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順慶府城裡算作官兒的也就十來人而已,其他的都是不入流的胥吏或是差役,知府張立誠幾下子將城中諸人安排妥當,又讓各級官員各自領了一些牽頭的事,順慶府城裡便開始井然有序地布置起來。
後人總以為古人當官兒的都是些不知庶務的書呆子,其實這都是謬傳,要知道像知府、知縣這般的主官一般是進士出身才能做的。
但是中了進士以後也不是直接授官,而是要先由吏部將其派到各個部門去觀政幾月,也就是後世的實習,等吏部考核確實合格後才會下派為官。
這年頭一個知縣就相當於後世的縣委書記、縣長一把抓,真要是什麼都不懂的就放下來做官,明清兩朝還能玩兒這麼久嗎。
不過由於知府、知縣這種主官是三年一遷,又都是外地人任官,往往情況還沒摸熟就被調往其他地方了,因此一些具體的事務被當地士紳和胥吏勾結隱瞞這倒是真的。
這一眾大小官員領了差事忙完,便在城中提心弔膽地等了起來,整個城牆上也是燈火通明,所有丁壯徹夜防守。
哪知熬了一夜,也沒見到流賊大軍的影子,等到後半夜時,終於有派往城外的探子回來回報。
「報,稟諸位上官,賊軍已然別城而走,府城無恙矣。」
「哈哈哈,好事,好事啊,唔,本官早就說過,區區流寇,不成氣候,諸君還不以為然,現在如何啊?」
順慶府知府張立誠聞言欣喜不已,差點手舞足蹈起來,想起還有諸多下屬在場,趕忙又裝作氣定神閒的樣子調侃起眾人來。
「還是明府遠見卓識啊,我等自愧不如。」
「太守大敵當前,依舊安穩自如,真乃人中豪傑也。」
堂中大小官員紛紛拍起馬屁道。
張立誠得意的捋了捋鬍鬚,繼續問那探子道:「這賊軍因何變了路線?現如今去往何處了?」
「稟府尊,賊軍行至半途,保寧衛前隊兵馬尾隨而至,雙方小戰幾場,不分勝負,又因保寧衛後隊人馬將至,賊軍問訊往廣安州方向逃竄。」
「唔,有保寧衛兵馬隨剿,本府無憂矣,至於這股賊寇,哼,殊不知副總兵侯良柱所部正在東川剿賊,去往此處也不過是飛蛾撲火而已,哈哈哈。」
堂下一干人等聽得他這麼說,總算放下心來,一幫老爺養尊處優慣了,熬了一宿已經是難得了,這才紛紛告辭回家休息。
至於其他丁壯嘛,誰知道賊人會不會再殺回來,知府老爺一句話下來,大家還得在城牆上熬著。
等到第二日早上,更多的消息也傳了回來,流賊大軍確實已經退走,只不過唐家灣、金竹庵、正源鄉等地據說是被禍害的夠嗆。
南充縣衙里。
「曾縣尊,奉張太守令,著令南充縣衙諸官查訪諸鄉情狀,若遇小股流賊,則令自行剿滅。」
知縣曾述堯坐在縣衙正堂上,聽府衙中來人說完知府張立誠的命令,頓時變得臉色鐵青。
天殺的潑才,流賊才走便要讓我等去巡查,這不是讓人送死嗎。
曾述堯也不管府衙的人還在現場,氣的他狠狠地拍了幾下桌子,本來他還想罵幾句,卻被旁邊師爺咳嗽提醒,這才板住臉閉口不言。
見師爺拿眼挑了挑堂下縣衙諸官,曾述堯會心一笑,面色轉緩過來,滿臉嚴肅地對旁邊謝成周吩咐道:「本縣昨夜感染風寒,身子有些沉重,這巡查鄉里之事,便由縣丞代勞吧。」
曾述堯一說完,瞧見謝成周臉色一變,也不等他拒絕,繼續說道:「此乃張太守之命,實難違抗,縣丞放心,眼下府城無恙,縣中人手你盡可多帶一些。」
謝成周見推脫不掉,一邊心裡罵娘,一邊無奈接令。
聽到縣丞招集人手去正源鄉等地查探,別人避之不及,李勇等人卻直往上湊。
他們幾人想著此去正好一併將那小賊拿下,況且此刻兵荒馬亂,若是出個意外什麼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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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錫命等人忙了一晚上,竟然從廢墟里救出四、五十人來,但是大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勢。
等到天亮後,逃散的鄉人見鄉中沒了喊殺聲,紛紛返回。劉錫命此刻聚攏了幾十人,便找了些熱心腸的鄉民一起幫忙燒些開水替傷員處理傷口。
「二哥,這些東西直接用水衝掉便是,何必非要沸水這般麻煩?」
穆敬難見現在到處都被燒的差不多了,劉錫命還非要用開水來清理傷口,十分不解地問道。
劉錫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見龍驤隊眾人聽了穆敬難的話都有些疑惑,想到正好普及一下醫療知識,便對眾人說道:
「佛家有雲,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水看似至清無物,實則暗藏無數細蠱,若不經猛火煮沸,人畜飲之則易生病,如今治傷亦然,若以生水沖洗,則細蠱透入肌膚,直入我等體內,屆時更易生病。」
看見眾人臉上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劉錫命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釋,人總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回頭找塊水晶磨個凸透鏡出來讓他們自己看看就好了。
當下又給大家講起如何包紮,哪裡有血管之類的醫學常識來。
就這麼一直忙活到快到晌午時分,期間劉陳氏等人得了報信,還給他們送了些吃的過來。
「有好多人過來了」
突然人群開始有些騷動起來,靠外邊的幾個村民大聲嚷嚷起來。
李敬思因為手上受了傷,此時正在外邊守備,這會兒也一溜煙跑了過來對劉錫命道:
「二哥,像是縣衙的人來了。」
劉錫命有些驚訝,這幫人竟然來這麼快,趕緊去將周良才攙扶起來,和一群鄉民站在鄉口一起等候。
此行來的正是謝成周等人,一群人遠遠瞧見正源鄉中還有一股股青煙冒出,走近了更是發現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畢竟是同縣之人,看得大家都有些唏噓。
李勇混在人群當中,竟然瞧見劉錫命等幾人站在鄉民最前列,當下一聲獰笑,拉著幾個衙役直接沖了過去要抓他,一邊回頭沖謝成周喊道:「謝二尹,昨日正是這些人毆打官差,哎喲。」
劉錫命見他這麼衝過來,想起周良才和謝成周都在附近,心裡可不怵他,趁他回頭的功夫,一腳將其揣了幾個跟頭,於永凱等人有樣學樣,也準備要和另外幾個人打上一場。
「住手」
「放肆」
周良才和謝成周才反應過來紛紛吼道。
這時李勇已經被踢了一個跟頭,聽見謝成周開口,馬上哭喪著臉對謝成周道:「二尹你可親眼瞧見了,這幫刁民現在還想毆打官差。」
謝成周沒好臉色的對李勇道:「混帳,本官說的是你,未得本官下令,豎子安敢動手?」
這時周良才也挪動身子,艱難上前將幾個衙役撥開,走到謝成周馬前拱手行禮,悽慘道:「明公此來晚矣,正源鄉已慘遭賊寇肆虐,鄉中大戶張氏並一干鄉民皆遭殺戮,多年積蓄擄掠一空。」
「至於這位差人所說毆打官差之事更是荒謬,若非我這弟子星夜趕來,妙計退敵,只怕縣丞今日再難見老朽及場中眾人矣。」
謝成周見周良一身漆黑地走了過來,趕緊從馬上下來將周良才扶住,如今又聽他這麼說,一臉悲戚對眾人道:「「本官狠不能殺盡賊人,為百姓報仇,眾人且放寬心,本府知府張立誠張府尊聞聽鄉中受災,特遣本官前來,屆時自有官府安置。」「
正源鄉眾人聽見縣丞這麼說,悲戚之中有了一絲喜色,紛紛作揖道謝府尊大恩。
謝成周隨即又對周良才道:「只是玉丹所說,若非劉錫命等人,你等皆不能存,是何道理?」
「明公有所不知,昨夜賊軍紛至,正源鄉及周遭村落皆被襲擾,我這弟子所在張家灣村亦有賊兵數十人……」
周良才立刻繪聲繪色地將劉錫命等人昨晚的作為一一說了一遍,另外又將死在張家大宅中的賊人也算在劉錫命等人頭上,他本來就是鄉中塾師,口才自然是沒得說的,只把謝成周及身後一眾人等聽得盪氣迴腸,一個活脫脫的英雄少年形象浮現在大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