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磊如此激動倒是出乎劉錫命的意料,他確實有自己的小算盤,川中如果不亂起來,像他這樣的野心人又怎麼擴大勢力。
但是要說他打算就此禍亂巴蜀,那就有些無稽之談了,他自己兩輩子都是四川人,對這塊土地也是有感情的。
只不過人生總要面臨抉擇,倘若他現在不能乘勢而起的話,等到幾年後張獻忠入川,那才真正的叫禍亂巴蜀。
好在柳建侯還頗為淡定,他笑了笑沖何天磊壓了壓手道:「何副千戶,你且不要著急,方才都已經說了,只是讓錫命提提意見而已,至於做不做還要另說。」
說完他轉頭看向劉錫命道:「如果真依你的計策,到時川中一片亂起,我等即便抓到這些幕後之人又有何用,只怕聖上第一個要砍的就是我了。」
「明公請聽我說完,既然此次叛亂是由我方挑起,那麼大可以挑一個合適的時間打亂賊人的部署,同時也可先將官軍布置妥當,加上有內應輔助,想來不難逐個擊破。再說了,這毒瘡早晚要破,在我們有準備的時候破,總比沒準備的時候要好。」
「而且」,劉錫命看了柳建侯一眼,「此事又不需要我等大張旗鼓的去到處宣揚,等到事成之後,在場的幾位都可以論功行賞,如此一來可謂兩全其美。」
「哼,照你這個說法,那百姓就不用管了嗎,一旦亂起,他們的身家性命誰來保障?」
何天磊越說越激動,一邊不停地伸出手指對著劉錫命指指點點。
臥槽,劉錫命心中吐槽,還真沒看出來,這位錦衣衛副千戶竟然是個憤青,當然他的出發點確實是好的。
不過劉錫命經過了一年的封建思想毒害,雖說還沒有丟掉接班人稱號,但是屁股明顯地朝自己這個方向挪了不少,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他面色露出敬佩的神色,靜靜沖何天磊拱手道:「何副千戶心懷百姓,劉某實在佩服,但是正如晉時王導所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今天我們不動手,明天只會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到那時候何副千戶又能救得幾人呢?」
「你」,何天磊一時語塞,「明日如何誰能知曉,收元教是否真的造反還未可知,豈能任憑你在此胡編亂造。」
劉錫命心中暗暗搖頭,這個何天磊還真是個愣頭青,你難道沒看見柳建侯和洪飛捷都是一臉意動嗎?
不過想到錦衣衛的職務都是世襲,他倒還真有愣頭青的資本。
站在柳建侯和洪飛捷的角度上,他們只會考慮任務有沒有完成,能不能立功受賞,卻不會關心百姓如何,更何況劉錫命已經替他們找好了台階,反正早晚都要出事,現在破獲反而更為有利。
如果他們什麼都不做,將來只會落得個辦事不力的名聲,反之要是真的把這事做成了,那可就是潑天的大功。
「咳咳」,柳建侯清了清嗓子瞟了一眼洪飛捷,「先不要說了,此事容後再議吧。」
劉錫命立刻會意過來,老柳同志這是打算暗戳戳地搞哇,他心裡暗笑了一通,馬上轉變話題:「明公,今日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柳建侯步伐都輕快了許多,他幾步走回堂上坐下,笑著示意道:「我就說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嘿嘿,昨日晚生與本府同知的公子起了衝突,我二人立下賭約,要看本次縣試誰能高中,這本是平常事,誰知那盧嘉鴻臨走時威脅說道要讓晚生今科不中,是以晚生這才來請大人主持公道。」
「哼哼」,柳建侯原本微笑的神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這幫官紳子弟實在是膽大包天,國家取士乃是天下要務,他一個小小的同知之子也敢放言干涉,真是不知死活,你且放心,章知縣也是浙江人,與我份屬鄉黨,我自會替你打個招呼。」
「如此多謝明公」,劉錫命大嘴一咧,果然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
劉錫命給柳建侯出了個餿主意,他本意是為抵抗張獻忠早做準備,卻沒想到早在蓬州之戰時,他這隻小蝴蝶扇起來的翅膀就已經開始影響到了包括張獻忠等一大批人。
十一月中旬,夔州府萬縣深山。
往日裡渺無人煙的大山此刻仿佛被煮開了鍋的沸水一般,咕嚕咕嚕的發出一陣陣吵鬧聲。
在一片連綿的密林之中,到處都是歪七扭八的帳篷和毛氈等物,各種穿著奇怪的流寇穿梭其間,密林中央豎著不少畫著歪七扭八圖案的大旗,仔細看那圖案,仿佛畫的是一頭充滿抽象意味的黃虎。
密林中央立有一座毛氈大帳,此刻站的站、坐的坐差不多有七、八個人在裡面。
一個年未弱冠、相貌不凡的英武少年正向大帳中央坐的那人稟報:「義父,秦良玉部圍剿甚急,弟兄們都已死傷慘重,更何況前方還有侯良柱的兵馬作為後盾,咱們何必還要往四川方向死磕。」
正中央坐的那人面色微黃,兩道斜眉直插兩鬢,看上去頗為怪異,這人正是自稱「八大王」的張獻忠。
只見他苦笑一下,揮揮手示意這少年坐下說話,「定國,你娃就是個瓜馬,不往四川去咱們還能去哪兒,湖廣那邊有陳奇瑜這個瓜慫鎮守,咱們好不容易從車廂峽逃了出來,難道還要再去吃一次苦頭嗎?」
這少年原來就是李定國,見張獻忠將他的話全盤駁回,李定國有些不服氣地挺身道:「陳奇瑜二錘子一個,我們都是砧板上的肉了,他還讓咱們跑了,這種人在有啥可擔憂的,況且他兩眼還盯著闖王和李自成他們,咱們現在直奔湖廣,正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張獻忠聽到這個說辭倒是忍不住摸起鬍子來,沖在場幾人問道:「可望、文秀,你們幾人怎麼看?」
站在前排的那個方臉闊肩的中年漢子拱手回道:「義父,兒子覺著定國說的不錯,這四川地界山多林密,躲起官軍倒是方便,但是咱們的人員物資消耗卻有些吃不消,還不如帶上弟兄們到湖廣去逛一圈,也好讓大家享幾天清福。」
他後面那個身材瘦小的圓臉漢子馬上站出來接話道:「可望哥說的有理,咱們造反本就是為了口肉吃,如今天天窩在林子裡嘴都淡出個鳥來了,還不如出去大殺一通,人死不過卵朝天,死前能快活一把也行。」
「行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張獻忠聽到手下人都是這個意思,正准發號施令,突然聽得門口一陣急報。
「大王,駐守在縣城的秦良玉兵馬開始朝重慶撤兵了。」
「什麼?」,大帳之中全都看了過來,張獻忠刷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一臉激動地指著這人問道:「此事當真,可有什麼消息沒有?」
進來的這探馬單膝跪地回道:「聽城裡流傳的消息,說是四川有什麼收元教謀逆,朝廷特意調侯良柱部前去鎮守,為免川中有失,秦良玉部也跟著要退回重慶。」
「哈哈哈」,張獻忠一陣狂笑,「真是天助我也,小的們,咱們即刻出山,先打兩座縣城補給補給,到時再做定奪,要是四川好打咱們就打四川,不好打咱們就去湖廣。」
大帳眾人也跟著都是一臉喜色,終於能從這狗日的山裡出去了,一個個喜氣洋洋地出帳安排各自屬下。
要是讓此時的張獻忠知道半個月後劉錫命會給柳建侯提出提前引爆收元教謀反這種建議,恐怕他都會拍著劉錫命肩膀給他一個大大的贊字,你可真是古代革命群眾的大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