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五章 不是他的活他要干

  風吹麥浪如金波起伏,濱州內陸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都好,每畝地能多收三五斗。

  稱得上風調雨順,來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也不用擔心沒有餬口的米糧。

  曾孝序等人中只有劉敏少年時務農,看著沉甸甸的秋實,滿臉笑容道:「年輕的時候最高興的便是聽父親說收成好,一整年都不用餓肚子了。」

  孫定呵呵一笑,「智伯離鄉多年不曾下田,怕是沒聽過穀賤傷農這句話,多收了三五斗不假,但也僅僅能勉強餬口而已,據我所知,曾家莊在濱州,凌州和青州開設有五六家米行,低買高賣,稱量不準,每年單單是米行的進項就不下幾萬貫,說白了都是從這些佃戶身上吸血啊!」

  曾孝序詩書傳家,但在北地信安這兩年跟著李茂,養成了調查研究的習慣。

  他對孫定所說進行過深入了解,點頭附和道:「信安軍州今年歉收,米糧的價格反倒比往年高了兩成,又有經略府大肆收購避免銷滯,百姓的日子過的反而比往年滋潤,主要是相公平抑田畝,鼓勵開墾荒地,新開荒的田地雖然無法和熟田相比,卻不必向地主繳納佃租,一來一去老百姓的腰包是真的鼓了起來。」

  曾孝序說著從身邊田地里折下一束麥穗,熟練的剝掉麥粒在掌心數了數。

  「顆粒飽滿,想來一畝不止多收三五斗,但這增產的米糧,實惠卻無法落到普通佃戶身上。」

  劉敏剛剛融入信安軍,除了多謀善斷之外對這些百姓民生之事差了曾孝序和孫定許多。

  詳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大斗進,小斗出,大稱進,小稱出只是最基本的壓榨佃戶之法。

  還有一些聞所未聞的手法令他瞠目結舌,下意識問道:「如此行徑,就不怕佃戶們群起而攻之嗎?」

  孫定指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麥浪金波,「放眼所見,皆為曾家所有,佃戶不佃田了,還有其他人趨之若鶩,這就是相公所說的割韭菜,只要能填飽肚皮,總有人給曾家種田,天下間如曾家者不知凡幾,而無恆產者更如天上繁星不可計數。」

  曾孝序神情凝重道:「相公打著朝廷新法的旗號施行官紳一體納糧,就是迫使如曾家這樣的人家不能過多擁有田產,否則繳納的稅賦就會讓其破產,倒逼田產回流到佃戶手中,使佃戶成為有恆產者,相公所言有恆產者有恆心,我也是最近才感悟到其中的真諦啊!」

  盧俊義曾經是大名府首富,平日裡多是舞槍弄棒,但其中的門道他也聽李固說過。

  「逢原這話一點不假,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不加以干涉,鄉野九成以上都是佃戶,一旦遭遇旱澇難以餬口,命都活不下去,有人登高一呼從者百萬,江南不就是如此情形嗎!」

  曾孝序看著身後不遠處跟隨的曾家莊莊丁,意有所指道:「為了避免北地五州有人揭竿而起,須強力打壓磨平這些不穩定的因素,所以玉麒麟不要心有埋怨沒能和相公南下,北地一樣有玉麒麟用武之地呀!」

  盧俊義心思通透,哈哈一笑道:「逢原賢弟放心,只要有我盧俊義在,這幾條魚翻不起大浪。」

  一行人來到地頭,讓胥吏開始按照地契丈量田畝,孫定查驗出的都是有問題的地契,實地測量可以用漏洞百出來形容。

  孫定也不跟佃戶們多說什麼,直接就地征糧。

  佃戶們忙碌一年到頭,結果白忙乎了,豈能善罷甘休。

  可是面對信安軍禁軍的刀槍弓弩,皆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屬於自己的口糧變成了官府的稅賦。

  成功挑事兒的孫定這才站在田埂上發表準備已久的演說,明言這是曾家莊歷年來拖欠的賦稅,與佃戶們沒有任何關係。

  佃戶們今年的收成,可以折算成銀錢向曾家莊討要,田畝地契標註的清楚明白,只要佃戶們簽字畫押,官府可以幫著佃戶們討要,絕不會讓佃戶們吃虧,餓肚子。

  還有這種好事兒?佃戶們根本不信。

  自古以來只聽說官府扒皮削骨,哪有幫著佃戶跟地主作對的?以至於孫定說完之後直接冷場,沒人上前配合。

  曾孝序嘴角微抿,背後的雙手做了一個手勢。

  之前早就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所以曾孝序準備了幾個託兒,現在派上了用場。

  「群眾演員」是經略府的老兒人,按照預設好的套路上前搭話。

  說出了佃戶們的心聲,不信官府會偏幫曾家莊,但還是扭扭捏捏的在地契上簽字畫押,表明佃租了曾家莊多少畝地,和地契上實際多了多少云云。

  人們都有從眾心理,起初一個兩個上前,真正的佃戶們就意動了。

  等熟識的佃戶也有人上前,頓時上演了什麼叫一擁而上,輕易的就讓五州經略府的找茬計劃順利完成。

  曾孝序接著表明身份,揚言如果佃戶們幫著收糧送到倉儲地,還有腳力錢可賺,而且只要查實田畝地契有出入的部分,按照佃租年限予以補償,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都是要曾家莊補齊。

  曾家莊想綁架佃戶,藉以脅迫經略府,曾孝序此舉則是借力打力。

  老百姓忙碌一年到頭圖什麼?一口嚼貨幾錢銀子而已,只要讓佃戶們看到實打實的利益,並且分毫不差的兌現,曾家莊的小手段毫無用武之地。

  孫定這邊開始收糧給錢,一筆一筆的帳都記的清清楚楚。

  基本上就是無本的買賣,糧食收上來了,銀錢只管向曾家莊討要,若是曾家莊不給錢不認帳,那就要好好的說道說道。

  經略府把地主的活幹了,曾弄有點坐不住了。

  等他拿到孫定讓胥吏謄寫的歷年來積欠數目,還有數百佃戶的佐證,險些暈倒在地。

  「多少?」

  曾塗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等他再仔細看了一遍,禁不住渾身哆嗦,完全是氣的,「簡直欺人太甚,從哲宗年間開始算起,竟然讓曾家莊補足三十餘萬貫的賦稅,哲宗年間曾家才有幾畝地?」

  曾弄緊握雙拳道:「這擺明了是想明搶,官逼民反,官逼民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