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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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車夫

  揚州,壽春。

  田豐帶著劉表的文書返回之時,周琦已經從悲痛中緩了過來,不過仍舊身穿一襲白衣。

  「將軍身體可否痊癒?」

  田豐上前見禮,滿臉關切的問道。

  周琦道:「承蒙先生掛念,我身體已無大礙。」

  田豐這才舒了口氣。

  以周琦對揚州的影響力,若對方身體不適,並不能全力相助荊州。

  田豐沒有過多廢話,直截了當的說道:「此番我出使荊州,劉使君已經同意願奉上百萬石糧草,請將軍解荊州之危。」

  周琦問道:「如今襄陽被孫文台所困,糧草應當如何交付?」

  田豐笑道:「此事易也。」

  「孫文台雖保持攻勢,然襄陽依山傍水,據漢江、襄江之天險,又有水軍作為掩護,孫文台只能於漢江北岸與荊州軍僵持不下,襄陽城內兵馬進出並不受影響。」

  「至於糧草,亦可從南方各郡分批調撥。」

  周琦略作沉吟,隨後說道:「對於如何救援荊州,先生可有計策?」

  田豐目光閃動,道:「將軍可使用圍魏救趙之策。」

  「今孫堅率兵圍困襄陽,豫州境內必然空虛,將軍可盡起揚州之兵,自淮河向北,直取汝南。」

  「汝南郡乃袁術根基之所在,將軍若發兵攻之,孫堅必然引兵而還,如此荊州之危解矣。」

  很顯然,田豐賊心不死,仍舊希望周琦派兵攻打袁術。

  周琦若攻汝南,必然會讓袁術震怒,而後南方的兩大諸侯就會大戰一場。

  無論誰勝誰負,這場戰爭至少都要持續很久,足以支撐到袁紹平定北方。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他們之間有人獲勝,也必然元氣大傷,短時間內無法繼續擴張。

  這正是田豐希望看到的局勢。

  戲志才對于田豐的心思,卻是動若觀火,他搖頭反駁道:「夫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又何須勞師動眾?」

  「且吾主與袁公路素無仇怨,若貿然引兵攻之,豈不引人非議?」

  「依我之見,明公可先禮後兵,命江夏郡都尉周承盡起江夏之兵,屯於南郡邊境以作威懾。」

  「明公再作書於袁公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其罷兵休戰。」

  「袁公路若從,則無需妄動刀兵;彼若不從,可令周承、周泰二人馳援襄陽。」

  「明公再自領揚州之兵,北出廬江與之大戰一場,尚且不晚。」

  田豐聞言,卻是心中一沉。

  他此來不僅是為了解荊州之危,還打算引起周琦與袁術之間的爭鬥,好令其兩敗俱傷。

  正是為此,他才千里迢迢奔赴襄陽,不遺餘力勸說劉表奉上百萬石糧草,換取周琦出兵相助。

  若周琦採納戲志才之策,那麼田豐的謀劃可就要落空了。

  彼時。

  周琦平白得了百萬石糧草,又可以修身養息,不動刀兵。

  假以時日,必成大患。

  周琦卻沒有理會田豐怎麼想,直接採納了戲志才的建議。

  他一面命周承、周泰二人屯兵南郡邊境,一面給袁術寫了封書信,希望對方能夠罷兵休戰。

  卻說周承自擔任江夏郡都尉以後,不敢有絲毫怠慢,每日勤勤懇懇訓練軍隊,閒暇時間還要苦讀兵書。

  他自知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從安豐縣招了許多之前培養的人才,還與周泰之間相交甚密。

  周承好在自己能聽人言,有了麾下人才的幫助,雖不至於將軍隊練成一支鐵軍,卻也打理的井井有條。

  這段時間,周承心情無比愉悅。

  只是因為他的妻子,已經懷有身孕,周承每日忙完公務以後,就圍在自己妻子身邊,鞍前馬後的照顧著。

  總體來說。

  自從剷除了江夏郡的世家大族以後,周承的日子就變得較為清閒。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周承卻是隱約感覺到,江夏周氏在各郡縣當官的人越來越多。

  人嘛,一旦有了權利,有時候難免會為自己謀私利。

  或許並非所有的江夏周氏子弟皆如是,奈何江夏郡從政的周氏子弟實在太多,總有一些品德不過關之人。

  如今江夏郡守周旌就是周氏家主,各縣比較重要的官職,很多都是周氏子弟擔任。

  在這種大環境下,一些周氏子弟,難免有些驕橫跋扈。

  再加上,周氏剛剛遷徙到江夏,就對各大家族施以雷霆手段。

  如今的江夏郡,也沒有人膽敢與周氏作對,這不由越加助長了周氏子弟的氣焰。

  周承雖然覺察到了這些苗頭,卻也沒有過多插手,只因周琦如今威望甚高,很多族中子弟都非常崇拜他。

  與忠誠相比,私德略微有虧,反倒不算什麼。

  而且周氏子弟的確能人輩出,雖很少有當世大才,卻也有一些百里之才。

  正是有了這些人的幫助,江夏郡才能被牢牢掌握在手中,也不擔心各大家族死灰復燃。

  就連湧入江夏去的難民,以及那些從山中遷下來的黑戶,都被管理的井井有條。

  整個江夏,除了周氏勢力有點太大以外,其餘都是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這一日,周承帶著妻子顧氏以及些許護衛,正在城外遊玩散心。

  他們都是喬裝打扮,除了遊玩以外,周承也是打算微服私訪一下,想要看看江夏如今底層百姓真實的生活。

  不過今日所見,卻與以前的繁榮大為不同。

  只因在城池外面,居然聚集了許多難民。

  周承見狀,不由眉頭微皺,暗道:「隨著荊州戰事的爆發,湧入江夏的難民也越來越多。再這麼繼續下去,江夏郡可能就無力收攏這些流民了。」

  事實上,有些難民湧入江夏,才開始並不十分信任官府,所以並沒有服從官府的安排,反而各奔東西尋求活路。

  還有不少人,是來江夏投靠親戚。

  至於剩下的一些人,大多略有家財,所以想自己找個地方置辦家業。

  對於這些不願服從官府安排的百姓,周旌倒也沒有強人所難。

  相反,他們如果能夠自己找到活路,反而會給官府節省很多開支,何樂而不為?

  只是如此一來,隨著越來越多難民的湧入,對於各地治安也是頗有影響。

  不過對於絕大多數難民而言,除非實在活不下去,否則背井離鄉也並不願惹事。

  好在江夏郡各地對於難民都非常包容,百姓們沒有飯吃了,還可以去官方指定的難民收容所,因此並未引起多大混亂。

  「車騎將軍真仁君也,若非將軍傾盡全力收攏、安置流民,恐怕遍地都是餓殍。」

  周承的妻子顧氏,忍不住出聲贊道。

  周承緊了緊握著妻子的手,忽然出聲問道:「你一人遠離家族,來此下嫁與我,可否思念家人?」

  顧氏聞言卻是搖頭:「將軍乃車騎將軍族兄,又為兩千石郡都尉,妾身嫁給將軍,應該是高攀才對,何談下嫁?」

  「且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妾身既然嫁給將軍,無論天涯海角,貧富貴賤,都會跟隨將軍身旁。」

  「雖說有時亦會思念家人,然妾身已經是周府之人,自當以家庭為重。」

  周承聞言,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笑意,隨後忽然說道:「我想把元嘆從明公那你要來,你以為如何?」

  顧氏聞言,當即面露驚喜之事,道:「可以如此嗎?」

  元嘆,乃顧氏兄長顧雍是也。

  自從顧氏嫁給周承以後,顧雍就被周琦徵辟為車騎將軍府從事中郎。

  這個官職雖然只是將軍府佐史,卻也算周琦近臣,只需歷練一陣,未來必會被委以重任。

  不過周琦麾下,現在也算是人才濟濟,顧雍這個車騎將軍府從事中郎,存在感並不太高。

  而且如今揚州的重要職位,幾乎都已經名花有主,顧雍短時間內想要往上爬,也有些不太現實。

  顧氏作為一介女流,並沒有思考太多事情,只知道如果顧雍能來江夏,她身邊就會多一個娘家的親人。

  周承略微沉吟,隨後說道:「我欲表元嘆為江夏郡郡丞,就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過來。」

  郡丞品秩雖然比車騎將軍府從事中郎高,奈何後者乃車及將軍近臣,可能更有前途一些。

  顧氏聞言,都是心中一驚。

  她乃江東顧氏嫡女,自幼都接受著非常好的教育,很快就察覺到了,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江夏境內,重要職位幾乎都乃周氏之人,更不用說郡丞此等要職。」

  「將軍若表家兄為江夏郡丞,難道不會惹得周氏不快?」

  周承聞言,沉默許久,隨後微微嘆了口氣,道:「此事就此作罷,不要再提了。」

  他始終記著,當初周琦叮囑的那番話。

  如今江夏周氏果然坐大,有些周氏子弟也開始膨脹,周承這才想要把顧雍借調而來,好在江夏郡剛插上一顆釘子,讓周氏不敢太過肆無忌憚。

  不過正如妻子所言那般,這麼做有可能會引來周氏的不快。

  對於如今的江夏郡而言,穩定比什麼都重要。

  「哎呀,有人昏倒啦。」

  就在周承心中糾結之際,卻是突然聽到了一陣嘈雜的喊聲。

  他舉目忘記,正好看到一群難民圍在一起,大聲呼喊著。

  「將軍,好像有人暈倒,我們過去看一看吧。」

  顧氏聽到了眾人的喊聲,轉頭對著周承說道。

  她本就心善,再加上如今身懷六甲,也希望能夠多行善事,為肚子裡的孩子積德。

  而且車騎將軍周琦所制定的政策,本來就是要善待難民,爭取讓每一個逃難而來之人,都能在亂世之中好好的活下去。

  周承本就出寒微,義氣無雙,當初若非老太公接濟,或許早就餓死了。

  哪怕他現在身居高位,仍舊保持著赤子之心,沒有被權勢與地位迷亂雙眼。

  因此,當他得知有難民暈倒以後,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帶著妻子以護衛,大步朝著難民的方向趕去。

  「讓開一下。」

  護衛們將難民分開,待顧氏看清楚暈倒在地那人的面容以後,忍不住驚呼出聲。

  卻是因為,地上暈倒之人雖然身材削瘦,臉上卻滿是燒傷的疤痕,看起來頗為猙獰。

  周承急忙將妻子摟在懷裡,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莫要害怕,他只是臉部受過燒傷,看起來有些嚇人而已。」

  顧氏緩了緩心情,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是我少見多怪,君且去看看那人如何。」

  周承親自上前查看昏迷之人,但他終究並非醫師,最後只能無奈的說道:「還是先將他送入城中吧。」

  未曾想,隨行的護衛聞言,卻是面露難色,道:「此人昏倒於此,想必身體十分虛弱,我等並不敢將其放於馬背之上帶回城內。」

  顧氏急忙說道:「我不是乘馬車而來嗎,就把他放到馬車裡面吧。」

  護衛卻是說道:「夫人身份尊貴,又身懷六甲。此人來路不明,不知染了何病,豈能與夫人共乘一車?」

  顧氏聞言卻是斥道:「彼已經昏迷,又豈會害我?況且我已經與其接觸過,若真有疫病,又怎能躲開?」

  「如今救人為上,休要多言,將其帶到車上吧。」

  護衛面露難色,轉頭看向了周承。

  周承略作沉吟,繼而低頭打量著昏迷之人。

  只見此人雖然面容醜陋,衣服也非常破舊,可是與別的難民相比,無論衣服還是頭髮,都顯得非常乾淨,就連指甲縫裡都沒有污垢,看起來反而有些格格不入。

  「若吾所料不錯,此人應該並非普通難民,極有可能是遭了難的世家子弟。」

  「相見即是有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於此地。」

  「將他搬到車上吧,有我在,出不了事。」

  護衛們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依令行事。

  都尉府。

  周承看到醫師走了出來,問道:「病人為何昏迷不醒?」

  醫師行了一禮,隨後說道:「此人除了身體虛弱以外,並無大礙。之所以暈倒,或許是因為飢餓導致,餵些流食,應該便能醒來。」

  周承謝過了醫師,隨後就吩咐給那人餵食。

  果不其然。

  那人吃了一點流食以後,沒過多久便悠悠醒轉,隨後有些迷茫的看著屋內。

  「你醒了?」

  負責照顧那人的丫鬟,看到對方甦醒過來,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這是哪裡?」

  男人喉嚨所發出來的聲音,嘶啞無比,嚇了丫鬟一跳。

  她本就畏懼於男人醜陋的面容,此時聽到那略微滲人的聲音,當即就有些害怕。

  她哆哆嗦嗦的說道:「這裡乃是江夏郡都尉府。」

  男人神情微動,再次問到:「我為何會在此地?」

  丫鬟不敢隱瞞,當即吧唧吧唧一頓,就把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

  男人聞言沉默許久,繼而起身對著門外遙遙一拜,不再言語。

  丫鬟見狀,偷偷跑了出去,將病人甦醒的事情告訴了周承。

  如今軍中事務並不繁忙,周承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屋子子裡面,看到了正靜靜坐在床上的男子。

  男人看到周承以後,急忙起身見禮,拜道:「草民拜見周都尉,多謝都尉與尊夫人救命之恩!」

  周承眼睛微微眯起,問道:「閣下何人,為何能一眼看出我之身份?」

  男人不卑不亢的說道:「在下李紋,乃關中人士,因戰禍逃至荊州。未曾想再遇戰禍,只能跟隨大流逃往江夏。」

  「至於將軍身份,並不難猜,你所配印綬已經告訴我了。」

  周承道:「普通人就算看到印綬,也未必知曉其所代表之品秩,汝能一眼看出,想必出身不凡吧,可還有其他家人?」

  李紋苦笑道:「關中受戰火波及,糧價飛漲,家眷或死於亂兵刀下,或死於飢餓之中。」

  「只有我僥倖在大火中得以倖存,一路逃至江夏。」

  「若非江夏境內官府沿途施粥,我恐怕也難逃一死。」

  周承聽到這裡,唏噓不已,倒也沒有懷疑對方在騙自己。

  相比起揚州以及江夏郡,關中的百姓實在太苦了,像李紋這樣舉族皆沒,只餘一人者,並不在少數。

  周承心善,再加上見李紋應該讀過不少書,有心收留對方,當即問道:「你以後有何打算?」

  李紋神情微動,隨後拜倒於拜,道:「草民家破人亡,已無牽掛,只求苟活於世,報將軍救命之恩。」

  周承道:「汝且起來說話,莫要如此多禮。」

  直到李紋起來以後,周承才問道:「揚州乃至江夏郡,都從來不養閒人,汝有何本事,可盡數道來。」

  李紋道:「草民家道尚未中落之前,也曾飽讀詩書,習練君子六藝。」

  「今家破人亡,容貌盡毀,不敢奢求有所作為,願為將軍府中一車夫,足矣。」

  周承聽到這裡,細細打量著李紋,忍不住有些唏噓。

  這個時代,除了看重家世與名望以外,也非常以貌取人。

  就比如諸葛亮、周瑜、荀彧這樣的大帥哥,外表分都能加很多,非常容易得到別人的重用。

  反觀張松、龐統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歧視。

  更不用說是毀容、毀音的李紋了,基本不可能再有人重用,這種身體有殘疾者。

  周承心中憐憫,顧念對方也曾飽讀詩書,道:「既如此,你且留在府中吧,只要勤奮工作,絕不會缺了衣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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