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曾看到報紙反面的內容?」
對於崇禎的疑問,劉錫命沒有直接回答。
崇禎翻起另一份中原報,背後有許多小框,裡面寫著各式不同的信息。
「長青商號代言,本商號所售肥皂,可清潔一切油膩污垢,易於保持個人衛生,於防疫亦有奇效,本品北直隸、山東……等地長青商號有售。」
除了這條之外,零零總總還有許多各家商號的GG信息。
「朕正準備問你這些,這後面這些商號所發內容,竟然全都是賣貨的,這成何體統?商賈賤事,如何能跟朝廷大事放在一起討論?」
劉錫命笑道:「陛下,方才您所問中原報如何影響各地防疫,以及此前臣所談及的防疫資金一事也有不少與其有關。」
一聽到和錢有關,崇禎頓時興趣大增。
「這如何跟防疫資金有關,還請愛卿細說。」
劉錫命躬身拱手道:「陛下,商家代言之事古來有之,臣將此類代言稱為GG,取廣而告之之意,商家通過GG,便可使自家各種商品貨物廣為世人所知,如此則商家生意興隆。」
「正是因為此理,商家為了宣傳自家商號,往往願意付錢刊發各類GG,臣此前通過賑濟京城認識了一批有報國之心的商賈,此次便是由他們出錢,臣再在中原報上刊登。」
「為了讓防疫之事傳遍大江南北,中原報每份售價不過三文錢而已,僅僅只當得紙的成本。」
「因此這些商賈為代言所處之資,一方面用以資助中原報發行,另一方面則充作防疫經費,除此之外,中原報也可以通過各家商號發售到全國各地,朝廷不需再出分毫。」
「愛卿籌得多少銀兩?」,崇禎眼睛一亮。
「臣一共籌得五萬兩左右,不過這已是將中原報未來幾年的代言之費全都收了。」
劉錫命苦笑一下,「這也是因為戶部無錢可用,所以臣才出此下策,如果陛下覺得辱沒了朝廷名聲,還請陛下責罰。」
實際上,劉錫命這話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中原報上所謂的各個商號,其實都是換了馬甲的劉家商號。
畢竟是鍵盤俠,常在網上浪,哪能沒小號。
為了規避被錦衣衛查探到的風險,也為了進一步混淆視聽,此時劉家名下共有各式商號三十餘家,這年頭又沒什麼公司登記一說,別人想查也查不到。
至於五萬兩銀子一說,那更是他思前想後定下來的數據。
這個數據既不會太大,讓皇帝和朝臣動了別的心思,又可以掩飾自己在防疫中的開銷。
聽到劉錫命訴苦,崇禎也跟著苦笑了起來。
在他心裡想來,劉錫命身為士人,自然更加對這等商賈賤事敬而遠之,只是如今為了王事,這位重臣竟然不惜顏面,當真是難能可貴。
對比一下朝廷其他大臣的做法,崇禎對於劉錫命更加賞識起來。
「愛卿真乃治國之能臣也,此去中原,若能順利歸來,朕必然委以重用,你這般懂經營之道,朕看恐怕還是戶部更合適你吧,哈哈哈。」
「至於商賈之事,都是為了國家的權宜之計,朕不能怪你。」
崇禎說完臉上又露出一些古怪之色,「咳咳,既然愛卿所說商賈願意為了GG之事付錢,那不知,咳咳咳。」
「不知朝廷能不能通過這個方法充實一番國庫,劉卿你也知道的,如今國庫著實空虛的很吶。」
劉錫命聽到崇禎調侃要將他調到戶部就是心中一抖,這勞什子差事自己可不願意接,就崇禎朝這財政尿性,哪怕是十個劉錫命都救不回來了。
「臣不過是懂些小道而已,哪裡敢跟戶部各位官員相比,與戶部之事相比,臣到覺得兵事更加不錯呢,雖然有刀劍之險,不過卻不像戶部那般忙於案牘。」
「哈哈哈」,劉錫命推脫的話沒有引得崇禎反感,反而讓他大笑起來,心中好感更甚。
這年頭誰都不願意就任兵事,劉錫命既然敢這麼說,就已經不是推脫,而是敢於任事了。
劉錫命思索片刻再次躬身道:「至於朝廷想要利用商賈代言一事,臣到覺得大可一試,畢竟商賈逐利,臣以中原巡撫的名義都能籌得數萬兩,更何況於朝廷呢。」
「嗯,這話說的在理。」
崇禎滿意地點點頭,他意識中可沒有朝廷信用已經崩盤的想法,見劉錫命也認可,這會兒他已經在心中盤算起來賺到錢該怎麼花了。
「主子」,見崇禎當場便發起了呆,王承恩忍不住低聲提醒了一句。
崇禎這才反應過來,無聲地笑了笑。
「對了,那你在報中所說招募士子入幕又是怎麼回事?」
「臣此前便說了,防疫非臣一人所能,如今地方官員疲於其他事務,臣只得招募未中舉士子了。」
「況且正如臣在報中所說,朝廷養士三百載,當此危難之際,正是選拔人才的好時機,舉子們只知讀聖賢書而不知道庶務,已然是本朝用人之患,臣以為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讓舉子們得到鍛鍊。」
見崇禎頻頻點頭,劉錫命趕緊提了個要求。
「臣請陛下恩准,此次凡是有願意到中原抗疫的舉子,請陛下令禮部優先考慮授官之事。」
「此事朕准了。」
這次崇禎沒有猶豫,直接大手一揮同意了下來。
正如劉錫命所說,他也越來越察覺到科舉制度的局限性,新科進士們對於朝政一竅不通,著實讓他這個皇帝有些惱火。
不說乾清宮內崇禎對劉錫命越來越有興趣的君前奏對,此時的京城各地會館中,因為顧炎武等人帶回來的中原報也產生了掀然大波。
因為科舉的盛行,基本上所有省份都在京中設有會館,以便於本省舉子趕考。
這些會館多是本省商人合力所設,為的就是以後多結一份香火情。
此刻的南直隸會館中,更因為復社中人眾多,且其中不少出類拔萃之人都與黃宗羲兄弟有所結識,因此這幾年來黃宗會沒少在其中挖角。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顧炎武咋咋呼呼地拿著中原報走入南直隸會館中,大家一聽說是新安伯劉錫命招納幕僚,一時間都談論的熱火朝天。
「密之兄,你覺得新安伯此舉如何?小弟已經有了想法,若是今科不中,小弟便要隨新安伯前去賑濟中原了。」
顧炎武今年已然26歲,他問的這人瘦臉闊鼻、眉骨高高凸起,正是有江南四公子之稱的方以智方密之。
方以智臉上有些為難道:「這畢竟是大疫,稍有不慎恐怕便要身處禍端,為兄難免有些心中墜墜。」
「對啊,對啊,我等只是讀書人,這等俗事做也不會做,去了恐怕也是平白添亂而已,要我說啊,咱們還是好好待在京城,正兒八經地做個好官才是。」
方以智身旁,另外一個臉長眉濃的少年公子也跟著扇著扇子接話道。
顧炎武也認得這人,正是與方以智齊名的冒襄冒辟疆。
此時會館中眾人的議論聲也紛紛入耳傳來,不過大多數都對應招一事不太上心,只有幾個已經有打算加入大同社的士子頗有些心動。
對此顧炎武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新安伯在報紙中便說的明白,因為事關危難,此事不宜以道德相逼。
能去者自然高尚,不能去者也不見得卑劣。
只不過,經過此事之後,顧炎武也瞬間明白過來。
這世間和自己同道中人終究只是少數,還是無疆兄說的好,我輩仗劍行道,全憑意氣使然,倘若無有初心,則道之不行矣。
看了一眼同樣眉眼有些笑意的黃淳耀等人,幾個已經打算加入大同社的復社舉子頗有默契地一同消失在了會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