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錫命拿起試題一看不由心中一跳,他忍不住抬頭朝還在龍椅的崇禎悄悄看了看, 卻發現崇禎有些促狹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嚇得他趕緊低頭。
不過劉錫命心中卻是嘿嘿一笑,考題上赫然寫著的策論題目是:
「制曰:所與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今士習不端,欲速見小。茲欲正士習以復道,何術而可? ……爾多士留心世務久矣,其逐款對答毋諱,朕將親覽焉。」
短短的數百字已經將崇禎關心的幾個核心問題全都提了出來。
官員腐化,士風敗壞,如何能救?
東虜地小民少,為何本朝卻打不過?
流寇肆虐地方,國家無錢,既要體恤百姓,又要養活軍隊,有何辦法兩全?
屯田和鹽政是歷代的生財之道,為何不能見效?
為什麼文武對立牢不可破?
看到這些問題,劉錫命心中嘆息。
就憑這些來看,崇禎當真是比他的那些祖宗更有有為之心。
可惜啊,無治國之人、無治國之術、無治國之道,如何能夠不亡呢。
雖然心中感慨萬千,但是劉錫命既然猜到了崇禎此前的用意,便不會對此沒有準備。
裝作思考的樣子沉思一刻鐘,劉錫命拿起筆來提筆便寫。
……
殿試持續一整天,崇禎自然不會在建極殿待這麼久,實際上他也就是開始的時候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等到下午申時走出考場,劉錫命同竇玉泉、黃宗會等人相視一笑,默默跟著引導的太監走出紫禁城。
劉錫命等人解脫了,參加殿試的諸多官員卻才剛剛開始忙活。
三百份考卷經過受卷官、掌卷官等諸多程序預先篩選定級之後,再由讀卷官評審並向皇帝呈讀。
等到眾多考官商議出一個大致的等級,溫體仁、孔貞遠、張志發三位閣臣便各執一卷,依次向崇禎讀卷。
雖然評定一甲的莊園、榜眼和探花是皇帝的權力,但是這麼多年基本已經養成了慣例,首輔讀的卷子一般定為狀元,另外兩位閣臣則按順序讀卷。
只不過讓溫體仁沒有想到的是,等到他讀完試卷,崇禎卻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不置可否,只是示意孔貞遠繼續讀卷。
「下一個呢?」
孔貞遠讀完,崇禎卻依然不置可否,繼續看向張志發。
溫體仁小心問道:「陛下,可是對這兩人的試卷不滿意?」
崇禎輕笑一下搖了搖頭,「雖然文辭上佳,奈何所言之事不能施行,先看看其他人吧。」
溫體仁心中墜墜,只得示意張志發上前。
待到這份試卷時,崇禎卻是眼前一亮。
裡面所說創辦官營商號從商賈中獲利,即可不損百姓,又能彌補財政之說深得崇禎之意。
等到聽到其言創辦武校,擇落第生員為學子,專習武備諸事,如此更可破文武之別等建言時,崇禎已然有些兩眼放光,按捺不住了。
「就是此人,這便是朕的狀元之才」,耐心等到張志發念完,崇禎哈哈一笑看向溫體仁等人。
「速將此人考卷找來,核對姓名,朕要看看是哪位賢才。」
「陛下,這榜眼和探花如何確定?」,還是溫體仁老成一些,他沒有急著取卷,反而先請崇禎將第二三名一起定下。
崇禎此時已然有些興奮難耐,直接揮了揮手道:「就按方才順序取吧。」
溫體仁、孔貞遠等人面面相覷,怎麼搞得榜眼探花像是大白菜一樣。
還是曹化淳機靈,一路小跑著就將三人的試卷取來,到得跟前便咯咯笑道:「皇爺,恭喜皇爺,您欽定的狀元乃是新安伯劉錫命,榜眼名叫劉同升,探花陳之遴。」
「哈哈哈,果然是國士之才,朕沒有看錯。」
崇禎坐在御座上撫掌大笑,隨即看向溫體仁道:「閣老,就按此發榜吧。」
「臣等遵旨。」
溫體仁面色如常地躬身行禮,心中卻有些煩躁。
這新安伯自上次見過之後,便再也沒有到自己府上拜會過,聽說他最近又和黃宗羲等復社中人走的近,說不得又是一個孽障。
如今看皇帝的這個樣子,顯然還對他十分上心,溫體仁心中對劉錫命的提防心理頓時拔高到了張溥這個層面。
崇禎興致卻未減低半分,朝曹化淳吩咐道:「將新安伯的試卷謄抄一份,朕要再看幾遍。」
曹化淳滿臉笑意弓腰駝背,「老奴這就去辦。」
才走出建極殿,曹化淳就朝自己乾兒子林安招了招手。
「快去給新安伯報喜,皇爺欽點了他狀元。」
林安一臉吃驚的表情,「乾爹,這新安伯如此能耐,果然還是乾爹看人看的准。」
曹化淳的臉上擠出幾道褶皺,滿臉都是得意之色。
他將手中拂塵一甩,哼笑一聲道:「咱家在宮裡這麼多年,你以為都是白混的嗎,趕快去,現在還能給人家賣個人情。」
林安忙不迭地笑著點頭,「乾爹放心,兒子馬上就去。」
新安伯府內,劉錫命都已經準備睡下了。
明天就是傳臚日,當眾便要宣布名次,他可不想明日在殿上鬧出什麼笑話。
然而李彪大呼小叫的聲音很快便將他驚醒了,連帶著將陳翊定、竇玉泉等人都吵了起來。
「二哥,宮裡來人了,還是上次那個林公公。」
劉錫命忽地翻身而起,披上衣服就沖了出來,「快帶我去。」,心裡卻是嘀咕起來,這個點兒能有什麼事情。
新安伯府正堂里,身著一身綠色圓領內監服飾的林安一看到劉錫命的面便馬上站起身來,大笑著朝他賀喜道:
「恭喜伯爺,賀喜伯爺,曹公公專程叫小的來報信的,主子欽點您為今科會試狀元,往後就可以叫狀元公了。」
「什麼?」
跟在劉錫命身後的李彪猛然聽到這個消息一愣,隨即馬上返身朝內院跑去,一邊大笑著大喊:「二哥中狀元啦,二哥中狀元啦。」
「嘩」
原本安靜的新安伯府里刷刷亮起許多燈火,陳翊定等人全都一臉驚喜地走了出來。
劉錫命看到李彪這舉動笑罵一聲,「這皮猴子,還未張榜呢,著什麼急啊。」
林安連連作揖陪笑,「皇爺開口了,這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伯爺不必過謙,對了,小的提醒您一句,可以準備謝恩表了。」
「哈哈哈,承你吉言了」,劉錫命一面大笑,一面掏出五張京城豐泰錢莊的一千兩銀票遞了過去。
「這些小錢,就請曹公公和林公公吃酒了,替我多謝曹公公。」
「小的一定帶到」,林安笑的嘴都合不攏了,接了銀票趕緊告辭。
內院之中,看著已經被驚醒起來的竇玉泉等人,劉錫命輕輕一笑,又得上前解釋幾句。
因為第二天還要唱名,哪怕竇玉泉和許衛等人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也只能先行躺下養精蓄銳。
不過大家這精神頭卻是煥然一新了,今科狀元,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傳臚日這天的規矩很多,就在殿試結束後的第二天,劉錫命等人便來到國子監,領取專門的進士服。
進士服比之舉人服更為大氣,衣服為深色藍羅袍,頭巾為兩側帶有垂帶的進士巾,等到賜宴禮部時,還要插上簪花。
到了這一關,實際上劉錫命等人便已經算得上是朝廷官員了,因此每人還配有槐木製成的笏板。
但是,這些進士服並非是賜給他們這些貢士的,在傳臚日等諸多儀式上穿完之後還要歸還給國子監。
劉錫命有些哭笑不得,這他娘的不是和大學畢業的學士服、碩士服和博士服一樣嘛,看來我大萌也還是懂得節儉的道理。
好在一幫人都是准進士,國子監也不敢怠慢,這些進士服都是漿洗得乾乾淨淨並且熨燙齊整,穿起來沒有什麼負擔。
不過劉錫命卻是心中一動,將來自己肯定要開辦各級學校,這其中的禮儀服飾貌似都有現成的啊。
想到以後的大學生畢業後不用再去穿白皮那些狗屁倒灶的博士服,反而要穿我華夏的華美進士服,劉錫命心中如同吃了冰棍一般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