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一步慢,步步慢

  第296章 一步慢,步步慢

  「小飛棍來咯!」

  「小……什麼啊?」

  聲線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那道聲線,但詞彙卻不是她學習過的任何中文詞彙。

  宥真抬起頭,有些迷惑地看向站在門口,神態和笑容都活力十足的韓易。

  她本來沒有表情,最近累到持續偏頭痛的她也沒有心情做任何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他,宥真就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如水的波紋也從眼眸里溢了出來。

  「又在說自己發明的怪話。」

  朝夕相處了這麼久,趙宥真早就習慣了韓易時不時會爆發一次的神經質。他會突然拋出一些聞所未聞的奇怪詞組,讓宥真當場懵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因為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詞是什麼意思。

  這種茫然的程度,跟以英語為第二語言的人,頭一回聽到「delulu」這個詞差不多。

  然後,通常情況下,韓易就會跟她解析這些詞組想要表達的真實含義,被問到出處時,他則會籠統地用「在網上看到的」這個理由來搪塞。

  哪個網?

  宥真又不是不上中文網絡,她怎麼就看不到這種稀奇古怪的抽象東西?

  剛認識的時候,聽到這些生造詞的頻率很高。現在,差不多一年過去,從他嘴裡能聽到的新詞語越來越少,但偶爾還是會像今天這樣,冷不丁地來一回。

  「小飛棍啊。」

  意識到自己又一不小心講出了一個並不存在於這個時空的網絡熱詞,韓易咧咧嘴,用更燦爛的笑容和更昂揚的聲調試圖掩蓋過去。

  「吶,你看,就這個。」韓易揚揚手中的紙袋,「給你買的麵包。」

  「啊。」宥真低呼一聲,眸子裡迸射出興奮的光芒,「可頌?」

  「嗯,Bouchon Bakery的,昨天特意讓基安去買了點。」

  「太好了!」韓國姑娘伸出雙手,像個準備抓住奶嘴的小嬰兒。

  「又沒吃飯呢吧。」韓易向後退了一步,歪歪腦袋,一副洞察力十足的模樣。

  「吃了的。」宥真小小聲。

  「吃的什麼?」

  韓易把懷中的紙袋放在一邊,雙手撐在桌子上,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趙宥真。

  「菠菜、胡蘿蔔,還有蘋果。」宥真縮縮脖子,囁嚅著回答道。

  「In the form of……」韓易攤開手,不停在半空中畫著圈,提示趙宥真老實坦白。

  「Juice。」

  輕輕吐出一個單詞,看著韓易站直的身體、無奈的眼神和扯平的嘴角,宥真自己都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出了聲來。

  「最近沒時間健身……我都胖好多了,得清清腸胃。」

  「那你每天午飯還跟我一起吃那麼多?」韓易吹鬍子瞪眼,嚇唬宥真,「這麼減有啥用?」

  「跟伱不一樣。」宥真晃晃腦袋,神情難得如此俏皮,「跟你一起吃飯就胃口好。」

  「少說這些。」韓易攥住拳頭放在唇邊,乾咳兩聲,避開宥真投來的視線,將紙袋裡包裹好的可頌取出兩塊,放在辦公桌上,小心攤開,「快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趙宥真捧起蓬鬆飽滿,造型完美,在辦公室吊燈照耀下,甚至泛著深棕色油光的,米其林名廚托馬斯-凱勒秘制的可頌麵包,狠狠咬了一大口。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的胃口,可不是一杯綜合果蔬汁可以滿足的。

  「今天怎麼又來這麼早?」

  韓易回頭看了一眼門外的走廊,現在是早上八點五十三分,離瀚音樂總部的常規上班時間還有三十七分鐘,星薈大廈的辦公室里,除了趙宥真和韓易之外,只有兩個墨西哥裔的清潔工在開放式辦公區那裡打掃衛生。

  極少有美國人會提早到達辦公室開始工作,特別是在音樂行業里尤其如此。大部分需要對接的合作方都是下午才醒,周末也有很多必須處理的演出、發行和營銷事宜,因此,瀚音樂全面實行彈性工作制,只要每周能達到固定的工作時長,多晚來辦公室都沒關係。

  因此,每天晚睡早起的拼命三娘趙宥真,便成為了星薈大廈1000室里最獨特的一道風景線。

  「你今天不也很早嗎?」

  宥真狼吞虎咽地解決完第一塊可頌,又把手伸向了第二塊。她鼓起腮幫子,一邊認真咀嚼,一邊半眯起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看著韓易。

  「專門來陪我的?」

  「對啊,怕你一個人孤單。」韓易早就摸索出了趙宥真的行為模式,互通心意之後,她就像是只小刺蝟一樣,偶爾會大起膽子,衝過來挑逗韓易一下。但只要韓易面不改色,有樣學樣地說起情話,她就會迅速縮成一團小毛球,用沒有任何威懾力的小刺來掩飾自己的羞怯。

  「你才不怕我一個人孤單呢……一個人跑去歐洲。」宥真將雙腳蜷起來,放在辦公椅上,小聲嘟囔道。

  「還沒緩過勁兒來呢?」

  韓易啞然失笑。

  關於他在歐洲呆了半個月這件事情,趙宥真已經耿耿於懷好一陣子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倆本來有一個一起去歐洲出差的大致規劃。

  10月20日、10月21日與10月22日,瀚現場分別在巴塞隆納、倫敦和巴黎舉辦了三場Block Party。巴塞隆納在蒙特惠奇城堡旁邊1900人的希臘劇場,倫敦在金絲雀碼頭對面可以容納6000人的Printworks,巴黎在19區的天頂體育館Zénith Paris,7000人的規模,是這次Block Party首次海外巡演最大的場地。

  另外,瀚音樂旗下的電子音樂廠牌Mad Decent,還將在一年一度的電子舞曲盛會ADE上參與不少公開的行業論壇,和私密的內部會議,以拓展廠牌在歐洲電音圈的人脈網絡,為明年即將在這塊大陸上落地的一系列電子音樂活動做鋪墊。

  韓易與趙宥真原先的計劃,是先19號落地阿姆斯特丹,20、21和22號連續參加三天的Block Party,然後23號再回到阿姆斯特丹,用幾場重要的閉門會議收尾。但麥迪遜-比爾與拉娜-德爾雷以及史蒂薇-妮克斯的合作,卻在無意間打亂了他們的安排。

  韓易不想錯過史蒂薇-妮克斯的版權庫,為了籌集資金,趕在競爭對手之前率先落子,他不得不將歐洲之行提前了大半個月時間。到摩納哥、科莫湖和倫敦,去尋找快速獲得獎勵,把財富雪球滾起來的方法。

  這一次,趙宥真沒有試圖掩飾她的失望之情。

  怎麼能不失望呢?

  在洛杉磯,除了工作時間,宥真基本上找不到跟韓易獨處的機會。有一個眼睛瞪得像銅鈴的情敵,會隨時出現在他們身邊。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能通過商務旅行創造將近一周的二人世界,結果卻……

  「沒緩過來。」

  每次想到這件事,宥真就胸悶。

  一步慢,步步慢。

  真是煩死了。

  「說到歐洲……這三場演出的回顧視頻你看了沒?昨天晚上艾米轉發過來的那個?」

  韓易拉開趙宥真辦公桌對面的那把椅子,坐下來,柔聲問道。他很清楚韓國姑娘的悶悶不樂源自何處,但他也很清楚,宥真所幻想的,冒著粉紅泡泡的歐洲之旅,根本不可能發生。

  且不說五天四個城市的行程有多匆忙,就說她那位捷足先登的競爭對手徐憶如。若是知道兩人要一起去歐洲,哪怕再愛學習,小如估計都會請上一周的事假,跟著他倆一起走完全程。

  韓易甚至都能在腦海里描繪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場景——小如拖著一隻大行李箱,懷裡摟著抱枕,在斯特拉黛拉路864號得意洋洋地望向目瞪口呆的趙宥真。

  真是天真啊,宥真姐。

  既然紐約你要跟著去,那就別怪我歐洲也隨行啦。

  「看了呀,我都回復她了……材料沒問題,可以發。」

  趙宥真在指尖靈巧地轉動著簽字筆,聲線低沉,滿臉寫著不高興,只有在韓易面前,她會如此明確清晰地表現出自己的情緒。可生悶氣歸生悶氣,遇到工作問題還是要好好回答。

  雖然二人不在現場,韓易也沒有往Block Party這個千人規模的現場演出項目上傾注太多精力,但這一著名活動品牌的首次歐洲巡演,卻依然在粉絲與媒體的交口稱讚中圓滿落下了帷幕。

  身經百戰的瀚現場CEO傑奎琳-貝托,在凱撒娛樂期間經手過的大型演出項目不知凡幾,操盤這種不到萬人的中型室內音樂節,只能用手到擒來四個字來形容。

  10月20日的巴塞隆納站規模最小,場地最多只能容納1900人,而且是個周四,所以瀚現場並沒有在這裡排出全明星陣容。頭牌嘉賓分別為Dillon Francis和RL Grime,兩個次壓軸是Herobust與Ookay,另外兩組開場DJ,則是由UTA提供的西班牙本土藝人。

  四位主要嘉賓,皆為在Mad Decent廠牌發行過多首單曲的著名製作人,也全都是美國Trap音樂的代表。瀚現場這場小型音樂節的策略非常精準,那就是為西班牙的電音樂迷提供讓他們耳目一新的音樂體驗。

  Techno、Raggaeton和Bachata是西班牙電音場景的主旋律?那就另闢蹊徑,把美式Trap和Brostep帶到巴塞隆納,以新鮮感為噱頭,將好奇心轉化為實際的購買力。

  Dillon Francis熱單眾多,且一直在社交媒體上經營搞怪人設,存在感很強,粉絲數與實際線下的票房號召力居高不下。

  RL Grime被稱為是美式Trap之王,這種音樂流派的集大成者,講究製作人水平的資深樂迷很難不被他所吸引。

  至於Herobust和Ookay,也是兩個上升勢頭極為迅猛的實力派,今年在全球各地巡迴,各類演出接到手軟。

  陣容確實獨特而強大,再加上票價也很親民,Block Party巴塞隆納站的門票,預售票帶無限暢飲的啤酒75元,普通現場票35元,跟品牌今年在底特律舉辦的同等規模的演出票價一致,只不過貨幣單位從美元變成了歐元。

  相較於巴塞隆納著名夜店,比如Pacha Barcelona非演出日15歐元的入場費,可以說是性價比拉滿。

  因此,7月中旬在Ticketmaster歐洲站上正式開票的巴塞隆納站,到了8月初就已售罄。400張無限暢飲預售票,1500張普通現場票,總共為瀚現場帶來了8.25萬歐元的收入。

  這場演出,Dillon Francis的演出費是2萬美元,RL Grime是1.2萬美元,Herobust拿到4000美元,Ookay則是5000美元,全是落地價,即主辦方不需要支付藝人的國際機票。希臘劇場的場地租金7500歐元,另算上舞台、設備和各種人工成本1萬歐元,這場巴塞隆納站的Block Party,最終毛利定格在了2.4萬歐元。

  看起來很少,但已經是瀚現場團隊精妙微操的體現了。

  首先,藝人演出費方面,巴塞隆納站就省了一大筆。Dillon Francis 2016年的平均演出價格在3-4萬美元左右,RL Grime一般會接的offer是2-2.5萬美元。Herobust的報價在6000-1.2萬美元左右浮動,而Ookay則一般不會看8000美元以下的報價。

  那為什麼他們會以如此「低廉」的價格接受Mad Decent的演出邀約呢?

  這就跟演出經紀行業里的黃金與非黃金檔期有關係了。

  一般來說,黃金檔期每周只有兩天,周五和周六。這是消費者最多、市場最活躍的兩天,也是主辦方預期收益最高的兩天。因此,藝人通常會要求主辦方在周五和周六開出儘可能高的報酬,並以這一報價作為藝人市場均價的基準線。

  基準線之上,是同樣屬於黃金檔期,但是規模更大的活動,比如說萬人規模的音樂節。除了少數新人為了獲得露臉機會,選擇降價或者免費登上音樂節主舞台之外,著名藝人基本上都會將均價上浮30-50%,有些甚至上漲80-100%,作為他們的出演周末檔音樂節的要價。

  那基準線之下是什麼呢?

  當然是非黃金檔期了。

  周一到周四,以及周日,都是傳統意義上的非黃金檔期。周一到周四也很好理解,因為是工作日。至於周日,看上去很不錯,但一句話就能拉低它的潛在價值:明天要上班。

  這五天裡,願意購票消費的觀眾明顯偏少,因而演出市場也不甚活躍,但檔期空著也是空著,特別是當藝人在海外巡演的時候,空出一天,就是浪費一天。所以,只要有人願意拿這些非黃金檔期,演出經紀公司通常都會酌情降低價格,20%-30%,甚至更多。

  但瀚現場的到手價,明顯還要再低上不少。

  之所以能突破經紀公司的心理底線,三種因素缺一不可。第一,Dillon Francis和Ookay都由UTA代理,屬於韓易旗下的同一體系,好說話好辦事。第二,四位製作人都與Mad Decent廠牌有不同形式的唱片約,關係肯定比一般的主辦方要親密得多。第三,瀚現場一口氣訂了他們當周的三場演出,周四在巴塞隆納、周五在倫敦、周六在巴黎。

  相當於瀚現場一家主辦方,給他們湊了一輪小型歐洲巡演。

  不多優惠點,著實說不過去。

  種種利好條件加在一起,才成就了巴塞隆納站極限預算下的強大陣容,以及站點最終利潤率接近30%的優秀答卷。

  2.4萬歐元,對於韓易來說可能微不足道,但在任何一家小型主辦方的眼裡,如果旗下的品牌活動能通過千人規模的活動持續獲得30%的毛利,那麼用不了幾年,公司就能成長為所屬區域演藝行業的重要玩家之一。

  要知道,小型音樂節的毛利率,一般在5-10%之間。而且這一數據,還建立在大部分主辦方只能掙扎在求生線的基礎上。

  瀚現場在巴塞隆納的初露鋒芒,是執行團隊能力的體現,也是韓易產業體系逐漸成型的證明。

  當然,巴塞隆納並非孤例,一天後的倫敦,規模暴增三倍,操盤難度指數級上升,結果卻依然喜人。

  在完全保留巴塞隆納站四位主要嘉賓的前提下,瀚現場又加入了兩組人氣與熱度居高不下的電音明星。

  DJ Snake,和Gud Vibrations。

  今天一直在忙演出的事情,這段劇情沒寫完,明天萬字大章預定,我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