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Chapter04糖(六)

  沈寂說完,溫舒唯便明顯感覺到一簇火苗在她臉頰耳根燃起來,轟一下,野火燎原一般將她整個人從頭燒到了腳。整個人都快蒸熟了。

  她瞪著沈寂,亮晶晶的瞳孔有輕微放大。

  沈寂胳膊支在兩個座椅間的置物台上,面朝她,單手托腮,坐姿隨意,一側眉峰半挑,眼神直勾勾的,充滿一種懶倦清冷的興味。

  空氣倏的靜了,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

  片刻,

  溫舒唯表情有點兒呆,無意識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往後摸了摸耳朵,果然,滾燙一片,不用照鏡子也能猜到那倆部位肯定已經紅得跟番茄色一個色。

  不是。

  才剛見面,人大佬這會兒一沒說啥二沒做啥,就瞅你一眼,你們在這兒瞎紅什麼?

  還有你。

  溫舒唯額頭滑下一滴冷汗,左手上移,默默放在了自個兒左邊胸腔的位置。隔著衣服,能清晰感受到裡頭跟夜場蹦迪似的。

  你噗通噗通的跳個什麼勁?沒見過帥哥麼?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溫舒唯心裡一陣默默吐槽。

  過了大概三秒鐘,她清了清嗓子定定神,把兩隻手一起放了下來,沉思了會兒,開口,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是九月初,夏天還沒有結束。」

  沈寂懶洋洋的,從鼻子裡輕描淡寫地出來一個「嗯」。尾音自然而然輕微上揚。

  「我剛才走得急,出了汗,比較熱。」姑娘朝他微微一笑,繼續,「運動之後體溫上升,血液循環加快,臉部毛細血管開放,所以『臉紅』應該屬於正常的生理現象。」

  沈寂:「……」

  末了,她還很自如地補充一句,「你看,現在車上開著空調,溫度降下來,我臉馬上就不那麼紅了。」

  「……」

  沈寂讓這姑娘氣得笑出一聲。他托腮看著她,眯了下眼睛,下巴忽然往右側微微斜過一個角度,說:「轉過去。」

  溫舒唯這頭還在心裡為自己的機智鼓掌點讚,注意力不集中,並未聽清沈寂這句話。她眨了眨眼,下意識傾身往他湊近了點兒,表達疑問:「唔?」

  「轉過去。」沈寂下巴示意性地往右挑了挑,眼皮懶懶散散耷著,沒什麼語氣,「臉。」

  溫舒唯茫然,不知道這人想幹什麼,但還是乖乖把臉轉向了擋風玻璃。拿一張柔美白皙的側顏對著他。

  姑娘還保持著傾身靠近他的距離,烏黑柔軟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一個可愛的圓丸子。沈寂目光落在她側顏上,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姑娘那段兒雪白纖細的頸項,和一隻露黑髮外頭的耳朵,膚色是細瓷似的白,輪廓清晰,耳骨嬌小,耳垂處圓潤飽滿,墜著一枚銀質的精緻環形耳飾。

  沈寂目光不移地盯著那隻小耳朵看了會兒,一隻胳膊保持著托下巴的姿勢,另一隻胳膊抬起來,手伸過去。

  乾淨修長的食指和拇指,微收攏,很輕地捏了下那團粉白的耳垂。再慢條斯理往下,描摹那枚緊貼她耳朵的銀環。

  「……」溫舒唯察覺,身子驟然一僵,忘了躲,忘了驚呼,忘了一切應激反應,整個腦袋瓜都跟著空白了。

  眨眼之間的須臾光景,卻漫長得教人心驚肉跳。

  她心跳如雷,呼吸都緊了緊,掌心汗濕,頭皮發麻,無意識地便將十指收攏成拳。不多時,聽見耳畔很近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低沉沉懶洋洋,清清冷冷又漫不經心,「瞧,這不又紅了?」

  溫舒唯:「……」

  溫舒唯緊張得心都快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

  下一瞬,下巴被人輕輕捏住,以一種溫柔卻不容悖逆的力道掰回來,把她的臉蛋兒轉了回去。

  溫舒唯呼吸一滯,下意識抬起眼帘。

  「小溫同志,說謊可不太好啊。」沈寂俯身貼近她,眸垂著,嘴角慵懶地勾著,嗓音極低,呼出的氣息就噴在她微顫的唇瓣兒上,「你對我有點兒感覺了,對麼?」

  *

  兩人驅車去看話劇的途中,車裡從始至終都很安靜。

  因著發生在姥姥家小區門口的「被大佬撩耳垂」事件,溫舒唯整個人都被震懵了,陷入羞窘且凌亂的深海里,整整一路都沒法兒緩過神。有那麼點兒慌亂,還有那麼點兒驚恐。

  絕了。

  沈寂這男人真他媽絕了。

  你覺得自己挺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吧,他輕描淡寫兩句話,分分鐘給你撩出一場十級海嘯來。

  Hold不住。

  再看看邊兒上的沈海嘯。

  他臉色寡淡如常,眼睛裡卻總是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錯。

  看話劇的大劇院位於南三環,距離溫姥姥家有將近三十五分鐘車程,兩人之前在姥姥家樓下耽誤了幾分鐘,沈寂把車駛入大劇院地下停車場入口時,時間剛好是晚上的七點四十五。

  周末大部分人不上班,來看話劇音樂劇等各類劇的觀眾很多,加上又是晚八點左右的黃金時段,沈寂開著車在負一層繞了一圈兒,沒發現空位。

  他最後直接把車駛向了負二層,找了個車位停下。

  沈寂熄火,側目往身旁的姑娘看了眼,「到了。」

  「……哦。」溫舒唯之前發了一路呆,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才算徹底清醒。點點頭沒說什麼,深吸一口氣,定定神,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環顧四周一打望,只見劇院負二層的停車場還比較空,沒停幾輛車,也沒其它人。只有幾盞白熾燈掛在頭頂,整體氛圍看著有些陰森森的。

  看著挺適合拍連環殺人狂類型的恐怖片。

  溫舒唯穿了件襯衣和及膝裙,衣物單薄,底下空間溫度較室外要低些,不由抬起雙手搓了下胳膊。正一邊東張西望,一邊無限腦補各種驚悚片劇情時,肩頭忽的一暖,驅走完森涼寒意。

  「……」她一愣,低下頭,看見自己肩膀上多出一件黑色的男士外套。乾乾淨淨,帶著清爽的肥皂粉香氣和一絲極淡極淡的菸草味。

  「先披上。」沈寂說,「穿這麼少,一會兒著涼了。」

  溫舒唯被這話卡了足足半秒鐘,乾咳一聲,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位大佬:「現在是夏天,我這穿著打扮應該挺合適的吧。」

  沈寂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有那麼點兒冷淡,又有那麼點兒慵懶,「劇院裡空調開得低,一出話劇前前後後將近三小時,你覺得呢。」

  「……」

  好吧。

  溫舒唯默了默,伸手捏了下男士外套的衣角,想起什麼,抬起頭看他,「那我穿了你的衣服,你要是覺得冷怎麼辦?」

  沈寂:「這外套本來就是給你帶的。」

  溫舒唯微驚,詫異道:「給我帶的?」

  「嗯。」他眉目間的神色慵懶而淡漠,從鼻子裡噴出個字音兒,盯著她,揚了揚眉,「就你這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兒,能經得住三個鐘頭的冷風?感冒了怎麼辦。」

  「……」溫舒唯聽完,心裡不由升起陣感動,準備發自內心地給這位大佬說上一句「謝謝,你真是個好人」,可還沒等她把好人卡發出去,就聽見對面的大佬又出聲了。

  沈寂表情和語氣都挺淡:「老子不得心疼死。」

  溫舒唯:「……」

  兩個人的對話永遠是老樣子,以沈寂的漫不經心泰然自若開頭,以溫舒唯的安靜如雞啞口無言結尾。

  幾分鐘後,二人乘直達電梯上了樓,檢票入場。

  直到走進場廳的前一刻,溫舒唯看了看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沈寂選的是一場革|命史詩劇,叫《紅色》。這齣話劇以抗|日戰爭為時代背景,講述了一幫革命先烈們與敵人鬥智鬥勇,為保衛祖國河山而做出犧牲與巨大貢獻的感人故事。

  演員都是些舞台上的老戲骨,作品紅,但個人知名度不高。

  總而言之,就是挺根正苗紅,挺有深度,挺能幫助青少年樹立正確的三觀。

  沈寂票定的早,位置選得也還不錯,在整個觀眾席的靠前正中位置。溫舒唯貓著腰走過去,抱著包包彎腰落座,坐下後調整調整坐姿,再無意識地抬起腦袋左右一瞧,只見她視線可及的前後左右,方圓幾米,全都是一些十四五歲的中學生和他們各自的家長。

  沒有一對年紀相仿疑似約會的年輕男女。

  除了她和沈寂。

  溫舒唯:「……」

  「……」溫舒唯默了默,沒忍住,扭過頭去輕輕扯了扯一旁沈寂的袖子,壓低嗓子:「沈隊。」

  沈寂察覺到什麼,低眸,視線下移,瞧見一根細細白白的手指攥在自個兒黑襯衣的袖口處,羊脂玉似的。他看了那根手指片刻,才撩起眼皮瞧坐在自己身邊的姑娘,「嗯?」

  溫舒唯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好奇:「你之前發我那些圖,我看最近在演的話劇挺多啊。你為什麼要選這個劇?」

  她本來以為他會選那個催人淚下愛情劇的。

  沈寂調子淡淡的,視線從她臉蛋兒上收回來,望向正前方拉著幕布的舞台,語氣很隨意,「這劇挺有教育意義。適合你。」

  溫舒唯:「……」

  溫舒唯:?

  「唔?」她根本沒聽明白。

  適合她?

  什麼意思?

  沈寂臉色平靜直視前方,微抬手,食指朝她勾了勾。

  溫舒唯見狀,挪了挪身子往他湊近了點兒,把耳朵貼過去,聽他說話。

  沈寂低聲:「通常情況下,軍嫂都得提前接受紅色教育,方便傳承紅色基因。」

  「……」溫舒唯聞言,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抽,腦袋唰一下轉過來看他,瞪眼:「可我不是。」

  沈寂懶懶一挑眉,「早晚是。」

  「……」

  溫舒唯盯著咫尺的這張招搖恣意的俊臉,微微眯起了眼睛。

  沈寂也直勾勾盯著她,目光筆直有力,眸色很沉。

  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幾秒。

  沈寂忽然勾了勾唇,整個人往她俯近了點兒,低聲細語:「這個距離,通常不是要接吻就是要打架。小溫同志,選一個?」

  來,打一架。

  溫舒唯很想這麼答一句。

  但也只能想想。就她大學軍訓時學的那套強身健體軍體拳,只怕還沒法兒跟這位特種兵頭頭過上半招。

  溫舒唯無語之餘,其實還覺得有點兒想笑。

  信誓旦旦說要追她,她還以為是個段數多高的老手。結果第一次約會把女孩子帶來看時代革|命劇?

  真是個畫風清奇又另類的解放軍同志。

  靜默片刻後,她再次開口,聲音壓得低低的:「你難道就沒發現,咱倆坐在這兒顯得很奇怪嗎?」

  沈寂神色自若:「有什麼奇怪的。」

  「這齣劇大部分是爹媽帶著小孩兒來看。」姑娘漂亮的杏仁眼定定地望著他,很認真地說:「沈隊,一會兒開場關了燈,就咱倆這身高體型差,後排的說不定會以為你是我爸爸。」

  沈寂:「……」

  沈寂又他媽讓這姑娘給嗆笑了。也沒立即回話,高高大大的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就那麼側著頭,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溫舒唯剛開始還挺鎮定,被這麼被男人好整以暇地盯著看了會兒後,那股子臉紅耳紅脖子燒的怪異感覺就又來了。

  掌心又一次被汗打濕,並且隱隱發麻。

  以前,溫舒唯總是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每回沈寂看她時,自己的感受。這會兒她卻忽然靈感閃現,頓悟過來了——

  那感覺就像被一頭餓了三天三夜的野狼當成獵物,對方玩兒味打量,耐心極佳,只是在等待最後一刻的致命撲殺饕餮盛宴。

  仿佛下一秒,她就會變成他的盤中之餐,供他大快朵頤……

  溫舒唯腦子裡一通亂七八糟的思索,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這時,舞台上的紅色幕布緩緩拉開,觀眾席滅了燈,全場霎時陷入黑暗。

  突如其來的黑暗令溫舒唯回歸神。

  她清清嗓子坐正了身子,視線轉回舞台上的兩個演員,集中注意力,不去理會旁邊那道直白露骨的眼神注視。

  就在這時,突的,左手手背傳來一絲絲癢。

  被人拿食指輕輕敲了兩下。

  溫舒唯心一慌,身子竟無意識地抖了抖,沒有扭頭:「……」

  「丫頭,勸你悠著點兒。」耳畔響起懶懶沉沉的一嗓子。沈寂慢條斯理,「別老勾得爸爸想對你耍流氓。」

  溫舒唯:「……」

  *

  Chapter04糖(七)

  溫舒唯很想知道,沈寂是怎麼把這麼騷氣沖天的一句話說得這麼氣定神閒理直氣壯的。

  她絞盡腦汁,陷入沉思,想了整整一場話劇演出的時間也沒想明白。

  兩個小時又二十九分鐘的時間很快過去。

  話劇《紅色》完成了最後一幕的高|潮演出,整個舞台和觀眾席的燈光全亮,數名演員集體登台亮相,向台下的觀眾莊重地行鞠躬禮。

  全場爆發出熱烈掌聲。

  溫舒唯也迷迷糊糊地跟著鼓掌。雖然這兩個鐘頭她都在開小差胡思亂想,看得雲裡霧裡有點混亂,但是從全場的反應來看,演出質量非常高。

  散場時,一個年輕母親都還在教導身邊背書包穿校服的兒子,道:「你們這些孩子啊,從小到大接觸的外國文化太多了,這個喜歡韓國,那個喜歡日本,都興搞崇洋媚外那一套。這是不對的。我們現在的幸福生活都是革命先烈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我們一定要熱愛我們的祖國,要有民族自豪感和榮譽感,要尊敬軍人。知道嗎?」

  小學生男孩兒連連點頭:「知道,我從小到大最崇拜的就是解放軍叔叔了。我以後也準備考軍校呢!」

  年輕母親面露欣慰,帶著兒子離開了。

  溫舒唯出話劇廳時剛好走在這對母子後面,聽見兩人對話的同時,她忍不住轉頭,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沈寂。

  沈寂有所察覺,側目,「看我幹什麼。」

  溫舒唯靜左右看一眼,清了清嗓子:「沈寂同志,作為被全國人民尊敬崇拜的對象,您偶爾是不是還是應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

  沈寂問:「我咋了。」

  「……」

  你有點過分騷了。

  溫舒唯沉默,然後乾巴巴地笑了下,換了個自認為相對而言更能讓他接受的說法,「你說話,有時候有點太太太直接了。容易讓我不知所措。」

  沈寂聞言,面無表情地回想了幾秒鐘,反思自己說的哪句話讓她覺得有點兒「太太太直接」。反思幾秒無果,他眼睛看向溫舒唯:「比如?」

  「啊?」

  「比如哪句。」

  「……」溫舒唯一時有點兒沒回過神,沉默地思考了下,臉微紅,咬了咬唇,窘窘地支吾:「比如話劇正式開場之前你說的那句。」

  「悠著點兒,別老勾得爸爸想對你耍流氓?」沈寂重複了一遍,揚起一側眉,眼神裡帶著絲疑問。

  溫舒唯:「……」

  溫舒唯:「……嗯。」

  「這句話我已經夠委婉了。」沈寂說。

  溫舒唯:「?」

  她很茫然地看著他,「那你『不委婉』的說法應該是?」

  沈寂臉色很冷靜,一本正經,說著連半秒的停頓都沒有,繼續:「悠著點兒,別老勾得爸爸想摁著你往死里親。」

  溫舒唯:「……」

  溫舒唯:「…………」

  「………………@#¥%」

  此時兩人已經走出電梯,重新走回了負二層的停車場。

  滿世界都靜了。

  溫舒唯腳下步子突的一頓,目瞪口呆面紅耳赤,瞪著他,從頭髮絲兒到腳指頭都整個紅透了。

  過了須臾,

  沈寂彎下腰,抬手輕輕拍了拍姑娘的腦袋,勾唇,懶洋洋地說:「嚇到了?」

  「……還好。」溫舒唯心尖兒都顫了下,下意識脖子後仰躲開他的觸碰,擠出兩個字,又沉默了至少十秒鐘,點點頭,很平靜地說,「感受到你之前很委婉了。」

  話劇八點整開始,總計兩個多小時,這會兒已經快晚上十一點。

  沈寂開車送溫舒唯往姥姥家走。

  車行駛至南二環附近時,一陣鈴聲忽然響起來,在安安靜靜的車廂內顯得刺耳又突兀。

  是沈寂的電話。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低頭看了眼,隨後便滑下接聽鍵把電話給接了起來,「餵……」

  這通電話不到一分鐘就掛斷。

  溫舒唯轉過頭。車內黑漆漆的,街燈流光偶爾打亮沈寂的臉,他看起來氣壓極低,眸色很沉,面無表情,眉心微擰形成一個川字,臉上的輪廓線條格外冷。

  她嗅見一絲不對勁,正想開口詢問,沈寂卻先一步出聲,「你著不著急回。」

  溫舒唯愣了下,「回去沒其他事,不著急。怎麼了?」

  沈寂點頭,「我得去景山路派出所辦個事,挺急的。你要不著急回家就跟我一起過去,急的話我就先送你。看你。」

  「要是方便的話就一起吧。」溫舒唯說,「我沒關係。」

  「好。」

  她有些奇怪,問道:「不過這大晚上的,你去派出所幹什麼?」

  「撈人。」沈寂面無表情道。

  溫舒唯:「……」

  溫舒唯幾乎都要懷疑自己聽錯了,「撈誰?。

  「一個高中生、」沈寂沒看她,沉著臉說出幾個字,又頓片刻,續道,「我戰友的兒子。」

  *

  溫舒唯粗略數了下,從南二環開過來的小二十分鐘裡,沈寂一共抽了四根煙。

  她之前觀察過,這位大佬平時雖然也抽菸,但菸癮並不算大,極少有這種一根接一根煙不離手的情況。

  很顯然,這會兒大佬心情不太美麗。

  景山路挨著西四環,這一帶是整個雲城的發展滯後區,附近坐落著一個軍用機場的緣故,這周邊建設的跟不上,街區依舊保持著九十年代時的狀貌。放眼望去,整個景山路一帶最高的建築也不超過七層樓,大部分都是紅磚老房。

  十一點過十分左右,黑色越野車駛至景山路派出所附近。

  溫舒唯往外看了眼,只見這條街上的路燈似乎壞了,周圍黑漆漆一片,一座平房小院從黑暗中突圍出來,亮著幽白燈光,大鐵門很有些舊了,邊兒上是幾個掉了漆的黑色字體:雲城市景山路街道派出所。

  沈寂把車開進派出所的院子裡,熄火停車。

  溫舒唯動手去解身上的安全帶。

  「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就別進去了。」沈寂說,「留車裡等我。」

  溫舒唯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住,遲疑兩秒,點點頭,「好吧。」

  沈寂隨後便下了車,邁著大步徑直走進亮著燈的大門。

  溫舒唯待在車裡,目光循著打望一眼,依稀瞧見那是一個辦公大廳似的屋子,並排列著五個工作檯,每個台子後方各坐著一個穿警服做筆錄的民警,前方則是數個社會哥,一個個吊兒郎當,歪瓜裂棗地癱坐在椅子上,年紀看上去都不大。

  隔著車窗和好一段距離,溫舒唯隱約瞧見沈寂進門後,視線在屋裡掃一圈兒,最後定住,直槓槓走向年輕社會哥中的其中一個。

  溫舒唯伸長了脖子還想繼續看,一堵牆卻把她的視線擋完了。

  她有點鬱悶地吐出一口氣,等得無聊,拿出手機開了一局遊戲。

  峽谷里砍砍殺殺數回合。

  打完一局一抬頭,便看見沈寂從問訊大廳里出來了。夜幕下,男人手裡夾著一根煙,臉色陰鷙狠戾,好看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溫舒唯心裡突的一沉。

  此時的沈寂,一改往日的佛系慵懶,眼是黑的,瞳是冷的,渾身都是駭人的沖天匪氣。

  溫舒唯微微皺眉,腦袋斜過一個角度,再往後看,這才注意到在沈寂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

  少年看著不過十六七歲,個子不矮,有一米七五左右,整個人有點兒偏瘦,兩側臉頰凹陷下去,五官立體,容貌英秀,已依稀可見英俊帥小伙的雛形。他嘴角和額頭處都青著,校服上也有血污泥濘,一副陰沉漠然的表情。

  大寫的「我是叛逆熊孩子」。

  溫舒唯:「……」

  溫舒唯看著這對奇怪的組合,滿臉問號。

  男人和少年似乎在說著什麼。但隔得遠,溫舒唯聽不清兩人談話的內容。只看見兩人邊走邊說,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面對面站定。

  溫舒唯:?

  再下一刻,少年忽然揮起拳頭就朝沈寂打了過去,沈寂眼皮子都沒動一下,抬手便攔住了少年的拳頭。

  溫舒唯:……?

  那頭的少年暴怒,咬牙下死勁兒,拼命想把拳頭往沈寂臉上砸。像是迫切地想證明些什麼。

  沈寂面無表情,兩秒後,掰過少年的胳膊就便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他制倒在地。

  溫舒唯:……???

  沈寂下手明顯留了情,但見兩人打起來,溫舒唯還是還有點兒擔心,直接推開車門跳了下去。一路小跑到兩人跟前,便看見少年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沈寂,咬牙,不說話。

  沈寂抬手指著他,「老子最後警告你一次,別給我惹事兒。好好上你的學讀你的書,宋子川,別讓你爹後悔有你這麼個兒子。」

  宋子川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的冷笑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回頭就看見杵在後頭的溫舒唯。

  宋子川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好同學。」溫舒唯尷尬地笑笑,有點不自在地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

  宋子川沒理她,繞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很快便與夜色融為一體。

  溫舒唯:「……」

  溫舒唯一步三回頭,連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好幾眼,走到沈寂面前,抬手試探性地往身後指了指,「他就這麼走了?」

  沈寂渾身的戾氣已經褪乾淨了,整個人又是那副漫不經心冷淡懶倦的模樣,回身把菸頭丟了,語氣聽著挺淡,「他家就住隔壁。」

  「哦。」溫舒唯點點頭,也不好多問什麼,看一眼沈寂,想起剛才兩人動手打架的一幕,便出於禮貌性地關心,隨口一問:「你沒什麼事吧?」

  沈寂說:「手疼。」

  溫舒唯一聽,眉頭一下皺起來:「哪只手?」

  「這隻。」沈寂把右手抬起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好疼。」

  可能是剛才不小心扭到。

  她心裡猜測著,有點急了,「很疼嗎?那要怎麼辦呀?」不然她去問問那些民警有沒有藥酒什麼的找來給他抹上?

  沈寂抬手,輕輕捏了下她一隻軟綿綿的耳垂,勾唇,懶聲說:「要你親爸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