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澈與李巧娘這幾天在北地信安拜會了不少文人,北地信安文人圈子頗為熱鬧,書院之中高朋滿座。
李茂赴任之初重視文章教化,請來名宿大儒的同時推廣蔡京的學校。
不過只是掛著蔡京的名頭,學校被他在分齋授課的基礎上劃分學科,將古人不重視的學科打下堅實的基礎。
李茂攜李師師回訪歐陽澈的時候,書院內舉辦一場文會,歐陽澈以一曲踏莎行引來滿堂彩。
雁字書空,橘星垂檻。
江天水墨秋光晚。
香絲裊裊祝堯年,公庭錫宴揮金碗。
醉索蠻箋,狂吟象管。
珠璣燦燦驚人眼。
遏雲更倩雪兒歌,從教拍碎紅牙板。
此時金人還沒有南下,詞牌的內容大多是風花雪月,歐陽澈也未能免俗,詞牌作品多和周邦彥看齊。
李茂正式和歐陽澈見面,二人可謂神交已久,一見如故,言談之間頗為投機。
不過文會還是要拿出幾首作品供大家品鑑,李茂肚子裡那麼多「走私貨」,張口就來,一曲水調歌頭,金山觀月,震驚四座。
江山自雄麗,風露與高寒。
寄聲月姊,借我玉鑒此中看。
幽壑魚龍悲嘯,倒影星辰搖動,海氣夜漫漫。
湧起白銀闕,危駐紫金山。
表獨立,飛霞佩,切雲冠。
漱冰濯雪,眇視萬里一毫端。
回首三山何處,聞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還。
揮手從此去,翳鳳更驂鸞。
這首詞是南宋張孝祥的名作,李茂大膽借來一用,而且他又有南下江寧兩浙的經歷,任誰也挑不出瑕疵和毛病。
眾人都知道李茂能連中三元,文采必然出眾,但聽說和眼見為實的衝擊力完全不一樣。
「李相公不愧是狀元郎,這首詞可以比肩蘇大家了。」
「此詞一出,洛陽紙貴呀!」
「今次信安文會,不虛此行,這曲水調歌頭,金山觀月,必當流傳千古。」
……
歐陽澈頷首不已,他此時還沒有經歷過靖康之變,文風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拜服道:「李相公這曲詞牌,天下少有,當年蘇大家亦不過如此,這趟信安之行讓德明受教了。」
歐陽澈表字德明,以文會友,倒是灑脫的不在乎李茂的官職,二人互稱表字,凸顯出和其他名宿大儒的區別。
別人的吹捧,李茂過耳就算了,歐陽澈夫婦的讚賞讓他頗為汗顏,謙虛道:「只是在江南偶有所得,諸位謬讚了,凌雲可是擔待不起。」
李巧娘微笑道:「相公這麼說,豈不是讓在場諸位臉紅,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等可沒有這般妙手呢!」
李茂不等李巧娘說完,起身道:「歐陽兄賢伉儷遠來是客,聖人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凌雲已經備下酒菜,請諸位入席宴飲,今日不醉不歸。」
李茂本來想請李綱一起來,有結交的心思。
可惜李綱的父親李夔身體有恙,在河東只呆了半個多月就返回了京城,讓他和這個北宋末年力主抗金的名臣再次失之交臂。
就連老師陳文昭很看重的陳公輔也沒見上一面。
喝著信安軍自釀的白酒,吃著在北地信安已經普及流行的炒菜,十幾個文人觥籌交錯,不在乎身份地位,只驗證才學文章,對李茂來說是難得的放鬆。
再有李師師這個彈唱大家,李巧娘也會操琴吹簫,李茂等人著作的水調歌頭,踏莎行,念奴嬌等等佳作,更是佐酒的妙品。
如此文會才稱得上最上乘的文化交流,堪稱北地文壇的一大盛事。
歐陽澈夫婦遠道而來,李茂自然盛情款待,文會結束之後又在經略府請歐陽澈夫婦品茶長談。
在李茂的記憶中,靖康之變發生後,歐陽澈出於拳拳愛國之心,想朝廷進獻禦敵安邊十策。
可惜州郡長官給扣下不報,而後歐陽澈又針砭時弊,提出罷免賣國害民的奸臣。
那時候京城已經被攻陷,迫使趙桓簽下了城下之盟,得知這個消息後,遠在江南的歐陽澈隻身北上,願殺身以報社稷,如此慷慨赴死,卻被人嘲笑痴狂。
等趙構稱帝,歐陽澈又徒步抵達江寧,伏闕上書李綱不能罷相,黃潛善,汪伯彥,張浚等主和派不可重用,還勸趙構御駕親征迎回二帝。
這犯了趙構的忌諱,遭到奸佞的圍攻,尋了個罪名,歐陽澈和陳東等人一起被砍了腦袋,死的時候才三十一歲。
這種人有傲骨,有不怕死的骨氣,而且還有才學,李茂怎能放任歐陽澈淪落江湖,被人譏諷空談誤國。
李茂言辭懇切道:「德明兄,胸有韜略,埋沒於草莽非社稷之福,不知德明兄能否出仕?為國為民出一份力?」
歐陽澈滿腹經綸,但一生沒有參加科舉,推崇的是修身,齊家。
沒有經歷國破之痛,對治國平天下興趣不大,聽了李茂話里招攬之言,面上露出為難之色。
李巧娘扽了扽歐陽澈的衣袖,和孤高的丈夫歐陽澈相比,李巧娘更世故些。
江南戰亂,家鄉撫州也不好過,能得到李茂的賞識,這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可自己的丈夫還矜持,她能不著急才怪。
李茂見過的文人不少,又有腦海中的史料輔助,對歐陽澈的心態把摸的很準。
「德明兄別急著做出決定,不妨多在北地五州走動走動,我保證德明兄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我輩讀書人,務虛不如務實,文章能傳千古,又哪及的上青史留名,德明兄難道就不想在史書上單獨立傳嗎?」
這話說到了歐陽澈的心坎里,讀書人,哪個不想青史留名?漢唐以來文人墨客不少,但有幾個青史列傳?
李茂見歐陽澈意動,趁熱打鐵道:「北地五州大有可為,德明兄先走動熟悉一番,經略府還缺一位司錄參軍事,德明兄可願屈就?」
一介布衣,轉眼便成錄事參軍,足見李茂對歐陽澈的器重。
歐陽澈有讀書人的傲骨不假,但這份知遇之恩讓他心膛火熱,又有內子李巧娘的眼神期盼,終於點頭答應下來,成為李茂的幕僚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