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130章

  秋陽斜掛,金燦燦的陽光映照著古老的城牆,有些晃眼。

  遼闊的天地間,喊殺聲又一次響起。

  「看,那些漢人又來了。」

  關上的鮮卑人習以為常的哈哈笑著,有的甚至連兵器都沒拿,就靠在牆邊看好戲一樣的看著城下。

  他們知道,這幫漢人,很快又都會掉頭跑去。

  所以即便是在侯成帶著三千人衝擊到弓射範圍之內時,依舊沒有一支羽箭射向他們。

  風,在耳畔呼嘯。

  你,怕不怕死。

  呂布凝重的神情湧現在侯成的腦海之中,這個曾經瓦牛山上的二當家心頭一突,他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可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他跟著呂布有些日子了,大小戰役也打過不少,可表現一直都很平平庸庸。

  衝鋒陷陣,他不如宋憲;弓馬騎射,他不如曹性;計謀韜略,不說戲策,連十四歲的張遼他都比不了。

  這令侯成一度生活在自卑之中。

  所以這一次,哪怕是拼掉性命,也一定要完成將軍交代的任務!

  「鮮卑人的拒馬刺就在眼前,弟兄們,能不能拿下虎澤關,就看咱們的了!」

  侯成大喊著沖了上去,身後的三千士卒一躍而上,衝到最前,拔出刀狠狠地劈砍在那一排排礙事的拒馬刺上。

  哐哐哐~

  一連串的劈砍聲震驚了城關上的鮮卑人,率先回過神的莽泰大聲呼吼著:「放箭!放箭!」

  咻咻咻~咻咻咻~

  鮮卑人還未動手,卻有數百上千的箭羽如蝗蟲過境,一波接一波的射向城樓。

  一時間虎澤關的城頭箭如雨下,不少鮮卑士卒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當場射穿了頭顱胸膛。

  「***,這是怎麼回事!」

  莽泰捂著被射傷的胳膊躲到了牆垛之後,黑成鍋底的臉色,任誰都看得出他心中的憤怒。剛剛若不是他反應及時,恐怕這時候已經見了閻王。

  透過城牆上的垛口,莽泰發現下方兩側多了許多身披黑甲的騎卒,他們騎著戰馬在關下交替衝鋒,手中挽著強弓射出的箭矢,正不斷的吞噬著城樓上鮮卑人的性命。

  無數的飛箭之下,壓得城頭的鮮卑人幾乎抬不起頭來。

  「給我反擊,反擊,射死那些該死的騎卒!」見到一個又一個的兒郎倒下,氣急敗壞的莽泰再度大吼起來。

  城頭上的弓箭手紛紛起身,將手中的弓弩拉開,不少人還未來得及瞄準,就被當場射作了刺蝟。

  而射出去的那些箭矢,基本上也是十箭九空,城下的狼騎營就跟兔子一般,交替疾馳的速度根本就捕捉不到他們的身影。

  最重要的是,狼騎營是不會給你慢慢瞄準的時間。

  幾波箭雨過後,狼騎營墜馬的僅僅二三十餘人,而城頭上的弓箭手,已經換了好幾撥。

  「將軍,咱們該怎麼辦?」身旁士卒匍匐著身子,焦急的問了起來。

  「你問我,我問誰去!」

  憋了一肚子火的莽泰怒氣騰騰,他望著下方那些不知道疲倦的黑甲騎卒,恨得牙直痒痒。

  正當莽泰思索該如何對付狼騎營時,城樓上的箭雨,毫無徵兆的消失了。

  全營三萬支箭矢,狼騎營盡數射完。

  三千人的破壞力是巨大的,在狼騎營強猛的火力掩蓋之下,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那些擋在路中的拒馬就悉數摧毀殆盡。

  旌旗之下的呂布大手一揮,左右兩側士卒盡出。

  這一波,至少出動了萬人。

  「殺!」

  蓄銳已久的漢軍士卒們憋著一口惡氣,四五人抬起一架長梯,奮勇的往前衝著,喊殺聲震動九天。

  與此同時,三十二架雲梯全數出動。

  嗚嗚~嗚嗚嗚~~~

  在無數的喊殺聲中,低沉而亢長的號角聲響徹天地。

  城頭上的莽泰直起身來,不再躲藏,他知道這號角聲意味著什麼。

  莽泰招來一名親兵,讓他將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報知將軍布赫魯。

  城關下的漢軍如蟻潮般湧來,城關上箭如雨下。

  前面的士卒頂著盾牌,在無數的箭矢下,用自己的身軀,為後方抬著長梯的弟兄,豎起一道道遮風擋雨的堅固壁壘。

  或許在這之前,他們彼此都不熟悉,甚至連一句最為基本的寒暄都不曾說過,但在這一刻,他們就是血脈最親的骨肉兄弟。

  盾牌很窄,長度也只有人身軀三分之一的大小,連半身都遮掩不住。

  能夠從戰場上活著走下來的,除了實力,更多的還是老天爺眷顧的運氣。

  三十丈距離算不上遠,可每往前衝上幾步,就會發現剛剛還跟在身旁的兄弟,不知何時已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城頭射來的箭矢,更像是一條條噴吐著寒息的毒蛇。只需往人身上咬上一口,就再也沒了奮勇往前的力氣。

  所幸的是,礙事的拒馬已除,衝鋒的士卒們卯足了勁兒,幾乎是一口氣衝到了壕溝面前。

  寬闊的壕溝,張著血盆大口,想要鯨吞掉每一個妄想要逾越而過的人。

  長梯的作用在這一刻得到充分的發揮。

  與雲梯不同的是,長梯製作簡單,輕盈,只需兩三人抬著,就能在戰場之中快速移動起來。

  除了搭牆攀城,這類木製長梯最大的作用就是架取溝壕,為後方趕來的士卒開闢出新的前進道路。

  漢軍士卒將手中長梯往前一拋,十數架長梯同時搭在了壕溝之上,那被壕溝所斬斷的地面,再一次連接在了一起。

  第一個踏過壕溝的漢兒郎被一箭洞穿了頭顱,整個身子立在原地,久久才倒入地面,泛白的眼珠死死的瞪著。

  身後的袍澤從他身旁掠過,沒有絲毫的停留。

  他的死,沒有讓大漢兒郎畏懼退縮,反而更加觸發了他們心底的血性。

  這一刻,所有人都豁出了性命,眼中只有前方那高聳的城牆,還有那一群該滾出大漢疆土的強盜惡賊。

  死去的人在這片土地上安息,活著的人還得繼續衝鋒。

  這就是戰爭,很無奈,也很殘酷,沒有絲毫的道理可言。

  越過壕溝,離城牆的距離只剩下十丈不到。

  這也意味著,前方的道路將會更加兇險。

  三十二架雲梯,已漸漸靠近。

  雲梯要過壕溝,光靠那些長梯是行不通的,它們承受不住雲梯的重量,必須要有人去填了壕溝才行。

  河內諸將靠不住,這項任務就落在了宋憲身上,他帶了八百人,每人身上背著一滿袋泥土,朝著壕溝處奮勇奔去。

  城關上的莽泰不是聾子,更不是瞎子,他立馬撥出一半的弓弩手,朝著宋憲那邊集中火力進行攢射。

  這八百人沒有武器,更沒有盾牌防衛,全憑著一股熱血勁兒在往前沖。

  隨著城頭上弓箭手的集火針對,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

  不斷的有人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飛來的箭矢貫穿了他們的胸膛、手臂、肋骨,縱使這樣,倒在地上的漢兒郎也並未因此屈服,他們趴在地上,伸出雙臂,奮力往前攀爬。

  哪怕有一口氣在,就算是爬,也要爬至終點。

  以前,有冠軍侯橫掃漠北,馬伏波平定交趾。

  這一次,我們也一樣能夠將鮮卑人徹底驅逐出境。

  這是一個民族的信念,亦是我大漢兒郎的鐵骨錚錚!

  只要能讓雲梯成功抵達城下,這場戰爭就算是贏了一半。

  背著泥袋的士卒們對此深信不疑。

  可當最後衝到溝壕處時,宋憲帶領的八百人僅存三百,他們將背上的泥袋奮力扔進溝壑,可仍舊差了許多。

  戲策說過,需六百袋泥沙才足以讓那三十二架雲梯平穩渡過。

  還差一半之數。

  宋憲當機立斷,下令存活的三百人再去各處,將那些散落的泥袋重新拾回。

  未幾,侯成從前方跑了回來,他跳進壕溝,打斷了宋憲的手頭動作,喘著粗氣。

  「你不是在前面衝鋒嗎,怎麼退回來了?」望著滿臉血跡的侯成,宋憲不免有些疑惑。

  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哪還來得及細說。

  侯成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徑直說道:「老宋,我來替你填這溝壑,你去帶著弟兄們沖吧。」

  宋憲頓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繼續著手頭的動作。

  侯成急了,一把拍掉宋憲手上的泥袋,在宋憲微怒的目光下,大聲吼了起來:「別他娘的墨跡了,你伸出脖子去看看,咱們衝鋒的弟兄倒下了多少,若不是老子沒你的本事,你以為我會來找你?再這樣下去,咱們都得玩完兒!」

  號角聲還在繼續,城頭城下的喊殺聲充斥在耳邊,一刻也不曾消散。

  一道飛來的箭羽貼著宋憲的臉龐划過,在他堅毅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寸長的血痕。這個往日裡沉悶的男人望向侯成,淡淡的說了一句:「留在這裡,你會死的。」

  不是在開玩笑,任誰都能聽出這話音里的沉重。

  侯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滿不在乎的拍著宋憲的肩膀:「老子可是有八條命的男人,哪會就這麼輕易的死在這裡。」

  「城頭上的那些鮮卑人是真的難啃,除了將軍,我估摸著也只有你能將他們的骨頭嚼碎。」

  說到這裡,侯成將手中的戰刀交到了宋憲手中,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尤為輕鬆的笑了起來。

  宋憲也不再推諉,握著刀,爬上了地面。

  「老宋!」

  望著宋憲即將遠去的背影,侯成突然大喊了一聲。

  前方的宋憲回過頭來,「嗯?」

  「萬一我要交代在了這裡,我是說萬一,麻煩你轉告將軍……」侯成大聲的說著,一字一句。

  「若有來生,侯成還願為將軍牽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