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是個感情極其豐富的人,或許藝術家都有這樣的性格,李茂一首詞勾起了他的興致,接連做了兩首詞讓唐苑彈唱,結果總覺得差點什麼不能盡興。
王黼想展露文采沒有那個能耐,敲門磚早就還給了諸位先賢,秦檜處事圓滑謹慎,咂摸出趙佶的兩首詞不好,他如果做的詞好,豈不是給官家趙佶添堵?
這兩位撂挑子,唯有李茂契合了趙佶的心性,知道趙佶真的在苦惱今晚文思不泉涌,因為沒有靈感而不能舒暢。
「微臣在離開淮西的時候,偶得一首詞,不若讓賤內彈奏一番,陛下以為如何?」
李茂內心不想李瓶兒在人前再展歌喉,但他剛才看著李瓶兒眼神奕奕的打量著台上的唐苑,暗責自己糊塗。
李瓶兒在經略府只能給自己彈曲唱詞,她真的愛好音律文采,如果連她的喜歡都照顧不到,豈不是非常殘忍。
趙佶的興致不上不下的吊著,也沒再提禮數合不合,眼神帶著幾分期待看著李茂。
李茂招呼旁人拿來筆墨,瞥了李瓶兒一眼,「江淹有別賦,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瓶兒一定會唱好這曲鷓鴣天。」
李瓶兒瞬間領會了李茂的提點,知道唱這首鷓鴣天要充滿離別之意境,她拿著墨跡未乾的紙笈,緩步走到唐苑身邊。
「姐姐操琴,我操瑟,可好?」李瓶兒終究還是顧忌到自己現在的身份。
她是李茂的妾室不假,但李茂身為經略制置使,妻妾豈有在人前賣弄音律的可能。
琴瑟皆是樂器,但表演的場合大相逕庭,操琴是表演給貴客,表演性音樂性更濃郁些,而操瑟往往在屏風後面,大多只在社交場合彈奏做背景音。
趙佶看到李瓶兒和唐苑要表演琴瑟相鳴,猜到了李瓶兒的心思,轉首看著李茂笑道:「道童艷福不淺,更難得如夫人知書達禮懂規矩,不錯不錯。」
李茂後知後覺想到了琴瑟表演場合的不同,對李瓶兒的急智和對自己的維護之情很心熱。
琴瑟一為七弦,一為二十五弦,稍微調試之後,唐苑居前,李瓶兒坐在屏風後面,隨著琴瑟和鳴,李瓶兒的靚麗嗓音婉轉而出。
唱徹陽關淚未乾,功名餘事且加餐,浮天水送無窮樹,帶雨雲埋一半山。
今古恨,幾千般,只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李瓶兒唱了一遍,唐苑記憶力很好,緊接著又唱了一遍。
二人的嗓音各有特色,又彼此熟悉,配合的非常默契,給人以餘音繞樑之感。
藝術家要的就是這種感覺,趙佶聽的如痴如醉,念頭終於通達,愈發覺得這曲送別詞意境悠遠。
他沒有與人離別的經歷,但可以充分的代入其中,琴瑟之聲停歇,仍然微微頷首和著不存在的音律。
王黼肚子裡墨水著實不多,但他善於察言觀色,一看趙佶的神情就知道趙佶今晚高興了,他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秦檜泄氣不已,他剛才想到的一首詞,自認是讀書以來難得的佳作。
可是李茂一首詞在前,又一首詞在後,讓他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再看趙佶陶醉的模樣,哪還敢自告奮勇破壞官家的心情。
唐苑眼睛微微濕潤,看著從屏風後走出來的李瓶兒,說心裡不羨慕那是假的。
同為青樓花魁,李瓶兒是幸福的,從這一首詞就能看出李茂對李瓶兒的寵愛。
不是誰都願意顧及到小妾的興趣愛好,她知道李瓶兒極其喜歡音律,青樓薄命女難得一個知心人,她的知心人又在哪裡呢?
唐苑讓出半個身子讓李瓶兒先行,這是應有的規矩,但這一幕落在趙佶眼中,仿佛觸動了趙佶的心思,抬手召喚唐苑上前。
「朕身邊還缺一個昭容,稍後隨朕進宮吧!」趙佶喜歡眠花宿柳,偶爾出宮打打野食,但從未對青樓女子有過承諾。
而昭容之位,位列四十九命婦的第三位,在大宋後宮也算僅次於妃嬪地位,一介青樓女轉眼即為女官昭容,可以說一步登天。
唐苑愣了愣,沒想到會有這種好事落在頭上,她伺候趙佶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趙佶是個感性的人,能讓她進宮,分明是剛才的離別意境的詞給了趙佶觸動,這份情倒要落在李茂夫婦身上呢!
趙佶不知道什麼叫賢者時間,但興致過後再也沒有了吃喝玩樂的心情。
允諾了唐苑一個昭容的位置,轉首對李茂說道:「道童今日回京,想來沒有住處,在何處歇息?順路的話與朕同車而行吧!」
李茂能說不順路嗎?不順路也得強行順路啊!估摸著能與趙佶同車而行,還沾了唐苑的光。
王黼和秦檜看著趙佶帶走唐苑,邀李茂夫婦同車離開樊樓,王黼忍不住啐了一口,「這個李凌雲,倒是有幾分運道。」
秦檜嫉妒之下心裡冒壞水,「中丞大人,李茂甚得聖眷,長此以往豈不是助長童貫蔡京的氣焰,淮西之亂封功受賞,倒是要斟酌一二。」
王黼對秦檜給李茂下絆子不以為然,他沒把李茂當成對手,現在正是倒蔡的關鍵時刻。
童貫那邊太過疏離,只會增加倒蔡的難度,哼哈幾句把這個話茬岔了過去。
趙佶的車架就是這個時代的豪車,寬大舒適,李瓶兒和唐苑對坐低聲細語,李茂坐在趙佶的下首特意矮了矮身子。
或許是玩夠了,趙佶開口問道:「淮西之亂平定,道童想必立下了大功,朕只是聽童貫那廝提了幾句,你且詳細說來與朕聽聽。」
李茂求之不得,「賣慘」的機會難得,當即把淮西戰事添油加醋詳細講說了一遍,末了說道:「淮西之亂,始於賊匪,但歸根結底還是地方不靖,幸好發現的早,朝廷兩次發兵迅速剿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趙佶多少聽進去了李茂的言語,「朝廷諸公都說是因朱勔花石綱導致賊匪作亂,如今朱勔已死,應奉局作廢,河北田虎仍舊逍遙自在,可是高俅沒有出力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