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個人
狼騎營的到來,使這場接近尾聲並且已分勝負的戰爭,似乎多出了一絲絲不應有的變數。
儘管鮮卑人的步卒全部投入戰場,但在邶王步度根的身旁,依舊有整整一萬鐵騎護衛左右。
雁門關如今已成囊中之物,若漢人僅僅是妄想憑藉這千餘騎來鹹魚翻身,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步度根極目遠眺,臉上並無太大的訝異之色,語氣中頗有指點江山的意味,「氣勢倒是有那麼點,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大王,不過區區千餘漢人,末將願率本部人馬,將其一舉擊潰,擒那漢將獻於王上!」
立於步度根身後的一員鮮卑將領催馬出列請戰,聽那口氣是完全沒將狼騎營放在眼中,此人更是誇下海口說要生擒呂布。
鐵怵,左路先鋒大將,素有勇力,與哈蚩怙、呼律卓和、窩可薩、布赫魯、喀莫五人合稱「六狼將」。
鮮卑人世代生長於草原,七八歲小兒都善習馬術,組建的騎軍更是自詡騎戰第一,畢竟連以兇狠好鬥著稱的匈奴人,都敗在了他們的鐵蹄之下。
步度根自然是無比放心,批准了鐵怵的請求。在人數同樣的情況下,漢人在騎戰上至今未贏過一次,更何況鐵怵的本部人馬多達三千。
鐵怵領了王令,策馬來到本部營前,抽出腰間彎刀,直指狼騎營,囂張無比的大笑起來:「勇士們,跟本將軍一起,狩獵這些個不知死活的卑劣漢人去吧。」
吼嗚!
三千鮮卑騎卒紛紛效仿抽出腰刀,在鐵怵出發的那一瞬間以刀身拍馬,緊隨其後,嘶吼著朝狼騎營沖奔而去。
對他們而言,這本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狩獵活動。
然而對狼騎營來說,又何嘗不是。
雁門關上,從鬼門關轉了一圈的老將軍重新睜開雙眸,目光四下搜尋之後,終於定格在了那一支風馳電掣的騎軍身上。
就像是無盡黑暗之中透出的明亮光芒,哪怕只有極其細微的一縷,也使人有了堅持下去的力量。
周圍的士卒依舊在奮力的浴血廝殺,呂布帶著狼騎營不遠千里的從雲中郡趕來,所有人都在為了守住雁門關而拼命,唯獨自己這個將軍,反倒落了下成。
老將軍緩緩弓下身子,瘦骨的手掌重新拾起地上那一把飲滿鮮血的長刃,刀柄傳至指尖的觸感,微涼。
城下的鮮卑人不斷湧入關內,順著兩邊的石梯開始殺往關上。
漢人的大將就在上面,步度根更是一早就有言在先,誰能割下張仲的腦袋,不論出身官階,一律升為佐軍大將。
佐軍大將在鮮卑的武官將銜中,絲毫不亞於漢王朝『征』字級別的將軍。
一顆頭顱,就值一個手握實權的將軍職位,面對如此天大的誘惑,沒有人能做到無動於衷。
有句話說得不錯,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一個好的士兵。
衝進關內的鮮卑人徹底瘋狂了,不要命的往城關上涌,在他們眼中只剩下了最為熾熱的利益,看向城關之上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了未來的將軍再向自己招手。
將軍只有一個,走慢一步,就什麼都沒了。
反觀守城的并州士卒,堅固厚重的城門被破,固然給他們的士氣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但援軍已到關外不遠,他們又豈會坐以待斃,束手就擒?
於是,兩個不同陣營的兒郎,鮮血肆灑,揮矛舞戈,熱血浸染青石,一具具喪失靈魂的屍體從並不寬闊的石道上接連拋下。
城關上的守關士卒僅剩下不到千人,臉上混著血液和泥土,衣甲破開成多塊零散的掛在身上,頭髮蓬散,眼中殺戮與仇恨相互交雜,卻從未消散。
關內下的并州士卒已經全部陣亡,衝進關內的鮮卑人狠狠踩踏著他們的屍身,若是發現還有喘氣兒的,手中兵器就一陣亂捅,等到徹底死絕才肯罷休。
城關上的士卒幾乎雙目噴火,那些被戮屍的都是他們的袍澤,是他們曾一同並肩作戰的生死弟兄,他們腦中還能清晰的回想起,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曾一塊兒摟著肩膀,胡天侃地,大笑的憧憬著未來,能討幾房媳婦兒。而如今,他們的軀體已經冰涼,大腸和心肺透過破開的肚子,嘩嘩的流落一地。
生命對他們成了奢望,原來想要活下去,竟會這般艱難。
老將軍的刀法漸漸慢了下來,從開始的虎虎生風,到現在幾乎每揮舞一次,都要喘上幾口大氣,高齡的歲數和過重的負荷,使得他日益枯竭的身體每一秒都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爬上城牆的鮮卑人越來越多,並且幾乎都是朝著他的這個方向而來。
又兩名鮮卑士卒跳進了關上,在第一時間發現張仲的身影之後,眼中冒光,同時舉刀從張仲背後襲來。
正扶刀換氣的張仲只能回頭舉刀抵擋,兵器相磕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銳響,咣~
張仲身子一沉,單膝跪在地上,兀自死死的舉扛手中大刀,只是發酸的兩臂已經止不住的開始顫抖。
兩名鮮卑士卒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濃濃的興奮,手中兵器很有默契的同時抬起,然後,再一次猛地砸下。
咣當~噹噹~~
手中的大刀終究沒能握住,摔落在地,張仲的身體也隨之倒在了地上,神色憔悴,很大口卻又極為緩慢的喘著粗氣。
他,終究是老了。
趁他病,要他命。
兩名鮮卑士卒顯然將這個道理髮揮到了極致,沒有任何的過多話語,一人砍向腦袋,一人刺向心窩,雙管齊下。
「休傷某家將軍!」
就在兩人以為天大功勞即將到手時,身後陡然傳來了一聲勢若奔騰的憤厲怒喝,那兩名士卒還未回頭,就看見一雙粗壯的大手生生透出了他兩的胸膛,徒手破甲。
心肺撕裂,粘稠濃厚的血液透過舌苔糊了一嘴,上一刻還想著該如何論功行賞的兩人,此刻已然成了難兄難弟,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韓烈將兩人的身體撥開,露出那一張雄魁的面龐,重新殺回關上的嚴信等人趕緊上前將張仲扶起,齊聲告罪道:「我等來遲,讓將軍受苦了。」
「你們……沒走?」
老將軍先是一愣,看著重新殺回關上的眾人,冰冷的心間流過一道溫潤的暖流。這種情緒,老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原來在他們心頭還惦記著自己這個老東西,只是這一次回來,殊不知已是九死一生。
軍令如山。
韓烈以為是自己擅作主張回來,忤了老人的軍令,使得老人不開心,於是大聲說道:「將軍,韓烈違抗軍令,自知當斬,但就算您要軍法處置宰了我,怎麼也得先打退了這群驢草的鮮卑人才行。」
韓烈是個直來直去的硬漢,懂的道理不多,但他老娘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張仲對他,曾有數次活命之恩。
老將軍是并州的大人物,不能有半分閃失。
但他韓烈的命,不值錢。
他一直都學不會那些官場裡好聽的阿諛奉承,從來都是有話直說,但就是這些樸實而又耿直的話語,觸動了老人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
「世伯,我家老爺子閒來總愛吹噓你們年輕的時候,有多厲害多能打,但侄兒我卻不敢苟同,要不咱們比比誰斬的人多?」
嚴信清逸的面龐帶笑,他選擇了同韓烈一起殺回,若是就這樣扔下張仲不管,他於心有愧。
「比就比,老夫可不會輸給你們這一幫年輕的後生!」
老將軍也隨之笑了起來,心中大感欣慰,在這些年輕後輩的身上,老人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還有那一大幫已經入了土的故人。
老將軍都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
韓烈更是直接抄起傢伙,對著周圍的鮮卑人就是一頓亂劈,順便瞥了一眼城外,當看到那氣勢如虹的狼騎營時,不由大笑了起來,「嘿,還真他娘的是呂奉先這小子!」
從關外還能趕來增援的,除了雲中郡的呂布,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張遼同樣望了一眼狼騎營的方向,在那裡,充斥而來的暴戾氣息鋪天蓋地,面對兩倍有餘的強勢敵人,他們壓抑不住心中的亢奮和殘暴的戾氣。
儘管狼騎營都穿著清一色的玄墨軍甲,但張遼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呂布。
只有他,沖在最前,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
「并州狼騎列陣,滅鮮卑之魂,羽!」
曹性臉上已不見往日裡的輕佻,取而代之的是與其年齡不符的果敢和鎮定。在目測與迎面而來的鮮卑人三百步時,曹性果斷下達了命令,右手握拳高舉空中,食指和小指張開呈一張弓的手勢。
馬蹄聲轟鳴,緊隨曹性身旁的士卒同樣高舉右手,比起同樣的手勢,一個接一個的迅速傳遞下去。
原先各自疾奔的一千三百騎開始漸漸散開,處於最後方的士卒猛然加速,一口氣衝到了最前。
一千三百騎並排而行的景象,何其壯觀!
鮮卑將軍鐵怵對此卻嗤之以鼻,不以為意,朝身後的士卒大笑起來:「兒郎們,漢人就喜歡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讓我們來好好教教他們,什麼才是真正的騎戰!」
身後三千騎卒哄然大笑,常年累月的勝利,使得他們自信心極度膨脹,變得尤為自大。
只是,很快他們就再也笑不出來。
狼騎營的一千三百騎極有默契的同時彎身,從馬背左側取出硬弓,右手同時從箭筒里抽出一支白色羽箭,搭箭上弦。
最令人恐怖的是,這一千三百騎竟無一人將手中箭矢射出,而是生生拉開硬弓,在馬背上一直保持拒弓的姿勢,竟然不墜。
如果觀察夠仔細的話,你會發現在他們拉開硬弓的食指和中指上,有著常人甚至是很多將軍都不曾有過的厚厚老繭。
拒弓,很簡單的兩個文字。
但其中的血淚心酸除了他們,又有幾人能知。
記得訓練最初的那些日子,每一天,不,是每一秒他們都覺得度日如年,那些慘如煉獄的時光和不似人類應有的殘酷訓練,讓他們的軀殼和靈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著巨大的煎熬,如挫骨分筋。
只是越往後,這種訓練所帶來的痛苦和折磨,似乎就沒有最初的那般難受了。
僅僅二十三天的時間,他們學會了刀法、騎戰、騎射、陣型等許多人一輩子都學不會的生死格殺技能。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一個人。
是他,讓他們脫胎換骨,變得空前的強大;是他,讓他們生死無懼,勇往直前;是他,讓他們生出一種『雖萬人,吾亦往』的熱血豪情。
今生立誓尊你為王,用我熱血為你封疆。
所以,他們今生,甘願誓死相隨。
…………
當一千三百支箭矢瞄準你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最為可怕的是,你永遠不知道這一千三百支箭矢,什麼時候才會射出。
鐵怵此刻的心情大約如此,但在他心中更多的則是憤怒和不甘,連鮮卑人都不能做到的拒弓而不墜馬背,卻被這群被他們常年嘲笑的弱賤漢民給做到了,這難道不是一種天大的諷刺嗎?
不管怎樣,鮮卑的榮耀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去侵犯和踐踏,尤其是最為怯弱的漢人。
有敢挑戰鮮卑權威者,死!
縱使對面架起一千三百支羽箭,鐵怵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口中大聲呼吼道:「勇士們,給我衝上去,滅了這群螻蟻!」
馬蹄錚錚,雁門關外飛塵漫天。
曹性臉色冷漠,右手摸向箭筒,緩緩拉開強弓,三指夾著兩根羽箭,搭箭上弦。
「嗖~嗖~」
兩根羽箭同時射向高空,拋落而下,落在了鮮卑騎軍前方很大一段的位置,箭矢後面帶著的白羽在黃昏之時,顯得尤為刺眼。
落空了?
答案是肯定的,這兩支箭矢非但沒能射中馬背上的任意一名士卒,反而還偏得極為沒譜。
鐵怵見狀,心頭原先還存有的一絲忌憚,此刻已是蕩然無存,指著前方的狼騎營哈哈大笑了起來:「漢人的箭術還不如我草原的垂髫小童,就這樣的水準還敢拿出來賣弄,真是讓本將軍笑掉大牙啊,哈哈哈哈……」
嗡~~~
鐵怵忽而聽到一種極為低沉的聲響,這種聲音讓他心頭格外的不舒服,就像是在炎熱夏天靠坐大樹歇涼時,卻聽到數以萬計的蝗蟲同時振翅,整齊而又煩悶。
瞳孔猛縮。
一千三百支羽箭在曹性那兩支箭矢落地的一瞬間,排成『一』字猛地激射而出,低沉的弓弦聲如出一致。
噗噗噗~嗤嗤嗤~
利鉤一樣的箭尖貫穿了鮮卑人的胸膛,頭顱,臂膀……
多少大笑的鮮卑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墜下馬背,連呼救都沒來得及喊,就被後面急沖的戰馬踩踏至肉泥,運氣稍好一點的,在第一時間滾向一旁,算是保住了一條小命,臉上卻也是驚魂未定。
鐵怵的笑聲成了鮮卑人的喪鐘,他剛剛還嗤笑著漢人蹩腳的箭術,此刻才發現竟是那般的精準無比。
一波箭雨落下,第二波又傾盆而至。
還未緩過神的鮮卑人,再一次人仰馬翻,不過瞬間的功夫,三千騎卒幾乎有一半落下馬背。
兩波箭雨過後,狼騎營迅速將弓重新放回馬背,鐵怵這才明白,曹性那兩箭並非射偏,而是向狼騎營發出的命令,射兩波。
「疾!」
在距狼騎營僅餘三十步時,鐵怵隱約聽到了這麼個字眼兒。
狼騎營士卒的陣型又發生了新的變化,兩翼的士卒開始減速後退,越靠近中間的就越是凸顯出來,很快這一條並成『一』字的隊伍,變成了一個『<』的陣型。
繼而,左手握住馬繩,右手握刀,刀柄上提,刀尖微微下壓,一千三百名士卒,動作竟整齊得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三十步的距離,對騎兵而言,不過只是眨眼的功夫。
熬過兩波箭雨的鐵怵目眥盡裂,猙獰的面龐之下,心頭更是怒火中燒。他發誓,一定要讓這群該死的漢人,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鐵怵揚起了刀,身後的上千的鮮卑士卒同樣揚起了刀。
他們要讓這些個不知死活的漢人知道,鮮卑人騎戰第一,絕非是浪得虛名。
鐵怵沖在最前,狼騎營清一色的玄色墨甲,辨不出哪個是領軍頭領。
不過這樣正好,也省去了他活捉敵將的麻煩。
騎兵作戰交鋒,與步卒的纏鬥廝殺不同,講究的是乾脆利落,往往交鋒都在三個回合之內。
然後雙方騎沖而過,勒馬調頭,重新再戰,直到徹底擊垮其中一方。
鐵怵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即將對上的那個狼騎營士卒,除了身形稍微高點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特別的地方可言。
哦,對了,好像只有他提著一把畫戟。
不過鐵怵也並未太放在心上,他跟著步度根南征北戰這麼多年,栽在他手上的敵軍大將兩隻手都未必數得過來,無名小卒更是成千上萬。
難道區區一個持戟士卒就能夠擋下我前進的步伐?
笑話。
鐵怵露出極為自負的獰笑,在與呂布碰面的那一瞬,寒芒閃爍的刀鋒對著呂布的肩喉處一斬而下。
與其他『六狼將』相比,鐵怵也許不是最厲害的,但出手速度絕對是最快的那個人。
鐵怵同樣對自己很有自信,這一擊刀勢凌厲,出刀速度極快,恐怕眼前這個士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削了腦袋吧。
殺雞用牛刀,真是大材小用。
鐵怵心頭如此快活的想著,他此刻已經能夠想像得出呂布的腦袋飛起,鮮血從脖子裡井噴不斷的血腥畫面。
然而鐵怵眼中所看到的,似乎與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他甚至都沒看清呂布身下是如何冒出的黑色戟杆,然後他就發現自己手裡的腰刀被輕輕一撥,彈開了呂布的咽喉。
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到的刀鋒軌跡,這傢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鐵怵還未來得及多想,便聽到即將擦身而過的呂布口中吐出三個極為刺耳的字來。
彘唔籮。
用的是地地道道的鮮卑語言。
在鮮卑語中,這三個字是『無用』『廢柴』的意思,對一個人的尊嚴踐踏極深。
你這個低賤的漢民,竟敢如此譏諷於我!
鐵怵心頭自然是怒火中燒,手裡的腰刀再一次劈向呂布,已然是快到了極點,口中暴怒聲不斷:「給我,死!死!死!」
然而,眼前這個持戟青年非但不閃不躲,反倒露出一個邪魅至極的笑容,手中的畫戟在腰間轉了兩轉,從右邊滑出,僅憑右手握住戟杆末端,看似極其輕微的一掃,如秋風掃落葉。
咔嚓~
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鐵怵手中的刀還未碰到呂布的頭顱,卻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而且身下還傳來一陣涼颼颼的寒意。
胯下的戰馬獨自往前跑開了,只是馬背上怎麼還剩下了半截噴血的身子。
鐵怵有些愕然,身體從空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望著從他身前疾奔而過、頭也不回的呂布,鐵怵眼中帶有極重的迷茫和不甘,無力至極的斷斷續續說著:「竟…竟竟然……比我…還…還快……」
『六狼將』之一的鐵怵,交鋒僅僅一個回合,身子就被一戟斬為兩段,死相悽慘。
呂布所展現出的彪悍實力,著實震驚了一把這些鮮卑騎卒,並給他們的心理造成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他們那引以為傲的鐵怵將軍,居然一個回合就死在此人手中。
而且這些漢人穿的都是一樣的軍甲,難道說實力也都是一樣的恐怖嗎?
鮮卑人的心中不由生出了這個可怕且荒唐的觀點,這使得他們本就大跌的士氣,徹底潰散。
他們此刻很想勒馬回頭,迅速逃離這裡。
只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失去了戰鬥意志的士兵,即便上了戰場,也只會是剩下死路一條。
狼騎營的陣型就像是一把尖刀,頃刻間就給這些正面撞上的鮮卑人破開了一道大大的裂口。
當殘暴嗜血的狼騎營遇上毫無戰心的鮮卑人時,是怎樣的一種光景。
勢如破竹。
鮮紅滾燙的血液使得他們越發的興奮,露出了如餓狼一樣猙獰的獠牙,手中六尺長的『呂甲刀』上下翻湧,就如同割麥子一樣,收割著這群曾經無敵於草原的鮮卑人。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場激烈的戰鬥,而是純粹的單方面屠殺。
狼騎營一口氣穿沖而過,在他們身後,七橫八豎倒下了一地的屍體,上千匹戰馬的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活著的生靈。
狼騎營的馬蹄並未就此止住,而是繼續前沖,他們剛剛的兩波箭雨,讓不少的鮮卑人墜馬,卻並未死去。
是時候去了結他們了。
那些僥倖存活下來的鮮卑人見狼騎營朝他們衝來,哪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而且狼騎營士卒眼中所透出的興奮神色,跟他們以前屠戮手無寸鐵的漢人百姓時,簡直一模一樣。
他們再也管不得身上被箭矢帶來的傷痛,起身調頭,拼了命似得往回跑。
跑慢了,命就沒了。
不遠處倒在地上的那些同胞屍體,就是鐵一樣的證明。
一開始說要狩獵狼騎營的他們,最終變成了獵物。
只是兩條腿的人,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的馬啊!
於是,長刀穿透了胸膛,馬蹄踏碎了骨頭,屍身被高高拋起,頭顱四肢橫飛,嘶喊聲、痛哭聲、悲戚聲、求饒聲……
在這一刻,同時響徹了這片大地。
鮮血在地上流淌成河,這群常年侵犯的鮮卑人,帶給我們的災難,只有用他們的血來清洗。
三千鮮卑騎卒,無一生還,全都安靜的躺在了地上,再也看不見明天從山腳升起的金色陽光。
僅僅一個照面,全殲鮮卑三千騎。
「好!!!」
城頭上正浴血搏殺的眾人無不為之喝彩,甚至一些已經堅持不下去的士卒,又重新握起武器,像是煥發了新的動力。
在人數相差一倍多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正面全殲鮮卑人最為自傲的騎軍,這如何能讓他們不激動澎湃?
「狗日的鮮卑人也有今天……」
韓烈吐了口血痰,心頭大為解氣,不過同時也泛起了嘀咕,呂奉先這小子,是從哪兒湊來了這麼一群亡命之徒,普通人就算訓練一年半載都未必能夠達到這一半的效果。
「嗯,等打完了,得找個時間問問這小子才行。」韓烈在心裡如此說著。
老將軍同樣也是感慨不已:「如此精銳之師,真乃天佑我大漢也!」
聽到兩人的話語,嚴信也靠了過來,面帶笑意:「以前也聽說過呂布破鮮卑的事情,我那時以為不過是販夫走卒們的以訛傳訛,如今一看,呂布倒果真沒讓人失望。」
呂布和狼騎營的驍勇兇悍,無疑是給他們吃了一顆強烈的定心丸,只要堅持到呂布入城,雁門關今天就算是熬過去了。
「信哥兒,你們就居然還有閒情逸緻聊天,快過來幫幫我,我快頂不住了!」不遠處的魏續抵開身前的鮮卑士卒,大吼了一聲,武藝湊合的他能咬牙抵擋到現在已為不易。
嚴信聞言,趕緊殺了過去,以解魏續之危。
關下不遠處的狼騎營勒住馬頭,靜靜的佇立在呂布周圍,那杆『呂』字大旗迎風招展,愈發的猩紅起來。
狼騎營士卒們臉上的亢奮之色顯而易見,以前他們聽到鮮卑人時,會戰慄不安,從骨子裡感到害怕,但從今天開始,狼騎營這三個字,將成為鮮卑人此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呂布展望了一眼當下的局勢,並很快就下達了命令:「曹性侯成,雁門關的城門被破,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你兩速領一千騎去救援老將軍,不得有誤!」
「領命!」兩人同時抱拳答道。
「宋憲,你再領三百騎迂迴去砍了鮮卑的號角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呂布命令的口氣十分篤定,只要鮮卑人號角聲一停,就如同漢軍的鳴金收兵,那些攻入關內的鮮卑人自然會撤出關內。
「喏!」
宋憲沉悶的點了點頭,眼神之中視死如歸。
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出去,唯獨呂布身邊沒有留下一人,曹性很好奇的問了起來:「頭兒,那你呢?」
這話也算是問出了其他人的心聲,所有人一時間將目光都集中在了呂布身上。
呂布也不打算隱瞞,口中說得輕鬆無比,「我去找他們大王步度根敘敘舊。」
所謂的敘舊,自然是去取步度根的項上人頭。
「一個人?」
「嗯,一個人。」
呂布微微頷首,不管是曹性去救援老將軍張仲,還是宋憲去襲擊後方的號角手,都必須有人去牽制步度根剩下的那七千騎兵。
否則這支騎兵一旦去襲擊任何一方,那呂布剛剛制定出的計劃,就算是徹底付諸東流。
孤身闖陣刺殺步度根,若是成功了最好,若是不成,那也就只折我一個。
死?
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什麼。
憑白無故的損失了三千精騎,步度根心頭滴血之餘,自然是將呂布恨之入骨,再次下令派出六千騎,圍殺狼騎營,身邊也僅留下了一千騎卒護衛。
接下來,所有人都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面對衝殺而來的鮮卑六千騎,狼騎營在這個關鍵時刻,居然一分為二,不,準確的說是一分為三。
人數最多的一股殺向雁門關內,另一波繞道往鮮卑人後方而去。
僅留下一個人,來硬抗這呼嘯而來的六千鐵騎。
呂布騎在馬背,置身於天地之間,好似廣闊無垠的戈壁上長有的一株勁草,那麼的渺小,卻又格外刺眼,方天畫戟插在地上,戟鋒耀眼生寒,沒入地下兩尺之深。
城樓上的韓烈又氣又急,幾乎是跳腳罵了起來:「呂奉先這小子是想幹什麼!他瘋了嗎?難不成他真以為他天下無敵了,一個人能破這六千鐵騎?」
「韓烈,護衛老夫左右,老夫要親自為呂布擂鼓!」
老將軍虎喝一聲,不知何時已將戰鼓搬至牆邊,手中拿起兩根大紅鼓槌,重重的擊在鼓皮之上。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如沉雷,落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相傳,昔年霍去病北庭大破匈奴,漢武帝為嘉其勇武,特命人作此曲,名曰「破陣」。
夕陽的餘暉落在呂布的肩頭,給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戰甲,望著迎面殺來的六千騎,呂布嘴角勾起一抹低至零點的冰冷笑意。
胯下的戰馬隨著鼓點開始由慢及快,呂布拔起那杆相伴多年的畫戟,一往無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