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Chapter09眷(六)

  當沈寂說出「領證」兩個字的時候,他語氣極其自然,表情極其平靜,全身上下每一處都透出一股子鎮定自若從善如流的淡定,仿佛,此刻從他口中道出的不是什麼人生大事,只是在跟她說「今天的大蔥挺便宜。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買兩把」。

  與沈大爺的淡然不同,溫舒唯聽完這話,兩隻眼睛瞬間驚得瞪圓。

  整個人有點兒茫然,有點兒懵,有點兒不知所措,又有點兒似懂非懂。

  再瞧瞧沈寂。

  他單手拎著一件女士淺灰色卡通衛衣,翻到正面,隨後又用另一隻手握住姑娘一邊手腕,抬起來,把那隻白生生的纖細胳膊給塞進衛衣袖子。垂著眸,神色寡淡,就跟剛才語出驚人的不是他似的。

  溫舒唯還沉浸在種種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情緒中,腦子轉不過彎,迷迷糊糊地由著他給自己穿衛衣。

  一邊袖子套上,沈寂換另一邊。

  直到沈寂理開衛衣的領口往她腦袋罩下來,溫舒唯才遲遲回過神,臉微紅,咬咬唇,靜默幾秒,小聲嘀咕:「這麼重要的事,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衛衣穿好,沈寂一隻手環著懷裡姑娘的細腰,摟著她,另一隻手從她脖頸腦後穿過,替她把壓在領子裡的烏黑長髮給輕輕撩了出來,分開五指穿過去,梳理髮絲,一下一下,動作輕柔又細緻。

  男人修長的指尖帶著一絲深秋清晨的寒氣,有意無意,掃了下溫舒唯光滑細膩的頸後皮膚,觸感涼涼的,有點兒糙,溫柔得教她心尖發顫。

  「誰說我在開玩笑。」頭頂上方冷不丁響起這麼句話。

  溫舒唯仰起脖子看他。

  沈寂臉上還是那副散漫隨意的表情,微垂著頭。察覺到懷裡丫頭的目光,他眼皮微微撩起來,視線直勾勾落在姑娘白裡透紅的臉蛋兒上,微微挑了下眉,「我看起來像在跟你開玩笑?」

  姑娘想了想,非常認真地點點頭:「老實說,挺像。」

  沈寂:「……」

  沈寂盯著她,有點兒危險地眯了下眼睛,靜須臾,手指捏住她下巴往上一挑,腦袋低下去,貼近她,故意放輕了嗓子慢條斯理道:「這位小姐,你這件衣服,」說話同時,他指了指穿在她身上的白色衛衣,「是我才給你穿上的。」

  溫舒唯:「?」

  溫舒唯臉上流露出一絲迷茫,「所以?」

  「信不信我分分鐘給你扒下來。」他沉聲說。

  「……」

  溫舒唯聽出對方話語中的弦外之音,霎時臉色更紅,羞得抬手打他一下,小聲說:「大清早的就在這兒耍流氓,就不能正經一點。」

  沈寂被她那張嬌紅的小臉蛋兒勾得心痒痒,雙臂下勁兒把她圈得更緊,人貼近,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口,咬她耳朵,嗓音低沉沙啞:「你說怎麼辦。對你我正經不了。」

  他呵出的熱氣兒就噴在她耳垂上,那兒敏|感得很,溫舒唯本就怕癢,一面求饒一面笑著往後縮脖子,直躲。

  沈寂哪裡肯放過她,不依不撓,一隻胳膊環緊懷裡的小姑娘,不許她逃,另一隻手騰出來,在她咯吱窩和腰窩位置撓她痒痒。姑娘被逼急了眼,又羞又氣,竟也壯起膽子伸出一隻小手,胡亂摸索找到他腰,用力一掐。

  沈寂呲的倒吸一口涼氣,咬咬牙,大掌一收把這小東西給摁床上。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眉毛挑得老高,「你個小丫頭片子,翻了天了?」

  「明明……」剛才一通鬧騰令溫舒唯呼吸有些不穩,她緩了緩,然後小下巴一抬,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定定望著他,不甘示弱:「明明是你先動手的!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只許州官撓痒痒,不許百姓掐你腰?」

  沈寂眼眸深處含著笑,語氣卻故意陰森森的,沉低了嗓:「說。錯沒有。」

  溫舒唯輕哼,正兒八經地搖搖頭,眼裡也瀰漫開燦爛笑色。

  沈寂眯眼,不再說話,半跪在床上,直接上手又給那丫頭好一頓收拾。

  片刻,溫舒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哈哈笑起來,撐起身,整個人一下抱住他修勁的窄腰,撲進他懷裡。

  沈寂動作頓住,垂下頭。

  落地窗的窗簾沒拉嚴,一縷晨光從外頭照進室內,他眸光清淺,瞳孔映入幾絲陽光,呈現出一種非常漂亮的淺棕色。兩泉淺棕里如綴星辰,框進一個長發微亂俏臉羞紅的小姑娘。

  姑娘小八爪魚似的緊緊抱住他,兩隻手臂纏住他的腰,臉頰隔著一層襯衣布料、軟軟貼在他緊碩的腹肌上。既然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數秒後,小丫頭身子跪坐起來,手臂鬆開他腰環住他脖頸,膩膩歪歪地貼上來,用熱熱的臉蛋兒蹭了蹭他輪廓分明的頰,忽然一笑,柔聲說:「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開玩笑。」

  沈寂扣住她腰,側頭親親她的太陽穴,沒有出聲。

  「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很長,但是我真的覺得,自己對你已經算挺了解了。」溫舒唯說。

  沈寂很淡地勾了勾嘴角,輕嗤,「是麼。」

  溫舒唯答得毫不猶豫,「當然。」

  「說說看。」沈寂眸子裡勾起一絲興味,勾起她下巴,垂眸直視那雙晶亮晶亮的眸,「你覺得你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溫舒唯定定地瞧著他。

  這個男人,雖然平日裡總是一副滿嘴騷話吊兒郎當的樣子,但骨子裡對感情的態度卻非常慎重。

  在愛情這件事上,她和他從某種程度上是一類人。寧缺毋濫,專一認真,愛則深愛。

  「我的男人對我有多不正經,就有多深情。」溫舒唯輕聲開口,「絕對不會隨便拿我們的婚姻大事來兒戲。」

  話音落地,沈寂眸色驟然微深,並未接話。

  幾秒後,溫舒唯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兩隻小手依舊緊緊勾著他的脖子,臉蛋紅紅的,望著他眨眨眼,「現在,老實交代吧。」

  沈寂輕輕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瞅著她,「交代什麼?」

  溫舒唯腦袋往他湊得更近,眯眯眼,低聲:「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說著,她明顯有些羞窘不好意思,停了下,然後才清清嗓子接著說,「有跟我結婚的打算的?」

  沈寂定定注視著她,連半秒鐘的停頓都沒有,淡聲答道:「從我在『奇安號』上認出你的那一刻開始。」

  溫舒唯聞聲,一怔,整個人錯愕呆在了原地。

  「當晚,『奇安號』被海盜劫持的消息傳回京城,上級緊急受命我們海軍陸戰隊,前往亞丁灣執行營救任務。」沈寂說,「倉庫很黑,我看不見你的臉,但是聽見你開口說話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你是溫舒唯。」

  溫舒唯眸光突的一跳,安安靜靜地繼續聽他說。

  「當時我琢磨著,」沈寂抬手輕輕捏了下她的臉蛋兒,調子輕描淡寫,「這可是我惦記了整整十年的姑娘,那麼乖巧可愛,那麼好。就算搭上這條命,我也得平平安安把這女孩兒帶下船。」

  沈寂說著,靜了靜,又說,「當晚,我把你抱上通風管道的時候,就在想,今兒我要是死在了亞丁灣,那就是命,註定我和溫舒唯沒緣分。我要是好人一個活了下來,就一定得娶溫舒唯當老婆。」

  不知怎麼的,聽他說到這句,溫舒唯鼻子發酸,眼眶忽的便泛起濕意,嘴上卻故作輕鬆地笑出一聲,啞啞地說:「這位同志,你是不是傻?居然這麼草率就把自己結婚對象定下來,我們整整十年沒有見過面,萬一我長殘了呢,萬一我毀容了呢,你打算怎麼辦?」

  沈寂也笑了下,抱她抱得更緊,微俯身,下巴擱在她細弱的肩膀上,親親她臉蛋兒,又恢復成往日那副鬆散隨意漫不經心的腔調,懶洋洋說:「能怎麼辦。自己選的醜媳婦兒,自己受著,難不成把你抱出去扔大街上。」

  溫舒唯被他逗得噗嗤一聲,捏他臉,柔聲:「我看你敢。」

  片刻。

  沈寂抬起她下巴,盯著她,眼神直勾勾的,筆直又專注,道:「我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現在,該換我問你。」

  溫舒唯心跳莫名加快幾拍,眨眨眼,「問我什麼?」話還沒說完,其實便已猜到。

  沈寂沉聲,一字一句:「我想娶你,很想,特別想。那你想不想嫁給我?」

  溫舒唯連耳根都唰一下紅透,望著他,咬咬唇,欲言又止半天沒擠出個字音。

  他唇與她的唇只間隔半指,手微動,她細細的小腰上不輕不重地掐了把,低聲催促:「說話。」

  溫舒唯:「……」

  溫舒唯羞得滿臉通紅,都被這個直男氣死了,沒忍住,攥起拳頭輕輕打了他一下,嬌嗔:「我說個屁呀。」

  沈寂:「……」

  姑娘一副快抓狂的模樣,紅著臉氣呼呼地嘀咕:「哪有人直接問女孩子想不想嫁的?求婚呢?戒指呢?沈寂同志,『空手套白狼』可不是好行為。」

  沈寂盯著她看了好一陣兒,微挑眉,「誰說我『空手套白狼』。」

  「?」溫舒唯困惑地皺眉。

  他眸色深而亮,貼近她耳朵低啞道:「我整個人不都成你的了麼。」

  「……」

  溫舒唯聽出他言語間曖昧的別有所指,耳朵燙得都快熟透,瞟一眼外頭越來越亮的天色,這才想起待會兒還得上班的事。趕緊推開他,忙忙慌慌道:「我得趕緊洗漱去了,不然又要遲到。」

  沈寂攬著那段小腰把人勾回來,垂眸,懶洋洋地說:「你忘了什麼?」

  溫舒唯一怔,反應過來,趕緊仰脖子在他右邊臉頰吧唧一口,又換左邊臉頰吧唧一口。

  沈寂好整以暇:「還有嘴。」

  溫舒唯便又伸出兩隻手捧住他臉,吧唧一口吻住他好看的薄唇,貼了足足十秒鐘才鬆開。然後便跳下床一溜煙兒跑出了臥室。

  沈寂心情大好,嘴角勾了勾,半躺在床上目送那道嬌小背影衝出去,忽的,餘光一掃,瞥見床邊的地上有兩隻胡亂扔著的卡通小拖鞋。

  「溫舒唯。」沈寂沉聲,「大秋天的地上那麼涼,給老子回來穿鞋。」

  姑娘正在刷牙,咬著牙刷,聲音含含糊糊,「哎呀我好忙,沒時間。」

  半秒後,臥室里的男人捏了捏眉心,認命地嘆了口氣,彎腰,撿起來,給他家小祖宗送拖鞋去了。

  *

  早上莫名其妙就和沈寂在床上膩膩歪歪好半天,耽誤了不少時間。這天早上,溫舒唯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洗漱,五分鐘的時間在臉上搗騰了個淡妝,然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餐桌前,準備開始享用沈大爺親手給她做的愛心早餐。

  晨光從客廳的陽台灑進來,整個屋子裡暖洋洋的。

  溫舒唯坐在餐桌前,低眸,凝神,認認真真地端詳了眼擺在自己面前的這碗玉米粥。稠度適宜,香氣撲鼻,暖黃色的玉米粒和白白的粥,看著便讓人很有食慾。

  她拿起勺子,餵了一勺到自己嘴裡。

  嗯,香糯可口,味道非常不錯。

  溫舒唯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一勺一勺接著吃。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隨口問了句:「覺得怎麼樣。」

  溫舒唯回過頭去。只見沈寂微靠在連接臥室與客廳的那面白色牆壁上,身上軍裝已經換好,沒戴軍帽。他籠罩在深秋的陽光里,英俊挺拔,整個人招搖耀眼得像自帶發光體,目光平靜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好吃,我很喜歡。」溫舒唯沖他笑,豎起一根大拇指,「手藝值得點讚!」

  沈寂淡淡勾了勾唇。

  溫舒唯又自言自語似的說:「要是每天都能吃到你給我熬的粥就好了。」

  聞言,沈寂低嗤一聲,邁開長腿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跟前,站定了,大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揉了把,語調散漫,「怎麼,覺得我手藝還行,想我給你當免費廚子?」

  姑娘眸子裡都是促狹的光,「我可沒這麼說,都是你自己理解的。」

  沈寂微眯眼,「以前還客客氣氣的,現在你使喚老子使喚得挺自然啊。」

  「以前是因為我跟你不熟呀。」溫舒唯仰著頭瞧他,眨眨眼睛,很認真地說:「原來你不喜歡這樣麼?不好意思,我看你平時被我使喚得挺開心,還以為你喜歡。」

  沈寂捏住她下巴,挑眉輕聲,「喜歡得很,誰讓這是我心肝寶貝兒小祖宗呢。」

  溫舒唯臉微熱,道:「好了,我快點吃完飯要去上班了。」

  沈寂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低頭,舌尖輕輕從她左邊嘴角處輕輕掃過。

  溫舒唯:「……?」

  「沾了點兒粥,幫你擦了。」

  「……你手邊不就是紙麼?」

  「節約是美德。」

  溫舒唯:「……」

  溫舒唯沉默,無言以對,只能低下頭安安靜靜地吃飯。沈寂則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軍裝如畫,背靠椅背,也不說話,一雙挑花眼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片刻,

  對面的人似乎正思考著什麼,冷不丁響起一嗓子,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也行。」

  溫舒唯剛好喝完最後一口玉米粥,邊抽了張紙巾擦嘴,邊疑惑地抬眸看對面,「唔?」

  什麼也行?

  「我白天給當廚子做早飯,犒勞夫人晚上辛辛苦苦暖被窩。」沈寂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地抬了下眉,「也應該的。」

  「……」

  你好騷啊。

  *

  溫舒唯最後是踩點兒到的雜誌社。剛打完卡,單位牆上的掛鍾便滴答一聲指向了八點整。

  她鼓起腮幫吹了口氣,抹去額角嚇出來的冷汗,回到座位,收拾了一番便起身敲響主編室的大門,進去跟梁主編說明了自己願意到亞城分社帶新人的想法。

  梁美娟聞言,朝她笑了下,說:「小溫,其實我私心是希望你能拒絕這次出差,留在雲城,繼續跟蹤報導之前那樁『爆炸案』。你是整個錦華雲城總部最好的記者,這一點是大家公認的,洞察力強,能吃苦,文字功底也非常拔尖。」說著一頓,換上副輕鬆玩笑的語氣,「你是我的左膀右臂,你這一走,我可就要幾個月沒胳膊了。不過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我尊重你的個人意願。」

  溫舒唯很不解,「把我分到亞城分部幫忙,不是梁姐您的意思?」

  梁美娟搖頭,「不是。」

  「那為什麼會派我去?」

  「別說你,我也覺得很納悶兒。」梁主編道,「是新聞總局的一個大領導直接給我打的電話。」

  溫舒唯困惑地皺起眉毛。

  「好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這邊的工作就儘快移交。」梁主編低頭,目光重新回到面面前的電腦屏幕上,繼續審稿子,「我安排了小鄒和閆小玉接你手上的活,去吧。」

  溫舒唯雖心存疑慮卻也不再多問,點點頭,轉身離開了主編室。

  梁美娟安排過來接手溫舒唯工作的兩個記者,一個是在雜誌社幹了四年、工作經驗較為豐富

  的老員工,另一個則是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小新人,溫舒唯非常耐心,又把全部文檔資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拷進硬碟,拿到兩位同事面前分門別類細細講解。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極近中午飯點兒的時候,溫舒唯手上的活基本上都交了出去。同事們都吃飯去了,溫舒唯坐在辦公椅上伸了個懶腰,邊喝咖啡,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那個名為「S」的土low風景圖頭像。

  發送道:我手裡的工作基本上交接完啦。下午沒什麼事,我準備回姥姥家收拾行李,然後再給媽媽打個電話說一聲。

  過了會兒,對方回過來一個字:好。

  溫舒唯繼續敲字:嗯嗯。

  一條發過去之後,她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什麼,又寫道:對了,剛才我們主編告訴我,讓我去亞城,不是她的本意,是上頭某個大領導的意思。好奇怪呀,為什麼會有總局的大領導突然關注我?

  這次,對面好一會兒沒有回覆,然後便發過來一條航班信息。

  溫舒唯:晚上八點半的飛機?

  S:嗯

  溫舒唯:OK,知道啦。

  幾秒後,那個名為「S」的微信號再次發來一條內容:因為我爸。

  「……?」

  溫舒唯先還沒反應過來。她皺眉,盯著這四個大字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又翻回去看之前的聊天記錄,聯繫上下文理解,這才頓悟。

  溫舒唯:……是沈叔叔找人把我調到亞城出差的?為什麼?

  沈寂無回復。

  溫舒唯:為了幫你?

  沈寂依然無回復。

  這邊,溫舒唯抿抿唇,心裡忽然湧出一絲異樣感受。片刻,她看著手機屏幕嘆了口氣,繼續哐哐敲字:其實,沈叔叔真的很關心你。你們倆畢竟是親父子,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這麼彆扭吧?要不,我做東,請你們父子倆吃頓和好飯?大家歡聚一堂,冰釋前嫌?【小熊豎大拇指.jpg】

  信息發送成功。一秒鐘過去,五秒鐘過去……在第十秒的時候,掌心裡的手機終於再次震動一聲。

  S:你中午吃什麼。

  話題陡轉,把她之前敲了半天字才發出去的一大段話忽視得徹徹底底。

  溫舒唯:「……」

  她無語,回復道:程菲說她又學了幾樣菜,做好了給我送來。人還沒到,我正等她呢。

  S:多吃點,下午我忙完聯繫你。

  溫舒唯正要回復,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她看眼來電顯示,笑笑,邊接起電話便轉身往前台方向走,「喂,你到了嗎?嗯好,我馬上出來。」

  *

  「不錯呀,手藝越來越好了。」

  雜誌社前台的候客區處,溫舒唯坐在沙發上,拿筷子夾起一片烏魚片放進嘴裡,拍拍手,一副讚嘆的表情,「咱程大廚再練上幾個月,可以去開個酒樓。」

  程菲被這女人誇張的說法給逗笑了,「行了,別在這兒誇大其詞吹彩虹屁。好好吃你的飯,待會兒我還得去福利院呢。」

  溫舒唯沖她笑眯了眼,又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裡,腮幫鼓鼓地嚼,含混不清道:「又去做義工?你打算去做多久?」

  「哪裡說得清呢。」程菲兩手托腮,道,「有空就去唄。做義工又不是上班,就當是給社會獻愛心,那些小孩子真的怪可憐的。」

  溫舒唯點頭贊同。

  兩個姑娘又東拉西扯地閒聊了會兒。忽的,溫舒唯想起什麼,換上副揶揄打趣的口吻,問程菲:「欸,你上回不是說,跟你一塊兒做義工的有個大帥哥麼?有沒有什麼進展?」

  程菲眼睛裡明顯略過一絲慌張,掩飾什麼般地清了清嗓子,隨手捋了下頭髮,東張西望看別處,「偶爾碰上了就聊兩句,還、還能有什麼進展。」

  溫舒唯敏銳察覺到什麼,眯了眯眼睛,定定盯著程菲看。

  程菲皺眉,「你看我幹什麼?」

  溫舒唯咬著筷子,抬手指指好友那張漂亮臉蛋兒,認真道:「你臉好紅。」

  程菲:「……我這是熱的,你們這棟大樓暖氣開太大了。」

  溫舒唯繼續瞧著她,忽然一笑,說:「其實也挺好的。」

  程菲不解:「什麼?」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專程跑去平谷區的福利院做義工,我還能不知道是為什麼?」溫舒唯說,「這麼多年了,你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不在意,但是你心裡,從來沒有放下過那個『小哥哥』。你之所以會那麼同情福利院裡的小孩子,也是因為,那些孩子讓你聯想到了那個小男孩兒。對不對?」

  程菲一怔,眸光微微閃動,沒有說話。

  溫舒唯放下筷子,兩隻手握住程菲的胳膊,笑道,「我記得,之前是你教我的,心動很難,如果真的遇到了讓自己心動的人,就要好好把握。所以我才會接受沈寂,和他在一起。菲菲,我現在真的過得很好,很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你遇到對的人,收穫自己的幸福。」

  程菲彎唇,抬手敲她額頭,「看見你現在這麼快樂,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如果真的心動,就嘗試著去接觸。」溫舒唯說,「那個男人能到福利院做義工,和小孩子接觸,可見是個心地不錯的人。」

  聽完這番話,程菲仍是有些遲疑,忐忑道:「可是,人家好像對我完全沒意思。」

  「那你就追他呀。」溫舒唯說。

  「我……」

  「你一個34D,長得還這麼漂亮,天底下幾個男人能扛得住你追?」

  程菲:「……」

  「相信我。」溫舒唯拍拍她肩膀,「你二十年前遇見了那個小哥哥,念念不忘至今,現在又在相同的地方遇見了讓你動心的男人,這本身就是一種很奇妙的緣分。」

  *

  正午時分,天氣晴朗,陽光將整座城市溫柔包裹。

  平谷區兒童福利院內一片朗朗讀書聲。

  教室內,孩子們規規矩矩地坐在小課桌前,手持書本,神情專注。而在教室正前方的講台上,則站著一個身形十分高大的男人。

  他今天仍是運動系的裝扮,黑衣黑褲,英俊立體的臉龐被陽光柔化了稜角,眉眼低垂,與濃墨重彩俊俏逼人的五官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他氣質很冷淡,也很消沉,甚至有幾分頹靡氣。

  像一壇沉了太多故事和秘密的老酒,教人心生好奇,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程菲按照慣例,又一次提前四十分鐘到了教室外,透過窗,安安靜靜地望著教室里正在給孩子們上英語課的男人。

  不多時,一節課結束。

  男人收拾好書本,走下講台,從教室前門出來了,邊走邊摁亮手機屏幕,查閱信息,看一眼,眉頭微擰。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一道人影,擋住了他去路。

  「……」男人抬起眼。

  面前是一張俏生生的小臉,雙頰微紅,嘴角揚著抹弧度,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他靜了靜,禮貌而疏離地朝這女孩兒點了點頭,「程小姐。」

  「你好,周先生。」程菲笑著說。

  打完招呼,男人便微側身,繞過她徑直離開。可剛走出沒兩步,背後噠噠噠一陣腳步聲便追過來,忽然說:「等等!」

  他回過頭去。

  程菲心跳有些失序,定定神,然後才有些不太自然地擠出幾個字,試探道:「你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聯繫方式?」

  對方沒有答話。

  程菲窘迫,眼神不太敢直視那雙冷清的眸,糾結好幾秒才低聲說:「後天是我的生日,就當,送我一份生日禮物。可以麼?」

  百里洲平靜地看著她。

  彼時,頭頂陽光燦爛,女孩兒站在光里,身上的淺色衣物明亮潔白。

  而他身處陰影黑暗。

  幾秒後,百里洲轉身走了,頭也不回,一句話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