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驛原本是官方設置用來接待信使官差的驛站,因為靠近府城的緣故,加上這裡又是交通要道,成都東面的府縣包括重慶、順慶、敘州等地都要從這裡經過,久而久之周圍便漸漸形成了集鎮。
眼見行人越來越多,劉錫命乾脆讓親衛營收拾起武器裝備,一股腦扔進了空間裡。
掛著龍泉驛牌匾的驛站就在集鎮中間,劉錫命他們沒有官身,也只能在附近找找客棧暫住。
「尼這個價格不對,為什麼我們這麼貴」,劉錫命正坐在馬車上朝外張望,突然聽到一陣怪腔怪調的話傳來。
他順著這聲音看過去,原來是一個頭髮微黃的白種人在一家客棧櫃檯附近同掌柜的爭吵。
這人身著一身天青色交領長袍,頭戴四方平定巾,活脫脫一副中國士大夫的模樣,旁邊還跟了幾個同樣漢服打扮的白種人。
這是……
劉錫命仔細看了看,驀地發現裡面有一個身著灰色長袍的人竟然有些眼熟。
不過白皮長的都差不多,劉錫命仔細看了看,終於隱約想起了他似乎是在重慶碰到的那個耶穌會士艾儒略身邊的學徒,好像叫什麼賽義思?
停一停,劉錫命敲了敲車廂前壁。
馬車嘎吱一下停了下來,劉錫命從車上下來朝客棧有去,一路上只聽得雙方越吵越大。
「賽義思,賽先生?」,劉錫命試探喊道。
身著灰色長袍的那個白人回頭張望了一下,待看到劉錫命時停頓了一下,滿是雀斑的臉上露出一絲思索的表情。
旋即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驚喜起來,「劉公子」,賽義思大喊一聲,轉身朝劉錫命走來。
正在和掌柜吵架的那個白人也停下轉頭看了過來。
「哈哈哈,真的是你」,劉錫命璐出賈笑,上前拍了拍賽義思的肩膀。
「艾先生可在?這位是?」,劉錫命指了指櫃檯旁邊的那人。
「艾先生正在整頓福建教區事物,這次沒有前來,劉公子,我給你介紹一下利類思先生。」
賽義思拉著劉錫命往前幾步走到櫃檯邊上。
「劉公子,這位就是我們耶穌會在西南教區的神父利類思。」
「神父,這位就是艾儒略導師提起的劉錫命劉公子。」
名叫利類思的傳教士聽到賽義思的介紹,也不管和掌柜的爭吵了,趕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單手在胸前劃出一個十字。
「這可真是天主的奇蹟,劉公子,臨行前艾儒略神父兩次三番叮囑我一定要來拜訪你,他多次稱讚你是中國西南最接近天主之人,我們這次還專門帶了許多他應允你的禮物呢,只不過因為路途原因只能先到成都。」
劉錫命哈哈一笑朝著利類思拱手致意,他也沒想到竟然會在成都再次碰上耶穌會的人。
去年底在重慶和艾儒略結識後到現在已經有半年多時間了,劉錫命一直沒有收到艾儒略的音信,本以為已經被他放了鴿子,卻沒想到人家還一直惦記著。
「確實是有緣,這麼說以後四川這邊的教務就由利先生全權負責咯?」
利類思急忙擺擺手,「不止我一個人,四川還沒有蒙受過天主的福音,光靠我一個人肯定不行,隨後澳門總會應該還會再派人過來。」
「原來如此」,劉錫命恍然,他指了指客棧掌柜的,直接問道,「方才見你們幾位起了爭執,不知是因為何事?」
聽劉錫命說起這個,賽義思年輕的臉上一臉氣憤,「他們是奸商,明明寫的住店一百文一晚,他卻要向我們收取三百文一晚,我們當不然不答應,這才和他吵了起來。」
劉錫命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看客棧掌柜,這是個年齡約摸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著一件黑色直領長袍站在櫃檯後面,這人看起來倒是挺老實的。
劉錫命只能心底感嘆,原來宰客是我們的傳統啊。
但是那掌柜的聽賽義思這麼說卻連連拍桌子反駁,「客官,你可別聽這些番人瞎說,本店向來誠實守信、童叟無欺,只是這些番人氣味忒大,他們住了以後小店還得專門清掃洗涮,這人工不要錢嗎,總得要漲點兒價吧。」
哈哈哈,劉錫命差點兒沒有笑噴出來,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
說起來這會兒的歐洲人雖然比中世紀時期要乾淨得多,但是那身上的氣味確實也不小。
不過劉錫命看了看利類思這身打扮,這一行明顯已經適應了漢人的生活習慣,只要不靠太近應該聞不到太大的氣味,這掌柜的純屬刻板印象。
不過當著利類思的面他當然不能符合這個掌柜,劉錫命當即把臉一抹,重重地拍在櫃檯上。
「混帳,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誠信二字,說了是多少錢就應該是多少錢,哪有因人設價的道理,這次便算了,倘若再讓我碰到,定要到縣老爺那裡告你個橫行霸市。」
那掌柜的看了看劉錫命一聲的細羅織紫色長袍,再瞧瞧後面跟著的一幫武士打扮的親衛,不由得縮了縮頭不敢再爭辯。
劉錫命轉過身朝利類思拱拱手道:「利先生,既然你們也是要住店,不如跟著我們一起如何,人多也好有個照應。」
「劉,你是我們的朋友,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利類思看向劉錫命的目光充滿了喜愛,聽了這話竟然直接答應下來,朝賽義思揮了揮手將停在客棧外面的一輛馬車招喚了過來。
「正好,這裡面大多也是要捎帶給你的東西。」
「哈哈哈,妙極,妙極」,劉錫命大笑著拍手,看向馬車的目光也變得炙熱起來。
自己上次在重慶可是拜託了艾儒略好多東西,這要是都能收集到,想到這兒劉錫命就差直接撲上去清點了。
「咳咳,李彪,趕快在前面找找有沒有大點兒的客棧能安排的。」
「好勒」
杜良驥和謝文樂幾人從車窗里看到劉錫命和幾個番人攀談感覺莫名詫異。
「不想錫命兄結交如此廣闊,竟然連番人都有熟識,難怪見識如此廣博。」,杜良驥有些感嘆道。
「哈哈哈」,趙向陽看得一臉興奮,「錫命前次就同我談起他識得一些耶穌會士,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著了。」
見謝文樂臉上有些不以為意,趙向陽笑著解釋,「文樂兄不要以為這些番人不學無數,我祖父曾在欽天監供職,聽他講起神宗皇帝時期在京師傳教的利瑪竇等人無不是精通百家之說,尤其是天文地理,更是別有見樹。」
「向陽兄此話當真?」,謝文樂有些將信將疑。
「嘿,稍後咱們讓錫命兄介紹介紹便知」,趙向陽說完有些心癢難耐地搓了搓手,「聽說錫命兄曾托他們捎帶幾何原本等書,不知道這次是否有緣得見。」
杜良驥和謝文樂兩人見到趙向陽這幅模樣有些啞然,兩個文科狗確實有些難以理解理工狗的興趣點在哪裡。
龍泉驛的往來的客商不少,客棧也有好幾家,這次有李彪出面,很快便找了一家有大院子的客棧安頓下來,利類思一行當然也就跟著住下了。
夜間,用過晚飯後。
劉錫命將車隊裡的讀書人全都請到自己屋裡,一起同利類思交流交流。
這些日子以來,劉錫命深刻感受到萌朝的讀書人其實和中國現代知識分子一樣,充滿了對於知識的渴望。
但是受限於時代局限性和程朱理學封閉循環的怪圈,這些的人思想正在朝著僵化的道路一路狂奔。
劉錫命當然沒指望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把他們改造成和自己一樣具有全球視野和古今史觀的人,但是多同這個時代的外界接觸接觸總歸不是壞事。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