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樓二樓雅間內,窗口開著不滿一尺的縫隙。
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手持神臂弩,弓弩的望山瞄著西門家生藥鋪後院,尺長的金屬弩箭已經上弦。
當他看到馮癩痢被射殺,眉頭微皺道:「計稷和雷炯又用藥箭,可惜準頭差了些,打草驚蛇再想殺李秀才就不容易了,秋霞,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出城。」
年輕人身後的桌案旁,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吃的不亦樂乎。
此女眉眼動人隱含英氣,但吃相著實讓人不敢恭維。
大塊的東坡肉滿嘴流油,吐字不清道:「哥哥,難得吃一回好的,我讓店家用荷葉包好帶著路上吃吧?」
龐萬春寵溺的瞥了妹妹一眼,手裡的神臂弩憑著感覺發射,結果一箭落空。
看到李秀才被人背著高來高去,頃刻間離開西門生藥鋪,禁不住贊了一聲:「那人好武藝,真刀真槍我不如也。」
龐萬春一按手腕上的機關,一支袖箭帶響飛出,給他的兩個兄弟雷炯和計稷傳訊,讓他們前去追殺李秀才。
轉回身看著妹妹龐秋霞把肘子肉和熟牛肉裝進褡褳里,嘴角不由得的抽了抽,褡褳里是錢引,這一下全油膩了。
神臂弩全長不過一米,龐萬春把弩和箭藏在衣衫下,從外面根本看不出攜帶著殺人利器,催促著龐秋霞快走。
兄妹二人早已結過帳,走出獅子樓的時候,斜對面西門生藥鋪的火已經被左鄰右舍撲滅。
石橋那邊能看到衙門的差役皂隸風風火火的奔來,一同來的還有個頭插紅花面目俊逸的少年。
龐秋霞白皙漂亮的臉蛋兩腮沾著油花,不解問道:「哥哥,為什麼要殺那個人啊?我們不是剛搶了一大筆銀子嗎?」
龐萬春腳步猛地踉蹌險些摔倒在地,真想伸手把妹妹的嘴巴堵上。
妹妹什麼都好,就是沒心眼兒,他們是江洋大盜,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
妹妹偏偏以為這是日常,他也是沒喝酒就醉了。
「秋霞,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仇必報,我們這次殺人不為搶銀子,而是給倪秀才一個交代。」
龐秋霞撇嘴道:「那個倪秀才不是好東西,以前就想對我動手動腳,他救了哥哥一次,還不是想占我便宜,若不是哥哥攔著,早一箭射殺了他。」
「一碼歸一碼,他不仁義,我們也不傻講義氣,今次不管殺沒殺了李秀才,我們和他的恩怨就算了了,剛才殺了那麼多人,東平府肯定不能呆,等雷炯和計稷他們回來,我們往南走。」
龐萬春說話間和衙役皂隸越來越近,耳中還聽著幾個皂隸安慰那個頭插紅花的年輕人,似乎叫的是西門公子。
龐秋霞才不管去哪裡,只要哥哥在身邊就行。
「江南好,我們去江南吧!聽說那邊的脂粉很香很香,我也要像麗春院的姐姐們那麼香。」
龐萬春瞪了妹妹一眼:「好的不學壞的學,她們是娼妓……」
龐秋霞啐了一口,「哥哥也不是好人,捨命搶來的銀子,在麗春院一給就是十幾兩,夠我吃幾頓肉了。」
「搶不搶銀子,哪頓少你的肉吃了?如果不是你嘴饞,我帶傷去盜殺倪秀才家的牛,能欠倪秀才的人情?」龐萬春一想起這件事就心氣不順。
龐秋霞咯咯笑道:「他也是個呆子,真以為我們是落難的兄妹,當時把他打個半死,哪有今天的麻煩?我們早就到江南了,聽說南方很暖和,這個時節還穿綾羅紗裙呢!」
龐萬春兄妹出城的時候,得到袖箭信號的兩個壯漢緊追不捨。
神臂弩一次可以激發數支弩箭,但是讓雷炯和計稷鬱悶的是,前面那個背著人的大漢閃轉騰挪的太快。
飛檐走壁如履平地,他們射出十幾箭都沒能命中。
李茂緊緊摟著雷橫的脖子,身子骨快被顛散架子了。
耳邊不時傳來弩箭破空聲,射偏的弩箭刺入牆壁,樹木,發出哚哚聲。
仿佛一張張催命符,讓他的心跟著七上八下。
「雷橫,去吳大人府上。」李茂心亂如麻,為今之計只能往吳驤府上跑。
避免傷及無辜是一方面,吳驤府上有十幾個軍中好手,怎麼也能抵擋一陣子。
雷橫心中悲憤,但他明白李茂說的在理,現在回頭拼命給馮癩痢報仇只會死的更快。
對方不但弩箭強勁犀利還抹了毒藥,破一點皮兒就得去閻王爺那報到,先保住有用之身才能報仇。
雷橫拿出了壓箱底兒的武藝,不負他插翅虎的綽號,每每能在弩箭即將射中他和李茂之前躲避。
但是一路狂奔讓他舊傷復發,咳嗽聲中嘴裡噴出星星點點的血沫子。
背著李茂翻進吳府的院牆,雷橫一口氣力用盡。
腳下趔趄著倒地把李茂摔出丈遠,他一邊擦著嘴邊的血跡一邊急切說道:「躲起來,我去小校場找人。」
李茂這個時候哪還能顧得疼,他不知道追殺他和雷橫的人有幾個,弩箭就是這個時代的子彈,先找個掩體保命要緊。
他貼著牆根往前面的假山跑。
假山旁有一條小路,一個身穿綠衫羅裙的少女轉出來,看到後院多出一個人來。
驚呼聲還沒出口,檀口就被一把捂住,被拖拽向假山凹陷處。
李茂一手捂著少女的嘴,一手抱著少女的小腹,氣喘吁吁低聲道:「別出聲,有賊人。」
吳月娘驚駭的渾身哆嗦,賊人?身後的這個不就是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支弩箭射來釘在假山的石縫中,箭尾發出嗡嗡顫響。
頓時讓吳月娘渾身發軟,整個人無力窩在李茂的懷中。
李茂順著弩箭射來的方向望去,看到兩個人站在三百步外手持弓弩,陸續又射了幾箭。
但他躲的地方是射擊的死角,幾支弩箭大多射在周身二尺外,再聽到吳府西跨院傳來的喊喝聲,兩個手持弓弩的人很快退走不見了。
確定無人追殺危險解除,李茂全身驟然酸疼,力氣仿佛被抽離一空,軟綿綿的靠著假山坐下。
懷裡的少女被他順勢一帶,坐在了他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