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十二月,京師紫禁城。
乾清宮中,崇禎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絕望當中。
被他寄予厚望的劉錫命奏摺到了,只不過奏摺中的事情卻讓崇禎沮喪萬分。
「臣泣血上奏,十月中,張獻忠領賊兵三十萬圍攻武昌,臣以曹變蛟、邵榮二總兵兵馬在外,鄭才兵馬於內,令著左良玉麾下敗兵堅守內城,幸得陛下庇佑,保得武昌不失。」
「然則賊兵攻勢甚急,即發水軍於江面,猛攻武昌西門,又發猛卒於城南,強攻鄭才所部,是時情況危急,臣不得已,只得令曹、邵二人驅兵奔襲賊兵後營,另發鄭才部拼死衝鋒。」
「此三總兵者誠然世之猛將,然賊兵甚眾,幾乎盡傷其兵,當此之時,有襄陽兵馬應臣所招順漢江而下,出其不意大破賊兵水軍,武昌城外受此鼓舞,方能拼盡餘勇驅退賊兵。」
「此戰共計殺傷賊兵八萬,實乃大捷,可惜天不遂願,臣麾下戰兵亦死傷甚重,戰死者達五萬之數,此戰過後,臣只得七萬兵馬,武昌雖保,然大江以南亦難收復。」
崇禎哪裡能想到劉錫命一直在虛報傷亡,照他這個說法,河南一戰後他麾下便只剩四萬人馬,收得左良玉潰軍八萬,如今便只剩七萬殘兵。
真要按這個樣子來看,別說攻打流賊了,能夠將湖廣等地堅守住都是燒了高香了。
然而崇禎還無法斥責劉錫命,一來朝廷本來在中原就沒了什麼底子,人家過去本就是接了個爛攤子。
二來劉錫命回回可都是打贏了,至於這傷亡過大一說誰能說得清楚,要是沒有傷亡那還能叫打仗嗎?
一旁伺候的王承恩看著崇禎面若死灰的表情心中不忍。
就在御案上,另一份寫著加急的摺子上面,赫然寫著孫傳庭陝西大敗的事情。
王承恩心中一酸,只能一邊悄悄抹了抹眼角,一邊柔聲道:
「皇爺,劉閣老還上奏了個摺子,說是眼下各地官員已經無力控制地方,為了收集上錢糧來養軍以圖再戰,他已然在湖廣等地開展胥吏改革了,這您要看嗎?」
崇禎毫無儀態地癱坐在龍椅上,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不看了,不看了,隨他做去吧,等有了結果再說。」
「急報,四川巡撫陳士奇來報,逆賊張獻忠領兵二十萬直奔重慶,似有入川之意。山西巡撫蔡懋德來報,逆賊李自成領兵三十萬寇榆林,大有入山西之勢。」
乾清宮外,一個小太監急吼吼地跑到宮外門口大聲吼道,語氣中滿是驚恐之意。
「噗」
王承恩驚得回頭一看,卻見龍椅上的崇禎直接吐出一口鮮血出來,暈倒在了龍椅上。
「陛下!」
「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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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十二月,在從武昌退兵返回長沙之後,張獻忠率兵修整了兩個月,一方面繼續搜刮地方錢財,另一方面則不斷擴充自己兵力。
兩個月時間裡,張獻忠不僅將損失的十萬人馬補了回來,更是再次將兵力擴充到了五十萬的規模。
眼下大西軍已經占據湖廣南部,江西西部和廣東北部部分府縣,可謂是雄踞一方。
不過張獻忠可沒有忘記對劉錫命的大仇,在再次派遣部隊試探武昌兵力並且又吃了一次大虧之後,張獻忠終於下定了決心。
提師西征,攻占四川。
這裡面也少不得汪兆麟等人的勸說,四川天府之國,占據之後 進可攻退可守,無論是稱王割據還是進取天下都是霸業之資。
一番說辭下來,張獻忠怎能不心動。
正好此時江南官紳畏懼張獻忠兵鋒,上到南京各留守京官,下到江西、南直隸等各省府州縣官吏,全都發動百姓拼死抵抗。
大西軍在東線一直無法取得進展,至於南下攻取兩廣,大西軍的精銳骨幹全都是北方人,在南湖廣就已經很不習慣了,更何況是更南面的兩廣。
不少人倒是頗為贊同攻打四川,到時候順著漢中北上,大家豈不是還能夠返回家鄉耀武揚威。
正是在這多方的原因下,十二月初十,張獻忠帶領二十萬大軍於長沙誓師,沿長江朔江而上直奔重慶。
從荊州府到重慶府,長江北岸的府縣還好說,因為有劉錫命麾下騎兵防禦的緣故,大西軍也不願意再去惹霉頭,但是長江南岸的州縣就慘了。
面對大西軍如同滾雪球一般不斷壯大的隊伍,巫山、萬縣、豐都等州縣幾乎全是不戰而降。
崇禎十六年二月初七,張獻忠帶領的大軍便已經抵達重慶城外。
重慶府城內,四川巡撫陳士奇早已移鎮到此親自指揮抗敵。
陳士奇原本是四川學政,和劉錫命還打過交道,不過此人終究是文人喜性,雖然他早已派遣參將曾英、趙 榮貴等人分守忠州、梁平等地,但是日常卻更喜歡與重慶知府李平等人舞文弄墨,軍備反而廢弛了。
這就是眼下大明文人的通病,眼高手低不說,還總喜歡外行指揮內行。
一聽說張獻忠連破數縣,兵鋒已至重慶城外,陳士奇文會也不開了,詩也不寫了,屁滾尿流地帶著一幫文官趕忙去城頭觀望。
大江之上,張獻忠帶領的數十萬大軍遮天蔽日,再看看長江兩岸紮下的營頭,陳士奇等人更是面色慘白。
「未曾想賊寇迅猛若斯,對了,秦良玉秦總兵的兵馬到了沒有?」
陳士奇這會兒總算想起來調兵遣將來了,只是他這話一落,一旁的參將曾英一臉苦色道:
「軍門,秦總兵鎮壓松潘兵變未歸,怕是趕不上此次大戰了。」
陳士奇面色大變怒罵道:「我川中難道就再沒有兵馬可以調來增援了嗎?」
曾英看了看一旁的知府李平等人,支支吾吾提醒道:「也並非沒有兵馬,總兵官於永凱手下還有數萬人馬駐紮在順慶府,但是此人跋扈囂張……」
陳士奇哪裡會管這些,當下直接一把抓住曾英衣領對著他臉上噴道:「速去派人,去將這於永凱調過來,若是不來,本官讓他人頭落地!」
曾英心中悽苦,這於永凱早就已經聽調不聽宣了,你老人家的威脅能有什麼用。
聽說於永凱目下已然聚兵五、六萬人,雄踞川東北幾個州府。
好在此人從不騷擾地方,加上這幾年流寇時常入侵川中,人家也是屢立大功的,因此四川官員便一起悶不吭聲按下了這個葫蘆。
但是現在想要將於永凱調到重慶來,曾英自己都不抱希望,明眼人都知道張獻忠現在勢不可擋,誰還會專門過來送死。
不過說是這麼說,曾英還是專門派出了幾匹快馬,再次前去順慶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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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重慶府150里外的合州定遠縣,知縣瞿永貞戰戰兢兢地從城牆上往外探出了腦袋。
就在定遠縣往北四里左右的地方,遮天蔽日地駐紮下了一大片軍營,看得瞿永貞和一眾縣丞、主簿等官吏眼皮直跳。
「打聽清楚了嗎,確實是順慶的官兵?」
「縣尊,確實是順慶的官兵。」
「他順慶的官兵跑到我定遠縣來做什麼,眼下重慶告急,就算要待也該在重慶待著啊,沒由來地在這裡嚇人。」
聽到瞿永貞抱怨的話,一幫定遠縣的官吏無不心中苦笑。
我的爺,人家順慶兵馬這是明擺著不想去趟重慶的渾水啊,至於駐兵定遠,想來就是為了阻止張獻忠的賊兵進攻順慶的。
定遠縣以北的大軍中,連接十幾里的大營中高高地飄蕩著於字大旗,卻不是於永凱帶領的大軍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