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零章 師生有別

  蔡太師府,蔡京閉著眼睛聽著琴曲,時不時的微微頷首,絲毫不見朝廷之上昏聵老朽之態。

  翟管家跟了蔡京快二十年,知道蔡京此時心情正好,所以沒有進去打擾。

  直到一曲終了,翟管家才貓著腰走到蔡京身邊,低聲道:「太師,陳文昭在客廳品茶,駙馬爺作陪。」

  蔡京睜開雙眼,起身一抖袍袖,「都說我門生滿天下,可是也有不省心的,這就是一個。」

  蔡京知道陳文昭為什麼進京,東平府知府的職位讓給了平調的張叔夜,而陳文昭則高升中書舍人,河北東路安撫使,與官家趙佶給李茂的封賞差不多,這師生二人完全把持了河北東路。

  河北東路的首府是大名府,大名府知府中書舍人梁世傑是蔡京的女婿。

  陳文昭不想來,蔡京的家門也不得不登,否則河北東路的政務軍務完全沒法繞開梁世傑。

  蔡京覺得自己這兩個羅圈套的門生,有點像哥哥蔡卞,總是不和自己一條心,惹他動怒生氣。

  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蔡京又捨不得這層關係,尤其是在陳文昭和李茂沒有得到他多大幫助,憑藉自身的能力和才智爬到了三品大員,封疆大吏的位置上,已經可以作為他的奧援和政爭的棋子,更不可能往外推。

  事實正如蔡京所料,陳文昭沒辦法不得不登門。

  原來在和李茂書信交流的時候,李茂判斷陳文昭可能會升遷到京東西路做安撫使,但後來出了程家滅門案,定好的事情事情耽擱了下來。

  張叔夜不知道走通了哪位大佬的門路,對安撫使之位志在必得,沒了位置的陳文昭卻因禍得福,榮升到河北東路安撫使的職位。

  陳文昭接到吏部審官院的公文,臉上的愁眉就沒舒展過。

  去河北東路做安撫使,在旁人看來風光無限,但北地五州是學生李茂的經略之地,南邊大名府梁中書是老師蔡京的女婿,這個官兒怎麼幹都彆扭啊!

  「老師。」

  陳文昭和蔡鞗聊了聊新近流行的幾首詞,看到蔡京走出來,急忙站起躬身行禮。

  蔡京雙眼微眯,「你能叫我一聲老師,也不枉我當年提攜你的恩情,坐下說話吧!」

  「老師在,哪有學生坐的道理,學生站著說話就好。」陳文昭本來就是古板性格,政見與蔡京不和。

  但當年拜師的時候不是這樣,那時候蔡京可是王安石的得力幹將,新黨的精英,這個老師拜的心甘情願,只是後來人心變了,世道也變了,可師生關係不會變。

  蔡京見陳文昭如此態度,緊繃著的臉色和緩不少,轉首對蔡鞗說道:「去把官家賞賜的御酒開一壇,再準備些精緻的素菜。」

  蔡絛如蒙大赦轉身離去,他雖然是宣和殿待制,可肚子裡實在沒有多少墨水。

  剛才和陳文昭的交流,幾次都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談,學的那點四書五經,早幾年可都還給了聖人們。

  「老師的身體見好,學生就放心了。」陳文昭不和蔡京談政見,師生之間的氣氛一向都很好。

  蔡京哼了一聲,「聽李凌雲說的?那是做給鄭居中和王黼看,再不裝糊塗,我這把骨頭可真的要乞骸骨了。」

  陳文昭沒接話茬,心裡有事兒更不知道如何開口,一時間懵住了。

  時間不長,蔡鞗去而復返,將精緻的六樣素菜擺到桌案上,又將御酒給蔡京和陳文昭斟好,在蔡京的揮手中長出一口氣離開了花廳。

  蔡京見陳文昭還和以前一樣嘴笨,示意陳文昭動筷子,他先開口道:「擢升你去河北東路,並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王黼在官家面前保薦。」

  陳文昭早就猜到自己升遷的事情左右變卦,這裡面肯定有事兒,但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王黼推薦他出任河東安撫使,王黼會那麼好心?

  「王黼沒安好心,明知道你和我的關係,與梁世傑和李凌雲的關係,仍然讓你出任河東安撫使,這裡面的門道你看不出來?」

  陳文昭聽蔡京這麼說,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來,沉吟片刻道:「王黼這是想一石三鳥,無論我們三個誰折在河東,對老師來說都是打壓,阻礙老師的復起之路。」

  蔡京嘆了口氣,「當年為師準備招你為婿,結果你卻婉拒了,現在看來梁世傑比你差了不止一籌啊!」

  陳文昭略顯尷尬,揭過這個陳芝麻爛穀子,皺眉說道:「河東是將來伐遼的最前沿,因為伐遼之事,老師和官家,和童貫,乃至王黼等人鬧的非常不愉快,甚至去相也和伐遼分歧有關,王黼,鄭居中等人這是未雨綢繆,準備加擔子把我們壓垮啊!」

  「王黼還沒那麼精明,估計是鄭居中最先出的主意,一個裝槍,一個放炮,倒是把官家哄的高興。」

  蔡京可以說是奸臣,但絕不是弄臣,與王黼有著本質區別,所以很不待見王黼,當然要除了那段王黼幫他驅逐何執中的蜜月期。

  陳文昭犯了難,明知道是個坑,他還不能不跳,官家的旨意都頒了,他既不能掛印而去,更不能稱病不出。

  畢竟自己的學生在北地五州杵著,他現在的羽翼哪怕不能護著李茂了,也多少能給李茂遮擋些來自中樞朝堂的風雨。

  蔡京呵呵一笑,「你也不用苦著臉,梁世傑那裡我會寫一封書信,無論是錢糧還是人手,他必不敢與你們為難。」

  陳文昭對蔡京非常了解,聽這話是幫自己和李茂,但如果真的這麼理解,這官兒怕是已經當到頭了。

  「老師有何吩咐?」

  陳文昭今天來就放低了姿態,索性和蔡京打開天窗說亮話,剛才雲裡霧裡的揣摩著說,他覺得太累。

  蔡京臉上的笑容更盛,「伐遼事關國體,決不可操之過急,無論是你還是李凌雲,聲音可以大一點,但步子不要走的太快,明白嗎?」

  陳文昭很失望,伐遼,收復燕雲十六州,何止關乎國體,那是涉及到大宋的存亡啊!

  蔡京卻讓他和李茂只喊口號不幹活,做個假把式,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