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總說東林誤國,對此劉錫命自然不會完全否認。
東林和復社這幫人都是讀書人,身上也都帶著這個時代讀書人皆有的毛病,比如只會誇誇其談,大多眼高手低等毛病。
但要是將大明亡國的原因歸到東林頭上,卻也有些過了。
無他,即便是在整個崇禎朝,東林能夠主政的時間少之又少,大多數時候崇禎恰恰信任的是如溫體仁這樣的齊楚浙黨。
要怪就怪東林的名頭實在太盛,盛到連崇禎都十分忌憚。
在大運河上的時候,劉錫命便從王承恩那裡套出來了不少話。
「陛下素以東林為忌,言其人只知徒務虛名,且私成黨羽,必於朝政有礙。」
王承恩還專程提點了幾句,這時劉錫命才發現,對於自己的行蹤,朝廷方面掌握的還是比較清楚的,由不得他不小心謹慎。
進京之後,劉錫命陡然發現,真正身居高位的東林黨人其實沒幾個,反而如周延儒這樣高官的還需要張溥等翰林幫忙搖旗吶喊。
東林黨真正發揮作用的時候還是在弘光朝重建之時,畢竟是在江南有地理優勢。
正是對於形勢有了清醒的認識,所以劉錫命並沒有第一時間聯絡張溥等人,一直等到上次那個書吏之事後才想到這點。
有張溥等地頭蛇在,關於吏治改革的消息才能得以快速傳開。
雖然對復社中幾人的為人比較敬佩,但是劉錫命此刻也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儘量不要和東林復社牽扯上太深的關係,至少不能讓崇禎以為自己和他們是一黨的。
「乾度兄打算接下來如何做?」
張溥捋須而笑,「此時主動權已經在我等手中,如今自然是靜觀其變,倘若溫長卿還想像以前那般,那便是給了我等彈劾的機會。」
「那若是他真的秉公而為了?」,劉錫命好奇問道。
張溥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笑容,「溫賊豈會有如此心思,若是改弦更張,其必有他謀,到時我等便要攪黃此事,讓陛下知道他不過是一介溜須拍馬之輩。」
呃,劉錫命心中汗顏。
你們這都是什麼騷操作,為了反對而反對?
劉錫命作為吏治改革的提出者,雖然他明白這路子不大行得通,但若是真的能做成的話,對於朝政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
然而張溥這話卻說得明白,無論如何,東林等人都不會讓其如願。
這個瞬間,劉錫命登時醒悟過來,自己終究和這幫人不同。
看來還是要靠自己啊,劉錫命心中嘆了口氣,不再談論這件事將話題轉到別處。
隨著五月下旬的臨近,京城內的風聲也越來越躁動,關於吏治改革的各種猜測、流言甚囂塵上。
劉錫命本想提早抽身,但是恰恰因為吏治改革的爭議較大,崇禎反而數次召見他這個提議者想要諮詢一些有用的信息。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榨乾了自己所有的經驗,劉錫命總算勉強將崇禎忽悠了過去。
溫體仁顯然也察覺到了朝堂和民間的詭異,對於吏治改革始終不肯拿出最終的方案,免得被他人攻訐而上。
張溥等人摩拳擦掌等候多時,卻遲遲不見浙黨有所動靜,一時間幾方人馬陷入了僵局。
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一騎從山海關而來的騎士打破了朝堂上詭異而又寧靜的氣氛。
「黃太吉廢諸申之名,自稱滿洲?還建極稱帝,國號大清?」
劉錫命從書房的座位上驚坐而起。
「朝廷如何反應?」,他看向前來報信的張溥家人。
「朝中諸公已然怒極,眾多大臣當著陛下之面便開始破口大罵,御史都管不住。」
呵呵,這特麼不就跟強烈譴責一樣嗎,劉錫命心中吐槽,揮了揮手示意這下人下去領賞。
驀然間,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野豬皮既然稱帝,按照這種漁獵民族的習慣,最需要的恐怕就是攻打中國以正威名!
劉錫命背後的汗毛直立,他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馬上將情形匯報給崇禎,將來可以給自己博一個知兵的名聲。
另一個選擇則是現在就離京返程,一來可以保障自己能夠參加上今年的鄉試,同時也可以遠離戰場保存實力。
只幾分鐘的功夫,劉錫命便定下了主意。
「李彪,備馬,我要去宮中請辭。」
劉錫命此時已屬勛貴,想要離京便不能像其他人一般隨意。
好在崇禎看在他馬上就要參加鄉試,加上最近吏治改革一事眼看就要被建虜建國一事耽擱,便也同意他離京回川。
新安伯府一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打包,除了留下兩個小隊繼續留守伯爵府,其餘人全都跟著劉錫命再次朝通州而去。
至於原本禮部派過來的那八個僕役,早就被劉錫命藉口自家不缺人手退了回去。
只是到了通州以後,劉錫命的動靜一下子慢了下來。
一群數百人租了幾艘大船沿河而下,但是一路上劉錫命竟然叫船家能開多慢就開多慢,全然不像之前在京城裡那般火急火燎。
「二哥,咱們不回了?」,李彪有些好奇。
船頭上,劉錫命看著不算寬闊的大運河心裡一陣輕鬆。
「不急,你可知我為什麼要急著離京?」
掃了掃一眾親衛軍官疑惑的眼神,劉錫命耐著性子解釋道:
「建虜原本只敢自稱大汗,這大汗之稱乃是蠻夷所用,不通於中國。然而如今黃太吉竟然自立為帝,是皇帝則必有天命,為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建虜一定會南下征戰,這就是我為什麼急著要走。」
「那咱們怎麼又走這麼慢呢?」,江德參有些疑惑問道。
劉錫命指了指運河兩岸的廣袤平原,「建虜起自遼東,如今又整合了蒙古諸部,是以騎兵遠勝於中原。」
「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應該都知道,天下大禍一為流寇,二為建虜,咱們早晚都要和他們撞上。」
「現在咱們對於流賊可謂知己知彼,但是對建虜卻一點兒概念都沒有。」
「你們既然是親衛團的軍官,身上便擔負著教導全旅的責任,正好借著這次機會讓你們見見建虜的兵馬是什麼樣子,回頭也好曉諭全軍。」
李彪等幾十個親衛軍官一聽這話個個興奮難耐,摩拳擦掌一副大幹一場的模樣。
江風吹的劉錫命衣裾輕飄,他輕笑一聲道:「現在就傳令下去,讓兄弟們都打起精神,全員戰備警戒,沿河派出幾路探馬,必要時可以持我的帖子去官府打探消息。」
「喏」,幾十個精壯的漢子在船頭上齊聲應喏,驚得過往船隻上的人們頻頻回首。
不出劉錫命所料,黃太吉的動作十分迅速。
五月中才傳來消息建立清國,五月底由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統領的數萬大軍便已經衝破了喜峰口突入京畿地區,整個朝野上下一片混亂。
京城中如何恐慌自不用說,此時劉錫命等人才晃晃悠悠地走到河間府境內的青縣與滄州之間。
「來了來了,韃子入關了」,江德參拿著一張黃紙一臉憤慨地沖入劉錫命所在的船艙。
「二哥,河間府已然收到了朝廷公文,建虜已於五月二十六日入關,大肆劫掠京畿,兵峰直指山東而來,最近的已經到了青縣。」
船艙內,劉錫命正帶著李彪等人查看這段時間親衛們臨時繪製出的周邊地圖,聽到江德參的嚷嚷,劉錫命在地圖上用一指。
「就選擇在這兒,打一場伏擊戰,咱們試一試建虜的水準如何,你們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