因為它與韓易當時人生經歷的契合程度。
研究生錄取了多所名校，卻因為家庭變故而無法繼續深造。告別小如，告別生活了四年的洛杉磯，回到故土的他，形單影隻，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也找不到逃離泥沼的動力。
迷失在人生分岔路口的韓易，從《Stay》這首歌里，找到了另一種存在的可能。
What if he stayed？
如果他留在LA，生命會走向何方呢？
人生最精彩的環節，永遠藏在尚未探索的迷霧裡。
七年之後的他，重新回到了七年之前，一腳踢開那些沉悶乏味到令人窒息的已知現實，把曾經撥開的那些迷霧，又再次聚攏到了身前。
他獲得了第二次生命，這首《Stay》，也獲得了第二次閃耀的機會。
這一次，由麥迪遜-比爾做傳聲筒的它，又能給世人帶來哪些別樣的驚喜呢？
與Zedd簽約Interscope唱片以來發布的其他單曲一樣，《Stay》的主要目標，是要達成「三位一體」的效果——流媒體平台、商業電台和音樂節舞台，全方位占領，在不同的播放場景下，都要提供最極致的聲音體驗。
因此，Zedd與他的製作團隊，非常巧妙地選擇了降F調，為這首單曲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許多人認為，降F調能夠提供在夜店低音炮里效果最好的低音聲部，再低一點會失真，再高一點就少了那種打擊感和隨之而來的爽快感。大部分膾炙人口的所謂「crowd movers」，都是以降F調為基礎譜寫的。比如Nirvana樂隊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Lou Bega的《Mambo No.5》、Bee Gees的《Stayin' Alive》，當然還有Paramore樂隊的成名作《Misery Business》。
就像漫威大片追求的視覺特效一樣，聽覺上的震撼體驗，也是流行音樂提高聽眾留存率和完播率的最有效手段。
F、G、降A、降B、C、降D、降E、F，八個音調，構成了《Stay》的商業化音樂框架。和弦演進，也是讓大多數從業人員聽到耳朵起繭的老一套：671，分別代表VI、VII和I和弦，可以說是電子音樂里最為普遍的入門級和弦演進套路了。在這首降F調的單曲里，VI-VII-I以降D大調、降E大調和F小調的形式存在，組建起一個十分抓耳的吸引力矩陣。
如果這樣的描述太過專業，那麼這裡有一個性質近似的類比——為了招徠到儘可能多的顧客，Zedd拿出來推銷的主打菜色，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芝士漢堡。兩片麵包、一抹芝士、一塊肉餅、幾根菜葉，也許有人不喜歡，但是沒人吃不習慣。
不過，菜式普通，是為了降低審美門檻，提高接受度，而不是為了讓「Zedd」成為Yelp上評價未滿三星的不入流餐廳。消費者可以接受餐餐吃漢堡，但你的漢堡必須得新鮮、新奇，擁有無可取代的賣點，才能變成像In-N-Out和Shake Shack這樣大排長龍的連鎖新貴。
而新鮮和新奇，正是Zedd在《Stay》這首歌里體現出的誠意。
他在兩片灑滿芝麻，平平無奇的烘焙麵包之間，鋪滿了由巧妙思維與精湛技藝製成的魚子醬。
是第一口就能咬到的那種驚喜。
「Hmmm，hmmm，hmmmmm……」
作為全曲的引子在第一小節出現的，是Zedd自己錄製的哼唱人聲，他把這段旋律，做成了一個低沉的，可重複的loop。
在現代音樂製作的過程中，loop並不是一個只有先驅者才會使用的超前事物，恰恰相反，它是流行音樂最基礎也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之一。錄製一段聲音素材，來創建一個固定的音型，給作品勾勒出大致的形狀，讓聽眾能在兩三分鐘的時間裡迅速建立熟悉感，幫助歌曲更好地被記住，是loop最重要的使命。
傳奇唱片製作人阿爾比-加盧騰和卡爾-理察森為《周六夜狂熱》中的經典曲目《Stayin' Alive》創建的鼓組loop，是歷史上第一個被商業音樂採用的loop素材，當時，這一鼓組loop需要先被錄製到雙軌模擬磁帶上，再把磁帶放入絞盤與壓輪之間反覆播放。由於整個磁帶有將近三十英尺之長，兩位製作人不得不把它放在一個七英寸的塑料捲軸上以增加配重，然後還要用麥克風架將磁帶掛起來這樣才能在沒有磨損的情況下實現循環。
時至今日，Loop早已不需要用如此複雜的模擬磁帶來創建，只需要鍵盤輕輕一敲，任何樂器、任何聲音，都能被製作成一首歌曲的肌理。但即使如此，Zedd直接使用人聲來製作loop，並且循環了整整一首歌的手法依然是相當罕見的。因為，這段總長度一小節的人聲，竟然就是《Stay》的整條低音線。
沒錯，在第一段主歌進行到一半，跳躍的行軍鼓加入編曲之前，整整二十八秒的時間裡，除了麥迪遜-比爾的聲音之外，就只有Zedd每兩秒循環一次的loop低吟。
如此簡潔，卻又如此有力，配合著麥迪遜-比爾身後的半弧形巨幕上，內華達荒野黎明破曉時的景象，以及那面被樹立在黃土之間，折射著天空的顏色，寓意不明的平面鏡，一股蒼涼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在音樂編排如此簡約，低音線只有一個循環，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樂器伴奏的情況下，麥迪遜-比爾的聲音，便成為了樂迷聽覺矩陣里的絕對焦點。只有高水平的聲樂技巧，再加上深厚的情感傳遞能力，才能讓聽眾感覺到歌曲在極簡外殼下的豐富內涵，而不至於因為單調而感覺枯燥。
換句話說，你如果想要讓食客只吃主食，那麼這份主食的質量，必須得足夠優秀才行。
雖然還沒滿十八歲，但這一階段的麥迪遜，卻已經能夠出色地應對這一挑戰了。她的聲音控制能力，在一次又一次地現場演出中被打磨得非常出色，能夠非常輕鬆地駕馭歌曲的動態範圍。對語氣、語調和氣息的巧妙運用，也為歌詞增添了個人化的深度表達。細膩而柔滑的嗓音，與歌曲整體的情緒和敘事完美融合，在陣列音響的輔助下，將《Stay》這首歌里含蓄堅忍，又深情款款的守望者形象，淋漓盡致地勾勒了出來，小溪般順著耳膜緩緩流淌，流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
包括韓易。
《Stay》，這首與他重生之前的人生軌跡息息相關的歌曲，本來就能引起他的強烈共鳴，不管什麼時候放起這首歌，他的腦海里總會浮現出那條與他失之交臂的命運線。
而現在，當這條命運線以這樣一種真實而鮮活的方式，在他眼前徐徐展開的時候，這首流行電子經典給他帶來的感悟，似乎又多了一層全新的內容。
「靜靜等待時光之河流經你的身側，
希望這代表變革的風兒，能夠改變伱的心意。
我可以為你找到上千種理由，但我知道，你有你的道路。」
原版歌曲里，阿萊西婭-卡拉的聲音太單薄、太鋒利，太有一股不羈的獨立歌手氣質。她詮釋的《Stay》，更像是一個灑脫的女人，在跟她即將踏上征程的前任告別。她所想要的，只不過是對方能在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之前，再多陪伴她一會兒。
更像是一段註定會終結的夏日情緣。
但麥迪遜-比爾的演繹顯然更加深刻也更加纏綿，她的聲音如絲綢般在韓易周身遊走，像是用情至深之人的最後一次愛撫，帶著無法抑制的激情，也帶著最深切的哀慟。
這是一個，站在人生摯愛面前的脆弱女人，身上只披著一件單薄的紗衣，無力地倚在門邊，看著男人收拾行李，踏上那段不知道有沒有回頭路的征途。
她想要挽留，但她不能挽留。
因為真正的愛，不在於強制的束縛，在於放手之後依然堅定的守候。
「你要出人頭地，大展宏圖，
但我們不需要這麼快長大，
我們可以永遠年輕氣盛。
一起蜷在沙發上，
朗姆酒兌著可樂，
一杯一杯地喝到天明。」
「我可以給你一千個留下的理由……
但你清楚，你還是會走。」
聽到這裡，韓易的眼神迷離，神情也開始變得有些恍惚起來。很少有音樂能夠給他如此強烈的代入感，但《Stay》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
這些也許並沒有什麼深刻洞見的歌詞，在韓易看來，卻代表了他正在面對的糾結現實。
「等一分鐘吧，你只需要做這一件事。
放慢你的腳步，
離別的鐘聲就要敲響，所以請你先留下來。」
「再等幾秒鐘吧，你只需要做這一件事。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裡，
時光悄然流逝的間隙里，希望我們能抱緊彼此。」
四條線、四張臉，在多重宇宙無數的可能性里繁衍裂變，又在某個神奇的節點合於一處，讓韓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甚至不知道該在他腦海中的這些幻象里，選擇哪一段繼續進行下去。
誰想要讓他留下，他想要留下的，又究竟是誰呢？
韓易的視線飄忽不定，時而在舞台前流連，時而在餐飲區尋覓，也不時在他的身側轉動。直到第一段副歌幾近結束，他才最終把眼神聚焦在了一張臉龐上。
一張溫柔的、嬌俏的、關心的，正朝他款步走來的臉龐。
一張最熟悉的臉龐。
這段時間同時忙兩個音樂節，美國的和泰國的，忙瘋了身體又不好，每天字數可能就少一點，等忙完這段時間吧，哎，大家覺得追得累可以養一下，一口氣看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