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襄陽府,武當山。
武當山修道的風氣雖然由張三丰在宋代開啟,但是真正的興盛還是得到明朝。
因為是真武大帝山門,而永樂皇帝朱棣起兵北方,正合真武大帝的另一個名字玄武大帝所管轄的北方,是以自永曆朝開始,武當山便一直被視為大明皇室的龍脈所在。
在一代代大明皇帝的青睞下,隨後幾百年間時間裡,武當山更是逐漸成為大明皇室家廟一般的存在,已然興盛至極。
如今的武當山上,早已是宮閣高聳,仙風凜然。
這一日,武當山玄元觀高功董扶輿一時興起,向方丈師兄盧紹岐請辭以後,獨自一人做閒雲野鶴狀下山遊歷。
武當山山下均州城外,一系素色道袍的董扶輿眼見前方有一處茶棚,一路疾行之下他也覺得口中乏渴。
「小二,來一碗茶。」
茅草做成的茶棚里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披著搭肩的小二趕忙應了一聲,一邊招呼董扶輿坐下。
「聽說了嗎,南面新建了個村子起來,叫什麼漢川村的。」
「知道啊,不是說是從河南過來的流民新建的嗎,這有什麼稀奇的?」
「嘿嘿,流民?你沒去他們村子看過的吧,那圍牆修的老高了,據說裡面的人一天要吃三頓飯呢。」
「嘶,這麼享受,這還是流民嗎?」
……
坐在一旁的董扶輿一邊品茶一邊聽著鋪子裡的閒談,隨著深入了解,他對這些百姓所說的漢川村也漸漸升起了興趣。
「小二,錢放在這兒啦。」
董扶輿幾口將自己剩下的茶水喝完,起身走到身前那一座前邊唱了個喏道:「幾位居士,不知你等所說那個漢川村是在哪個方向,貧道想去雲遊一番。」
均州附近道士本就很多,因此見到董扶輿前來打聽,交談的那兩個老頭子也不驚訝,直接笑嘻嘻地替他指明了方向。
董扶輿道了聲謝,徑直朝著漢川村的方向而去。
沿著漢水而下,差不多一天多的功夫就到達了漢川村。
站在村子西南邊的山坡上朝下看去,精通風水的董扶輿只覺得一陣陣怪異之感。
「這村子背山傍水,按說風水應該是極好的,但是這東西兩頭如同起子一般的形狀,卻讓順漢水而下的龍氣受阻。」
董扶輿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如此來看,恐怕漢水所至的湖廣百姓都要因此受難啊。」
不過這麼一來,董扶輿頓時對這個漢川村更加感興趣了,眼見村子雖有高牆,卻人來人往頗為熱鬧,他便抬步向山下走去。
林安原本是湖廣人,因為張獻忠流竄湖廣,被流賊大軍裹挾加入流賊,最終又在蓬州被龍驤旅所破成了劉家俘虜。
好在他年紀小,腦子活,趁著劉家普及教育的功夫肯下苦功,最終還被選拔進了龍驤旅里當了個三等兵。
哦對了,現在應該叫龍驤師了,想起四川傳來的消息,林安心裡一陣美滋滋的,在到明年自己就該升二等兵了,到時餉銀又能長上一分銀子。
也是因為是湖廣人的原因,漢川村組建時,他便被派了過來,今天正好是他值勤。
一天閒來無事的守門生活讓他有些百無聊奈,只不過龍驤師的規矩讓他動也不敢動,老老實實地帶著五個哨兵盯著門口進出的人員。
「兀那道士,站住,你是做什麼的?」
董扶輿走過來的時候,林安遠遠便瞧見了他,見這人張頭探腦地朝村子裡打望了一陣便朝門口走來,林安趕忙開口喚住了他。
門口這六個如同青松一般矗立的衛兵早就吸引了董扶輿的注意力,見那如同小隊長一幫的人喚他,他趕忙停下腳步行了個合十禮。
「太上無量,貧道乃是武當山玄元觀的高功,名叫董扶輿,路過此地想到村子裡討口水喝。」
「這樣啊」,林安有些為難地摳了摳腦袋。
「這位道長,我們漢川村都是河南來的難民,為了避免麻煩,本村不對外開放,實在有些抱歉了。」
林安說完似乎又覺得有些對道爺不敬,經歷了劉家村經常舉行的封建迷信活動拜紫微大帝之後,劉家村里無論是信道還是信佛的,對於道士都是從心底的敬畏。
「這樣吧,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哨亭里給你打碗水來。」
見林安轉身就走,董扶輿只好再次合十道了聲謝。
不一會兒的功夫,林安提溜了一個葫蘆出來。
「董道長,這個葫蘆與你,裡面裝的都是白開水,方便你路上喝。」
董扶輿含笑接過葫蘆,想要再跟林安攀談攀談,找個機會進村去看看。
只是這一聊不要緊,幾眼看下來,董扶輿卻是心中大驚。
怎地眼前這小伙子面相如此怪異,天庭缺陷,應是早夭之相,但是如今卻有印堂放光,更兼官祿一格微微凸起,卻是有官至郡縣之命。
一注意到這個,董扶輿忍不住朝門口那另外五人看了看。
這一看不得了,面前這些人竟然個個都是當官之相,最不濟的也得是個七品。
董扶輿心下微顫,他身為玄元觀高功,端的是功力高深,風水堪輿無一不精,卻從未見過這般景象。
就在這時,一個彪形大漢身穿一身青色勁裝,帶著三四百人從村子裡齊隊而出,一邊還喊著口號,「一二一,一二一」。
許是見到門口站了個外人,而且還是一身道士打扮,那大漢跑過門口時停下了腳步,朝林安問道:
「林安,這是怎麼回事?」
林安立馬雙腳併攏,提胸昂首,右手捶胸大聲回道:「報告營長,這位是武當山上的董道長,過來討口水喝的。他想進咱們村里看看,被我阻止了。」
「唔,做得好。」
這人正是劉錫命派駐在漢川村的軍事負責人魏敬國,聽到林安這話,他滿意地點點頭,轉頭看向董扶輿。
「董道長」,魏敬國抱拳行禮,「我們漢川村不對外開放,這並非是針對你一人,還請見諒。」
早在魏敬國過來問話的時候,董扶輿便在仔細觀察他的面相,如今湊的近了,看得更加清晰。
這分明是王公貴胄之相!
董扶輿心中驚駭超過方才,眼前這個被稱著營長的人至少也能博個公侯之位出來。
可是……
「怪哉,怪哉」,董扶輿終於忍不住了,直接圍著魏敬國轉了一圈念叨起來。
「這位小哥,貧道看你本屬苦命之人,13歲之前理當靠行乞過活,13歲以後則要為奴為婢,20歲時理當殞命,怎地如今卻有如此際遇。這,可是有人替你改命?」
魏敬國還沒說話,林安聽到卻臉色大變趕忙拉住董扶輿。
「道長,你可不要亂說,我們魏營長命好的很,哪是什麼為奴為婢。」
說完他賠笑著看向魏敬國,「營長,這老道得了失心瘋了,說不得是個騙子,我這便趕他走。」
說完,林安便上前想要拉著董扶輿往外走。
「慢著」,魏敬國粗狂的大嗓門突然響起。
他臉上不見有氣憤之色,反而有些討好地笑著上前朝董扶輿再次施禮。
「這位道長,你眼光恁地准呢,小子十三歲之前可不是在街上廝混,靠著四處行乞為生麼,只是你說現在有此際遇又是怎麼回事?」
董扶輿從林安手裡掙脫出來,只是捋須笑而不言。
魏敬國看了看身後同樣伸頭張望的士兵,揮揮手示意跟著的黃德毅繼續帶人訓練。
「董道長,要不到村子裡一敘?」
魏敬國處理完護衛營的事情,朝董扶輿比出一個請進的手勢。
只見了自己一面,就能猜出自己13歲之前的經歷,這樣的人不是奇人是什麼,魏敬國心中興趣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