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四章 人心中的惡

  收割,真正的收割,但割的不是韭菜麥稈,而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史進和陳達身先士卒,仿佛鋒利箭矢的箭鏃,尖刀的刀尖,以一往無前的氣勢沖入厲天佑所部的步卒陣列中。

  身後的信安軍鐵騎組成略微鬆散的衝鋒隊形,擋者披靡,只管下刀子刺扎長槍。

  對面頭裹紅巾的義軍起初還能象徵性的抵抗幾下,當發現無論怎麼抵擋都是以卵擊石。

  近萬步卒頃刻間崩潰,宛若雪崩般朝四面八方奔逃,只恨爹娘少給生了兩條腿。

  史進和陳達率兵殺了幾個來回,鑿穿了三次厲天佑所部的隊伍。

  再想返回頭繼續衝殺的時候,厲天佑麾下的這一萬多人已經漫山遍野跑的到處都是,想追都沒法追了。

  史進命人清點戰損,得知信安軍先鋒陣亡三人,傷十六人,來不及哀傷。

  「打掃戰場,把戰死的裝殮好,受傷的悉心救治,那些潰逃的敗兵無需理會,先占據溧水縣城吧!」

  陳達知道經此一戰大勝,溧水縣城周圍的方臘所部肯定嚇破膽子,根本不敢再殺個回馬槍打溧水縣城的主意。

  陳達率人打掃戰場,對那些沒有死的頭裹紅巾的厲天佑所部也沒補刀,而是粗略的包紮救治,這些人已經對信安軍構不成威脅,自然無須趕盡殺絕。

  信安軍首戰輕取厲天佑,搶占溧水縣城,得知這個消息的李茂,正率領信安軍主力緩緩向東移動,查漏補缺搜尋可能出現的大股敵軍。

  然而這註定了是無用功,厲天佑這支人馬就是方臘麾下向江寧府方向進兵速度最快的一支,史進和陳達將這支人馬擊潰後,溧水縣城以北再無戰事。

  「相公,史家大郎真是長大了。」李忠由衷的發出感慨稱讚,他算是史進的啟蒙老師。

  不過現在史進各方面都在他之上,無論是武藝還是官職,不過李忠臉皮也厚,反倒引以為榮,每每以史進的師父自居。

  李茂點點頭,「九紋龍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爆了,打個勝仗就打個勝仗,順手把溧水知縣給宰了,畫蛇添足啊!」

  李茂自有辦法對付那些棄城而逃的主官,但史進手起刀落砍人腦袋,讓他的準備落空,蓄力的拳頭還沒砸出去就沒了用武之地。

  朱武將江南東路的地圖都烙印在腦海里,在一旁拉回話題道:「相公,史進搶占了溧水縣城,我軍可以繞開溧水縣城南下直達固城,然後沿著溧水南岸西進,抵達溧陽縣城補給,再轉道建平就能一馬平川進入廣德軍了。」

  杜壆明白朱武為何不選擇直接南下廣德軍,怕是存了不去廣德軍,直接從宜興過境進入常州湖州,與童貫大軍會兵的打算。

  杜壆覺得朱武的想法有漏洞,萬一廣德軍方向有方臘所部重兵,極有可能被方臘鑽空子,避開信安軍主力迅速北上威逼江寧府,那樣一來官軍勢必腹背受敵。

  看透沒說透,杜壆相信李茂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果然不出杜壆所料,李茂否定了朱武的提議,信安軍主力依舊南下廣德軍。

  這不是李茂看到了朱武建議的漏洞,而是知道方臘所部在江南東路不止一個厲天佑。

  在廣德軍,宣州府方向,還有更難纏的義軍。

  李茂傳令信安軍鐵騎繼續南下,又命史進和陳達處理好溧水縣城的戰場後跟進。

  抵達固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固城是個大鎮,與一般的縣城無異,不過早已經被厲天佑所部攻破,隨處可見戰火過後的瘡痍。

  城內還有幾處零星的著火點,魯達帶人去滅火,沒一會去而復返,罵罵咧咧道:「這幫人太可惡了,簡直就是畜生,相公隨我去看看,今後再和賊兵交手,絕對不能手下留情。」

  李茂儘管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嚇了一跳。

  親眼目睹那些被殘殺的百姓,被糟蹋的女子,只能說方臘麾下變質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毫無軍紀可言,比賊匪還不講道義。

  看著一個衣衫難以蔽體的小娘倒在血泊中抽搐,身上的傷太重根本沒法救治了。

  李茂心中一酸上前撫摸著小娘的雙眼,送了這個小娘一程,讓其不用在痛苦掙扎中死去。

  這是道德的敗壞,人性的淪喪,李茂能清楚感覺到這種變化。

  在他看來方臘起義是正義的,為了反抗花石綱,茶鹽法帶來的壓榨,揭竿而起是唯一的活路。

  但因勢力膨脹的太快,根本無暇梳理內部的問題,導致義軍素質參差不齊。

  更多的是人心內惡的一面沒有了束縛,肆無忌憚的顯露出來,已然扭曲了。

  李茂站身起來,「朱武,在城內巡查一番,看看還有沒有活人,組織起來清理屍首,江南雖然入秋,但天氣依然很熱,這些屍首不處理一下很容易釀成瘟疫。」

  半個時辰後,固城躲藏的百姓被找出了五六百人,大多是逃不動的老弱病殘,年輕力壯的不是被裹挾從賊就遠遠的逃了。

  韓世忠這邊忙著埋鍋造飯,卻是無意中逮住了一條小魚,原來有人的懷裡掉出了一塊裹頭的紅巾。

  韓世忠幾招制服此人,逼問之下才知道此人居然是厲天佑麾下的部將姚義。

  厲天佑所部在溧水縣城被史進擊潰,姚義見勢不妙第一個逃了,結果躲過初一沒躲過十五,在固城露出破綻被抓個正著。

  姚義跪在李茂面前,苦苦討饒乞求活命。

  他先前只是睦州給人釘馬掌修理牛蹄子的,方臘起事跟著起鬨,一來二去混成了部將,發誓厲天佑的所作所為跟自己沒關係云云。

  李茂鄙夷的看著姚義,覺得姚義這甩鍋的本事毫無技術含量。

  若說普通兵卒這麼說還勉強可信,做到方臘麾下部將的位置,沒點強橫的手段或者投名狀,能鎮得住手下人?

  無論是在田虎還是李助王慶那邊,莫不是這種套路,只有比別人更狠才會出頭更快。

  李茂給了魯達一個眼神,魯達心領神會,上前在姚義身上施展了幾招散手。

  頓時讓姚義哀嚎不已,實在遭不了這個罪,有什麼說什麼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