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妞還真和你槓上了啊,劉錫命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陳子龍。
陳子龍學著劉錫命的樣子聳了聳肩。
樓上那聲音則是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來都來,有個了斷也好。」
青青這才氣哼哼地轉過身來,狠狠瞪了一眼陳子龍和劉錫命,扔下一句「進來吧」,說完她轉身就走。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劉錫命對著陳子龍比出口型,輕笑著跟著上了樓。
一走進柳如是的房間裡面,一股異香向劉錫命撲面而來。
淡而不凝,細而不膩,頓時讓劉錫命對柳如是有了個良好的第一印象。
房間之中的布置也極為簡雅,除了些許字畫、一台古琴和一個梳妝檯便無其他物品。
這時一陣珠簾捲動的聲音響起,一位身材婀娜、衣著典雅的妙齡女子從裡屋里走了出來。
劉錫命看得目不轉睛,這顯然就是柳如是了。
只見她十七八歲的年紀,正值一個女子最具青春風華之時,不止容顏絕美,更因她一副故作成熟的姿態,顯得別有一番風情。
柳如是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輕輕沖兩人行了個萬福禮。
「妾身見過陳公子,不知這位公子是?」
劉錫命趕忙拱手行禮,「小生四川生員劉錫命,乃是人中兄之友。」
陳子龍聽到柳如是對他的稱呼臉色複雜。
「如是,我……」
「陳公子不必如此,你我當個陌路之交便可,免得再生些什麼事端,妾身也不會在松江多待,往後天各一方,各自珍重便好。」
陳子龍臉色一變,「你要走?去哪兒?」
「去哪兒也用不著你管」,青青撅著嘴頂他道,「難道你還打算讓你家母老虎追上來鬧事不成?」
「夠了」,劉錫命算是看出來了,有青青這個小妞兒在只會壞事,他臉色一板,「這種事情你一個外人起什麼勁兒,一邊兒玩兒去。」
劉錫命好歹是上過十幾次戰場上的人,真要抹下臉來,那氣勢可不是江南這幫柔弱文人能夠比的上的,當即便將青青嚇得臉色一白。
不待青青反應過來繼續槓自己,劉錫命當先沖柳如是笑了笑。
「如是姑娘,你嘴裡說著要和我兄長一刀兩斷,可是我看你心裡卻並非如此想吧,若是真的已然心死,何必還要將我兄長所提詩詞留在房中呢,豈不聞睹物思人乎?」
劉錫命指了指她身後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字畫,臉上泛起和煦的笑容。
陳子龍順著劉錫命手指一看,眼睛立刻睜大了幾分,看向柳如是的目光顯得含情脈脈。
「如是,我便知道你不是如此絕情之人。」
柳如是紅唇輕咬,眼睛飛快地眨了幾下,開口的聲調都有些變得低沉。
「只是忘了扔了,陳公子既然來了那便一起帶走吧,妾身身體有恙,今日便到此為止,青青,替我送客。」
「哎,哎,哎」
劉錫命有些無奈地將柳如是攔住,「如是姑娘,氣歸氣,但你仔細想想,我這兄長若真是對你無情無義,今日怎麼還會再來。」
「如是姑娘遍歷人間冷暖,當知有情人來之不易,何況於我兄長這般的高潔之士。」
他故作嘆氣的模樣搖搖頭,「本以為你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我還打算想辦法勸一勸我那嫂嫂,如今看如是姑娘這情形,看來是連這個都省下了,虧我還自覺十拿九穩呢。」
柳如是明眸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公子說笑了,陳夫人意志堅定,哪裡是這般容易能夠說服的。」
「啊哈,我就知道你沒有對我兄長絕情。」
劉錫命拊掌大笑,轉過身來將陳子龍朝柳如是那邊使勁一推,「怎麼哄好柳姑娘就看你的,回頭咱們再回去勸勸嫂嫂。」
說完他看向青青,拉著她胳膊就朝門外走去。
「你做什麼?」,青青可沒忘記方才這人大聲吼自己的樣子,頓時嚇得有些花容失色。
「噓」,劉錫命比出個噤聲的手勢,一邊走一邊笑道:「人家兩口子舊情復燃,你在那兒做電燈泡干甚,出去說話。」
屋子裡,陳子龍看著柳如是嬌艷的俏臉,訕訕笑著上前將柳如是雙手拉住,「嘿嘿,如是……」
也不知道陳子龍用了什麼手段,劉錫命在屋外調戲了青青半晌之後,便見到這傢伙嬉皮笑臉地從房中走了出來。
柳如是也一副柔情脈脈的樣子看著他,搞得劉錫命心中佩服不已。
要論這些手段,江南文人果然是技高一籌啊。
「走,回家去」,陳子龍意氣風發,朝劉錫命揮揮手便走出門去。
劉錫命快步跟上,臉上儘是調笑之色,「兄長意氣昂揚,莫非是有了什麼主意不成?」
陳子龍脖子一縮看向劉錫命訕笑道:「這不是有賢弟你在嗎,我知你為人,想來不是誇口之言,你可別讓哥哥我失望才是。」
劉錫命眼珠一轉,附耳朝陳子龍低語幾句,聽得陳子龍大喜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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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之中,陳張氏正在屋裡做些花紅,卻聽得前院船傳來一陣大呼小叫,沒由來地打亂清淨。
「小翠……」
沒等陳張氏把丫鬟叫來,一個青衣小帽的家丁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
「夫人,不好啦,老爺和人在南樓打起來了。」
哐當
陳張氏手中的物事一下子驚掉在地上。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不是和劉家郎君一同出去的嗎?」
陳張氏頓時慌張起來,連陳子龍等人去的是南樓都沒工夫追究。
還沒等她風風火火地出門,劉錫命一行便駕著馬車將陳子龍抬回來了。
等到陳子龍被人從車上抬下來時,陳張氏嚇得臉色發白,眼淚嘩地便掉了下來撲上去。
「夫君,夫君。」
這會兒的陳子龍被劉錫命裝扮一新,不僅滿臉是血,身上也到處是廝打的痕跡。
劉錫命見機趕忙上前叫丫鬟扶住陳張氏,「嫂嫂勿要悲傷,我已叫了大夫過來,咱們先把人抬進去吧。」
陳子龍適時地把眼一睜,滿是怨氣地大喊道:「李德宜,我與你勢不兩立。」
「哥哥呃,快歇一歇吧,你可是受傷了。」,劉錫命一臉焦急地勸道。
陳子龍被抹了鮮血的臉上滿是悲戚,「是我無用,是我無用。」
陳張氏徹底慌了神,但是任憑她怎麼問話,陳子龍卻是不答,只顧著自言自語。
劉錫命見狀趕忙招呼趕過來的梁俊上前把脈。
梁俊早得了劉錫命的吩咐,這會兒假意捋須走了走過場,滿臉都是為難之色。
劉錫命將他和陳張氏拉到一邊說話。
「陳夫人、少爺,陳老爺這傷還算好,只是皮肉傷,但這內里卻是大有問題,我觀他憂怒甚重,若是不能平息心中憂怒,只怕日久傷身。」
陳張氏心中又驚又懼,怎地出去一趟弄出這麼大事情回來。
「叔叔」,她看向劉錫命道,「我家相公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何搞得這般模樣?」
劉錫命臉上有些犯難。
陳張氏盈盈下拜,「還請叔叔明說。」
「這,也罷,這事也怪小弟,只因小弟初來乍到,轉到南樓一帶時見此處文人薈聚便心起好奇,非要拉著兄長進樓。」
陳張氏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南樓,那不就是那個柳如是待的地方嗎。
劉錫命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和陳子龍編好的說辭講了一遍。
「哪曉得剛進得樓里,便見到有一外地人想要調戲樓中花魁,污言穢語多有不敬,兄長忍耐不住便想出面阻止,哪曉得那人竟然直接派了家丁大打出手。」
劉錫命瞥了一眼陳張氏難看的臉色,繼續說道。
「不止如此,還出言嘲諷兄長,言道他不只功名不繼,竟然還有懼內之名,連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這才讓兄長更加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