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異士的記載,古來有之。
李茂拋開自己不論,對這些傳聞一百個不相信,有那麼多神仙,咋不見落下來一個讓人圍觀圍觀?
但有些事的確無法解釋,儒家都相信鬼神的存在,但向來秉承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李茂多少也受到這方面的影響。
至於化解李茂的名劫,張虛白沒有虛言。
力證自己從諸多相士名家手裡學過,九成以上可以確定,而化解之法就是忍字當頭。
不可因小失大,否則後半生必會多有坎坷,勞心勞力不得安生。
張虛白在信紙的結尾,拜託李茂一件事,就是想驗證一下他所懷疑的輪迴到底存不存在。
若是他再次兵解,定會牢記找到李茂,希望李茂可以庇護他長大,作為回報,他將積攢的積蓄全數送給李茂。
李茂記下了張虛白所說的藏匿錢財積蓄之地,隨後用火摺子把書信燒毀,心裡百感交集,說不出具體是什麼滋味。
被張虛白這麼一搞,李茂也有點自我懷疑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活在夢中,還是異度空間,又或者魂穿了水滸和金瓶梅的書本中,好像都有可能。
尤其是有張虛白這個無法解釋的例子在前,那他最終得到的會不會是幻夢一場?
李茂真的病了,是心病。
當一個人開始懷疑自己,質疑一切的時候,精神衝擊無法描述,總之是壓力山大。
「相公是染了風寒嗎?氣色很差呢!」
段三娘發現李茂這兩天有些魂不守舍,沒事兒的時候就發呆,通常要召喚幾聲才讓李茂回神,不禁讓段三娘擔心不已。
李茂看著一臉關切的段三娘,抬手撫摸著段三娘溫潤的臉頰,突然生出幾分恐懼,怕下一秒眼前的佳人會化作飛灰消散。
他也知道自己有點魔怔,都是被張虛白給鬧的,「三娘,你說這人和事兒,都是真實的嗎?我們是不是都活在夢幻中?」
段三娘大眼睫毛呼扇呼扇眨著眼睛,她有聽沒有懂,讓她舞刀弄劍可以,這種真實和幻夢,把她難住了。
「吳用先生來了,他是做過學究的,相公問問吳先生。」段三娘看到走來的吳用,有點傻笑的說道。
吳用聽了李茂的問題,感覺有點牙疼。
這種形而上的東西,年輕的時候他也沉迷過一段時間,五迷三道很讓他腦袋疼。
「相公,做到做夢,誰能比得過老莊,莊子內篇中有過專門的著述,第二篇的齊物論不知相公讀過沒有……」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於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游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
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
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床,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
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
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
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
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
「君乎!牧乎!」
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
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
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李茂腦海里浮現莊子內篇的齊物論,這篇文章讀過,以前沒覺得如何,現在想來的確顯得詭異啊!
秦穆公與晉獻公共同討伐麗容國,得到了一個美女,一個玉環。
二位諸侯分戰利品,秦穆公分得了玉環,而晉獻公分得了美女。
這美女是麗容國艾封守疆土的人的女兒,稱為麗姬。
麗姬在離開的時候,因為割捨親戚遠離家鄉,很不情願,哭哭啼啼。
後來到了晉國,與晉獻公同床共枕,每日享受的是上等的宴席,受到了晉獻公的寵愛,這個時候她回想起當時離開時候哭泣的事情,感到後悔。
長梧子藉此發揮:我何以知道已經死了的人不會後悔當初曾經祈求生而不要死呢?
有人晚上做夢飲酒,白天卻又哭泣。
有的人做夢哭泣,白天卻又快活地出去打獵了。
做夢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在做夢,而夢裡面又在占夢,醒了以後才知道那是做夢。
且說大覺大悟的聖人才會知道人生都是一個大夢,可是愚鈍的人也以為自己真的覺悟了,自以為得意,說什麼我與你都在夢裡面,我說你做夢這件事也是夢。
這些話,就叫做弔詭。
要是萬世之後遇到了一個大聖人,能夠解釋這個道理的,他也只會把這件事當作朝夕相遇的平常事。
莊子運用這段聽起來一層更比一層深的「弔詭」對話,表達了他的什麼意思呢?
首先麗姬開始嫁給晉獻公為妾時候,很傷心地哭泣過,後來逐漸適應了晉王宮裡面的富貴生活,她為自己曾經的哭泣而後悔。
從情景上看,應當是晉獻公或者某個別人問起她離家的時候那麼傷心,現在還為此傷心嗎?
麗姬回答:不僅不再傷心,而且還後悔當初那麼傷心。
莊子藉此表達了一個意思:既然當初的傷心是真切的,現在後悔當初傷心也是真切的,那麼我們相信哪一個呢?
其實,我們只有都相信。
只是我們明白了這世上的事情在不停地變化,從原先真切的傷心到如今真切的後悔,不可以相信麗姬的傷心能持續到如今。
我們人生可能會生活在不同的境況裡面,有時候在醒著的,有時候是在夢裡面,有時候做夢的時候,也在占夢,也就是夢裡面套著夢。
我們能夠說夢裡面的事情不真實麼?如果說夢裡的事情不真實,那麼,夢裡哭泣,而醒來之後,我們做的是跟夢裡完全不同的快樂之事。
可是,又有誰可以證實你現在自以為醒來了,其實不在另一個夢裡呢?
把做夢的事情放大到整個的人生。
人活一世,有的人自以為大覺大悟了,不過是一場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