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不願
呂布領著赤菟走到觀台下方,方才還暴戾十足的赤菟此刻卻顯得溫馴無比。
劉宏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後,對呂布更是愈發的歡喜有加,哈哈笑道:「好好好,呂卿你果真沒有讓朕失望,這匹赤菟就賜給你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聽到這話的時候,呂布依舊是一陣激動,當即抱拳謝恩道:「臣,謝陛下賞賜!」這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能夠得到赤菟,簡直比任何金銀珠寶的賞賜都讓他來得興奮。
見到呂布滿臉歡喜,張讓可就不那麼高興了,眼珠在眼眶裡轉溜了一圈後,又搭腔了一句:「陛下,呂將軍這般神勇,您何不留他在洛陽任職呢。」
剛剛何進那番尖酸刻薄的話語可是一字不落的鑽進了張讓的耳朵,也的確如何進所說,張讓在洛陽呆了這麼些年,哪個不曉得他是天子的寵臣,又有哪個不是爭相巴結討好於他,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不知不覺中,張讓已經將呂布視為了頭號眼中釘。他想著,只要能把呂布留在洛陽,就不愁沒有機會整治於他。
劉宏聽到這個建議,頓時一拍額頭,恍然驚醒道:「哎呀,朕怎麼忘了這個,還好有阿父你的提醒。讓朕想想,該封他個什麼官好呢?」
「陛下,不入讓呂將軍補任竇威的北門司馬一職如何?」張讓又出起了意見。
劉宏搖了搖頭,思慮一番後,才說了起來:「北門司馬到底是小了些,不如就虎賁中郎將吧?」
此話一處,劉宏身後的朝臣們皆是心頭一驚,虎賁中郎將的官職在貴胄遍地的洛陽算不上大,甚至還有些偏小。
重要的是,虎賁中郎將主要職責是保衛天子的安全,往往都是由侍中和親信擔任,這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官職。劉宏任命呂布擔任此職,擺明了是想向眾人傳遞一個消息:呂布今後就是我的人了,你們都給我把眼睛放亮著點兒。
對於一個能夠賣官鬻爵的皇帝來說,隨手賞賜一個中郎將也算不得什麼大手筆,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忠臣』出來,以死相勸。
他們此刻正琢磨著,今後應該以怎樣的一種態度去對待這個突然冒出,並且極有可能在洛陽城占據一席之地的年輕人。像張讓趙忠之流,他們身為閹人,卻能夠權勢遮天,橫行無忌,並非是他們家世深厚,純粹只是因為天子的寵信。
不少人都將目光悄悄投向了呂布,想看看這位即將成為洛陽新貴的青年會是怎樣的一種心花怒放,比起先前的校尉一職,呂布這一次絕對算得上是鯉魚躍龍門。
然而結果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這個驍武到令人咋舌的年輕人臉上看不到任何的喜悅和興奮,連半點兒都不曾有過,他只是掀開朝服前面的衣擺,慢慢跪了下去。
「陛下宏恩,臣無以為報,但臣不過一介武夫,只想上陣殺敵,身死以報國家,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跪在地上的呂布朝劉宏抱拳請求起來。
在場的諸人滿臉愕然,這呂布腦子進水了吧?
別人升官,哪一個不是笑逐顏開,哪有人把這種好事往外推的。再者說了,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拒絕皇帝陛下,你又讓他如何下台?
在嫉妒和心有不甘的同時,他們也不忘酸溜溜的在心底嗤笑上一句:到底是有勇無謀的莽夫之舉。
劉宏喜歡呂布不假,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容忍別人的忤逆,他可是天子,他說出的話,誰也不能反駁,更不能拒絕。
他沉著臉問向呂布:「你是嫌官小,還是怎地?」
明知已經觸怒了龍顏,呂布卻依舊不肯改口,他將手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下去。
這一刻,他僅以一人之力,對抗著整個王朝。
「哎呀呀,呂將軍,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陛下如此器重於你,你又何必推三阻四的呢?」張讓主動站了出來,看似無比『好心』的勸說著呂布,將眼中的笑意掩飾得不露絲毫。
呂布只是跪在那裡,這些人不會懂所謂的袍澤情義,更不會明白生死與共的相互扶持。在他們的眼中,永遠只存在『利益』二字。
要他拋下手下的兄弟袍澤,獨享高官厚祿,呂布做不到,何況他也答應過他們,要一起上陣殺敵,將鮮卑人徹底驅逐出去。
他一定要回去,他們還在等他!
「呂布,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願在洛陽為官!」劉宏的臉色愈發陰沉了下去,對呂布也從『呂卿』變為了直呼其名,身後的朝臣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他們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這位喜怒無常天子身旁的氣壓之低。
誰會為了一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而觸怒龍顏?
就在眾人以為呂布會被重責的時候,文官的隊列中走出一個鬢霜斑白的老人,他朝著劉宏微欠了下身子,緩和著說了起來:「陛下,請您暫息怒火。老臣以為,呂校尉之所以不願就職,恐是怕惹別人非議,臣等是知曉呂校尉的本事,可民間百姓們不知啊,他們會以為陛下您任人唯親,必定會有損陛下聖名。不如等呂校尉有了顯赫功績,再行封賞也不遲哩。」
楊賜的一番話說得妥妥帖帖,不但幫呂布解了圍,而且也讓劉宏有了台階。
在場的朝臣們則是神色各異,眾所皆知,何進和張讓曾多次想要招攬吸納楊家,可楊賜一直都保持著兩不相幫的態度,如今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求情,這裡面的意味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楊賜歷任三朝,劉宏多少還是要給他些面子,揮手作罷道:「行了,就依老太尉的意思。」
劉宏又看了眼台下跪著的呂布,冷哼著丟下一句:「呂布,你自個兒回去好好給朕想想,想清楚想明白。」
說完之後,劉宏便打發近侍們起駕回宮,可誰都能看得出他心中的不快。
劉宏一走,朝臣們也都各自離去,不過看向呂布的目光中多少都有些幸災樂禍,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大好前程機遇,就被呂布這樣拒之門外,還真是蠢啊,怪不得說習武之人都沒腦子。
等到眾臣走罷,老太尉才過去拍了拍跪伏在地上的青年肩頭,祥和的說著:「起來吧奉先,陛下已經走了。」
…………
出了有驥司,呂布向楊賜拱手謝道:「方才多謝老大人您了,此番恩情,布銘記於心。」
老太尉擺了擺手,似乎並未放在心上,一邊緩慢的挪著步子,一邊同呂布說了起來:「奉先,你是塊好玉,只是表現得太過鋒芒,不夠圓滑。」
「若換作五年前,老朽或許還有心思雕琢打磨,可惜現在老囉,黃土都快埋到頭頂,也沒多久的時日了。」
「還好你沒選擇留在洛陽,你別看那些人一個個的低眉順眼,但凡能夠站在朝堂上的,又有哪個不是踩著別人的屍骸爬上來的,一個個都精著呢,你呀,是鬥不過他們的。」
「古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出於眾,讒必毀之』,奉先啊,你還是早些離開洛陽這個是非之地的好……」
關於那天的談話,呂布記不得那麼清楚了,他只記得一路上這位日薄西山的老人說了很多很多,那是呂布第一次見到這位位居三公的和藹老人,也是最後一次。
這也是日後楊賜的二孫兒楊修犯下大過,眾人皆請處死,而呂布卻最終選擇寬恕的重要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