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大西軍中軍陣中,看著前鋒營如同被割麥子一般倒下,張獻忠滿是絡腮鬍的臉上一片猙獰。
雖然右翼和後軍中的官軍騎兵也很危險,但是卻沒有像正面戰場上的戰爭機器一樣帶給張獻忠等人這麼強烈的恐懼感。
曹變蛟等人的騎兵終究還要靠人力揮舞刀槍才能殺人,但是這正面戰場上的火槍,卻讓大西軍上下有些透不過氣來。
眼見著好不容易有大西軍前鋒衝鋒到了二十步內,官軍陣列中卻突然飛出數千給黑鐵疙瘩,轟隆隆的爆炸聲仿佛在提醒張獻忠等人,他們面前的這支隊伍絕對不是官軍。
「官軍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戰力,老子不信,老子不信!」
張獻忠突然眼眶變紅,委屈的像個三百斤的孩子。
武昌城頭,劉錫命長吁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
見到自家部隊如此嫻熟的打法,他心中已經對於戰爭沒有了太多的擔憂。
當然,這場戰爭不止是建立在劉家火器壓倒性優勢的基礎上,更離不開劉錫命和一幫將官商議出來的戰法。
劉家步兵在武昌城下列陣,右翼有江水阻隔,後隊則受城牆掩護,因此兩萬多人的大軍只需要注意兩個方向的敵軍。
反觀張獻忠帶領的大西軍,雖然人多勢眾,但是在一個戰場上能夠投入的兵力卻不見得多出劉家多少。
這樣的戰術眼光,卻不是張獻忠等流賊能夠具備的。
隨著漢江上游艦隊的猛烈進攻取得突破性進展,整場戰爭幾乎也就到了尾聲。
等到長江被劉家艦隊控制住,張獻忠帶領的大西軍已然陷入了四面被圍得境地。
沒錯,二十餘萬的大西軍被七萬多的官軍包圍住了。
大西軍中軍陣中,眼見著江面上開始不斷有炮彈落在自己大軍中,再觀察到另外三面戰場全都陷入到劣勢中,張獻忠不得不痛苦地下了一個決定。
「全軍撤退,俺們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中軍中的一眾將領全都默然垂淚。
誰能想到,轟轟烈烈帶著三十萬大軍而來,結果卻來灰溜溜地撤退,而且看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撤走呢。
這個心裡落差實在太大,讓一眾將官無法接受。
在一眾垂頭喪氣的文武大將中,唯有鍾玉和顯得格外特別。
「大王,諸位將軍,大家不必驚慌,以鍾某來看,官軍必然不會窮追猛打,咱們逃出去的機會非常大。」
已然心中涼透的張獻忠猛地抬頭,雙眼中全是希冀的神色。
「先生這話是怎麼說?」
鍾玉和一臉自信地指了指後軍和側翼的方向。
「官軍兵少,經過這近一天的鏖戰,哪怕是騎兵也不會再有戰力,我軍正好從後軍撤退。」
「除此之外,大王可覺得這官軍有些奇怪?據咱們所知,今日參戰的乃是咱們的老熟人,曹閻羅、邵判官、鄭剃頭三大總兵,這三人往常與咱們交手多次,從未見他們如此兇猛,官軍戰力不可能突然變強,可見當初是留了後手的。」
鍾玉和這麼一說,張獻忠眼睛一亮不斷地點起頭來。
「雖然不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劉菩薩使了什麼手段才能差遣得了曹變蛟等人,但是我可以肯定,一旦我軍擺出拼命的架勢,曹變蛟等人為了保存實力一定會再次放水,這就是咱們的生機。」
這番話有條有理,不止張獻忠,李定國、孫可望等人也全都面露狂喜。
「鍾先生說的好,那咱們便集中一軍,全力從後軍突圍。」
士氣一起,李定國等人紛紛大笑抱拳道:「我等遵命!」
讓大西軍將士欣喜若狂的是,等到大西軍全軍集中兵力向後撤退,曹變蛟等人果然呼啦一下子全都向南遁去,全不似之前作戰時那般渾不要命。
帶著剩餘的十幾萬大軍,張獻忠一行總算有驚無險地從戰場上撤了下來。
這時天色早已進入午夜,來自江邊的大風將大西軍的軍旗吹得呼呼作響,張獻忠在眾人簇擁下騎馬回頭張望,看著黑暗中燈影灼灼的武昌城頭心頭一酸。
「他娘的劉錫命,老子打不下武昌城,難道還收拾不了你的家人嗎?」
張獻忠嘴裡蹦出這麼一句狠話,他看向一旁牽馬的李定國,「定國,劉錫命這王八蛋老家是不是在四川?」
「沒錯」,李定國記性好,當下跟著咬牙道:「當年在蓬州就是他帶的民團攔住咱們的。」
「好,那咱們回了長沙,整兵經武之後就去打四川,不報此仇,俺誓不為人!」
沒有人注意到,黑暗中鍾玉和看向張獻忠的目光里充滿了危險的神色。
~~~
武昌城頭上,此時已經爆起了如山一般的歡呼聲。
隨著張獻忠大軍的退走,武昌戰役正式宣告結束。
武昌城內的數萬百姓仿佛夢幻一般,這仗就這麼結束了?
哪次圍城不得打個個把月,怎麼一天就結束了。
這位劉菩薩也太厲害了,守城竟然不強拉壯丁,城內也沒有騷亂,這是什麼神仙操作?
「老天爺啊,我大明朝真是出了個活神仙吶。」
「早就給你說了,人家劉閣老那是天上星宿下凡,專門來拯救咱們天下的。」
……
一時間,武昌城內謠言遍地。
望山門外,欣喜若狂的何騰蛟等人不顧儀態的快馬趕到城門內,一見到劉錫命走下城樓,這位湖廣的父母官一個翻身跪地便拜。
「閣老神威蓋世,下官心悅誠服,往後閣老但有差遣,下官無不從命!」
「哈哈哈,何中丞客氣了,不過是為天下效命罷了」,劉錫命一臉大喜地將何騰蛟扶起,隨即又面露苦色假意擦拭了一番眼角。
「今日大勝,合該全城大慶,只是可惜了我數萬將士,雖然將張賊擊敗,但是估計已經沒有餘力再戰了,也不知道是禍是福。」
何騰蛟一下子啞了火,劉錫命這話說的在理,數十萬人的戰鬥,官軍哪怕是大勝,也必然損兵折將,這麼看來,天下還得亂下去。
「哎,苦也!」
劉錫命身後的李彪等人聞言心中偷笑,這位中丞怕是不知道,除了騎兵部隊之外,劉錫命麾下大軍的傷亡根本就不重!
不過他這麼認為最好,到時候有他們的證詞佐證,那李自成等人繼續做大可就不關劉錫命的事情了。
果然,等到安撫好何騰蛟、孔德曜等人,劉錫命將曹變蛟、邵德榮等人喚來一問,此戰殺傷大西軍十餘萬人,而劉錫命麾下大軍的損傷不過七千餘人而已。
~~~
十一月初一,武昌城。
城中心的鼓樓門前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就在鼓樓城樓上,一個身著衙門書吏服飾的男子拿著一個鐵皮圈大聲朝下說著什麼。
「哎,勞駕,請讓一讓。」
人群中,幾個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不斷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想要擠到人群最前面去。
被擠的這幫人紛紛轉頭怒目而視,待看到這幾人身上的玉色襴衫時卻眼色一滯趕忙點頭哈腰地賠笑讓開身子。
「漢侯兄,明進兄,這邊,這邊。」
人群前排,一個同樣士子打扮的長臉青年男子朝著這幾人不斷招手,一行人在其他人的刻意相讓下終於碰上了頭。
從人群中擠進來的那幾人里,當先那人左頰顴骨處生了一顆不大不小的黑痣,一看那架勢便是幾人中領頭的。
「怎麼樣,官府說的什麼,有咱們廩膳的消息嗎?」
那左頰有痣的士子一走到前排便急不可耐地問道。
長臉青年一臉苦色,「別提了,我剛才聽得清楚,說是官府財政困難,以後秀才的廩膳都要停!」
「啊!」
這下不止左頰有痣那男子驚訝,其他幾個跟過來的士子也都慌了神,一行人趕緊側耳再仔細聽鼓樓上那人念讀布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