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將軍,貴軍方歷大戰,將士多有折損,我隊中帶有隨隊大夫十人,如不嫌棄,可讓他們替貴軍將士先療傷治病,我等隨後再詳談也可。」
劉錫命見曹變蛟情緒有些不對,趕忙打斷他的思緒道。
曹變蛟一聽這話雙目頓時變得炯炯有神,左手勢如閃電徑直將劉錫命右臂抓住,隨即馬上意識到自己滿手是血又趕忙放開。
「劉先生,得罪了」,曹變蛟面帶歉意急切說道,「但不知你所說大夫在何方,可否煩請他們即刻替我軍中兄弟療傷?」
「哈哈哈」,劉錫命見曹變蛟這幅模樣,知道他乃是赤誠之人,否則他手下兵將不會跟著效死力。
「將軍放心,我這就安排,此外,蘇孝廉也就罷了,劉某不過一介秀才,將軍又年長於我,若是不棄,稱呼我表字無疆即可。」
曹變蛟也跟著大笑起來,劉錫命這番話真是合了他的胃口。
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七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碰到劉錫命這麼一個年齡相差不大,交流起來又沒有什麼迂腐之氣的青年士子,加之才剛剛領受別人救命之恩,天然便覺得有一股親切感。
聽到劉錫命這話,他搓了搓臉上的血痂笑道:「好,劉兄弟,看你這樣子與其他腐儒不同,你若是不嫌,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哈哈哈,曹大哥」
「劉賢弟」
蘇謹在剛才劉錫命談到軍醫時就已經下去傳令,這麼會兒的功夫,隨軍醫生梁俊帶著他剩下的十個學徒趕了過來。
龍驤旅這會兒也跟著過來搭手,幫助將受傷的將士轉移到平坦的地方。
劉家村醫房至少在外科手術方面遙遙領先,曹變蛟見梁俊等人一副專業的模樣,既是紗布,又是小剪刀之類的,看得他心頭大定。
這幫人,靠譜。
龍驤旅和曹變蛟部都安排了探馬出去,其餘人等則向山口轉移了幾百步,就地紮營修整。
看著劉錫命和曹變蛟兩人聊的火熱,邵德榮等人哪裡不知道劉錫命的心思,龍驤旅幾乎將建營、清理等工作全部承擔了起來。
劉錫命抽了個空檔將物資轉移出來,在高效的團隊協作下,只用了幾刻鐘的功夫,一個規模適合、防禦齊備的營地便正式成型。
「老弟,這是你家家丁還是蘇先生家的?」
曹變蛟這會兒也已梳洗了一遍,不像剛才如同一個血人一般的模樣。
兩人正坐在搭建好的大帳內敘話。
「咳咳」
劉錫命掩飾了一下低聲道:「不滿曹大哥,這都是我家家丁,只是借著我表舅的名頭而已。」
「哈哈哈,好兄弟,你肯對我說實話便好。」
曹變蛟見劉錫命以誠相待不由大喜,「老弟,你從四川不遠千里而來,還帶著這麼多戰力非凡的家丁,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不等劉錫命回答,他又揮揮手道:「你要是為難的話,哥哥我也不強問。」
劉錫命笑著拍拍他手臂,「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小弟素來敬佩兄長,人皆稱常山趙子龍長坂坡上七進七出是為英雄,我看兄長便是那小常山。」
「這事我也不瞞你,只為求些富貴而已。」
曹變蛟來了興趣,「這陝西河南地界亂的跟鍋粥一般,流寇去了又來,沒有一處安生,這能有什麼富貴可求。」
劉錫命低頭朝曹變蛟這邊湊了湊,「正是因為亂,才有富貴可求啊,這些亂賊不就是富貴嗎?」
曹變蛟驀地轉頭,看向劉錫命的目光里充滿了戲謔。
「怎地,兄弟你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莫非還想要走武途不成?那可有些太不值當了,哥哥我是過來人,聽我一句勸,雖說功名難考,那你也得努力去試。」
「老子算是看透了,如今這年頭,除了讀書人清貴,其他人哪怕當再大的官在他們眼裡也是如同狗豕一般,不值當啊,不值當啊。」
劉錫命聽著這話心中一酸,眼圈都有些紅了。
他看了看曹變蛟年輕的面容,再看看他因為長年征戰所沾染上的殺戮氣質,嘴裡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這樣,這世道不應該這樣啊。」
「兄弟你說啥?」
劉錫命深吸一口氣看向曹變蛟,「我說這狗日的世道要改,將士們在前面拋頭顱灑熱血,依小弟來看這就是國家一等一的英雄。」
「那些個只知道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的酸腐文人,連給將士們舔鞋的資格都不配,憑什麼他們這些人腰纏萬貫、妻妾成群,為國家灑熱血的將士們卻連口熱飯都吃不上,這世道要改!」
「哈哈哈」
曹變蛟赫然大笑起來,眼角之中泛起一陣淚花。
「好兄弟,就憑你這句話,你這個兄弟哥哥我認下了。」
這番話倒不全是劉錫命為附和曹變蛟才說的,實在也是他有感而發。
自宋以來,武人的地位被打壓到了極致,雖說有避免武人割據的意義,但是更多的是文官階級對武人的大肆壓榨和從骨子裡的輕蔑。
他們看不上大字不識的武人,更看不上武人提著性命搏殺的戰功。
在本朝這種情況更加過分,常常是一個知縣就能將參將、都司之類的高級武官呼來喝去。
這他娘的是病,得治。
「不過老弟你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這世道就是如此,想改?怎麼改?」
曹變蛟大笑完之後又是嘆氣道。
劉錫命返身端坐,「若使我為宰輔,必定要改此天下之勢。」
「哈哈哈」,曹變蛟再次被劉錫命逗樂了。
然而他晃眼看去,卻發現劉錫命臉上竟然是一本正經的神色,曹變蛟不由一愣。
「兄弟,你這還當真啊?」
劉錫命轉臉嬉笑道:「兄長,小弟今年便要鄉試,是否說笑,到時便知。」
「不成想兄弟有凌雲之志,那老哥我豈不是占了你大便宜,將來你貴為宰輔可得多照看著我點兒,哈哈哈。」
見劉錫命又變得嬉皮笑臉,曹變蛟也跟著半開玩笑地笑道。
「那是自然,今日叫你一聲兄長,來日也是兄長」,劉錫命如同變臉一樣,馬上有正色說道。
他這正兒八經的姿態反而讓曹變蛟有些不適應。
「那你所說在此尋些富貴又是什麼意思?」
劉錫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朝帳外指了指正在忙碌的龍驤旅問道。
「兄長見我這部曲如何?」
曹變蛟臉上閃過一絲讚許之色,點頭稱讚道:「算得上是少有的勁卒,臨陣不亂,精神勃發,若是能再到戰場上磨礪幾圈,必然是天下精兵。」
發現劉錫命臉上一臉的嘚瑟,曹變蛟有些驚訝問道:「怎麼,這些人竟然是你親自訓練的不成?」
劉錫命一副一般一般天下第三的模樣,揣手笑道:「可以算是小弟一手打造。」
他起身負手而立裝逼道,「夫名相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安撫州郡,武能策使千軍,小弟素有此志,因此便以我家家丁做訓,現在聽兄長所說,小弟心中也安穩不少。」
「倘若讓他們從軍,能不能獲取些許富貴?」
曹變蛟噌地站了起來,兩眼冒光道:「兄弟想讓他們從軍?哈哈哈,那感情好,老哥我正愁兵員不足,你讓他們到我這兒來,我至少給安排個千總,洪都督不會不給我這點兒面子。」
無怪曹變蛟如此急切,龍驤旅這麼好的兵源,只要是個想立功的將軍就不會放過。
至於劉錫命為什麼會想將這麼好的苗子放出來,以及他背後是否還有其他考慮,那就不是曹變蛟需要考慮的了。
再說了,人家不是都說了嘛,這都是為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