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四章 人生而高貴

  「畜生。」

  魯達戰陣無敵,率領數百鐵騎鑿穿淮西賊匪的中軍,眼前看到的一幕讓他眼瞪欲裂。

  對百姓辣手無情,魯達見過最多的是吐蕃和党項人,每年南下打秋風,宋人的村莊被毀無數,百姓死傷頗重。

  但那是兩國交鋒,或者異族異心,眼前所見先別分賊匪官軍,都是宋人,無異於手足相殘。

  原本近萬民夫,一刻鐘不到沉溺漢水中不下千人,還有因為反抗被淮西賊匪砍殺在地的也有數百人。

  人命如草芥,但如此死法令魯達怒不可遏,原本已經鑿穿賊匪陣列的他應該搶占上風頭,但怒火讓他選擇了向著濃煙密集處再次衝鋒。

  劉以敬看到官軍不顧煙燻火燎追來,覺得這些官軍都是瘋子,難道不怕死嗎?

  不怕死的不止魯達,韓世忠能不知道濃煙的危害?那比刀劈斧砍更難受,嗆的肺管子火辣辣的痛。

  哪怕有一丁點時間,他恨不得撒泡尿弄濕衣衫掩住口鼻,但在戰場上這無疑是個奢望。

  魯達沒有大局觀,韓世忠自覺的取代了魯達原本應該做的事,連史進都顧不上,只帶著三四百人搶占上風頭。

  韓世忠衝出濃煙籠罩的區域放眼望去,發現淮西賊匪大部分已經進入東荊河窪地。

  前面是數千百姓,不時有人倒下充當了淮西賊匪的鋪路石,韓世忠頓時明白魯達為何怒火滔天。

  韓世忠並非不體恤百姓,但作為一個將軍,這場戰役的參與者,他首先需要確保的是贏得勝利。

  只有擊潰殲滅了淮西賊匪,才會讓更多的百姓不受荼毒。

  「上弩箭,射。」韓世忠閉著眼睛下達了這個有些殘忍的命令,他們所在的位置,當面更多的是百姓民夫,神臂弩射殺的註定會是更多百姓。

  「韓指揮,變了,風向變了。」正端起弓弩對準前方的信安軍騎兵,突然歡呼起來。

  原本燥熱的微風真的改變了風向,而且風力貌似還大了些。

  韓世忠緊繃的心弦猛地一松,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他為了贏只能違心的下達先前的命令。

  如今風向的改變,讓他隱隱有脫力之感,恍惚覺得如果風向不改變,他的命令會成為一輩子的夢魘。

  「衝過去,救老百姓。」韓世忠看到漢水飄來的濃煙轉而籠罩了淮西賊匪,一馬當先率眾穿插向淮西賊匪和百姓中間。

  李茂感覺到風向的變化,沒有像王慶那樣中二病喊一句天命在我。

  按照科學的解釋,這是戰船燃燒產生的熱氣流干擾了原本的風向,淮西賊匪是自作自受。

  呼吸著味道有些香甜的清新空氣,看著魯達和韓世忠的選擇,李茂深感深感欣慰。

  說到底,他不是為了贏而不擇手段的人,殺良冒功屠戮百姓永遠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因為他比這個時代任何一個人都明白人命的重要性,人,生而高貴豈能任意踐踏。

  但淮西賊匪所作所為根本不配做人,李茂讓鄒潤傳令,所有聽他號令的官軍全部壓上去,全殲淮西賊匪主力就在今天。

  其實不用官軍驅趕,淮西賊匪為了躲避濃煙的侵害,自動朝東荊河窪地奔跑。

  他們還有些奇怪,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官軍怎麼不追了?

  沼澤窪地不利於騎兵作戰,李茂的腦子還沒進水,豈能自尋死路。

  雖然和他制定的作戰計劃不符,但只要淮西賊匪進了東荊河窪地,局面對官軍依然大大有利。

  「鄒潤,傳令王煥,梅展,就算是戰死也要給本經略守住東荊河另外兩個出口。」退往沼澤窪地的淮西賊匪才算真的成了瓮中之鱉插翅難逃。

  幾百艘船總有燒光的時候,這場危昭德放的火,給信安軍禁軍和官軍都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但水無常勢風無常形,後半段基本上是淮西賊匪在吃灰嗆嗓子。

  危昭德等人沒有跟隨王慶的中軍,早已不知所蹤,而官軍已經完成合圍,雖然兵力和賊匪相當,但處在沼澤窪地的淮西賊匪再想跳出來可不容易。

  王慶進了東荊河窪地,臉上卻沒有露出驚懼憂慮,即便得知危昭德等投靠的海盜水匪不知去向,臉上也古井不波般鎮定。

  劉以敬,上官義等心腹卻宛若驚弓之鳥,尤其是發現沼澤窪地寸步難行,又沒了百姓民夫探路,豈不是陷入了絕境?

  王慶從戰馬上取下酒葫蘆,喝了一大口酒。

  上官義終於沉不住氣了,「慶哥,我等如今被包圍在東荊河窪地,下一步怎麼辦?向哪個方向突圍?」

  「突圍?突什麼圍?」王慶放下酒葫蘆,臉上綻放出笑容,從懷裡拿出一張黃顏色的錦帛。

  這是在離開江陵府的時候,王慶寫的一封「聖旨」,內容是論功行賞。

  比如他自領丞相之職,劉敏為樞密,劉以敬為護國統軍大將,上官義為轉運使等等。

  王慶把聖旨給了上官義,上官義看完之後無語。

  心說淮西軍已經成瓮中之鱉,這一仗敗的這麼憋屈,死傷無數,王慶居然還有心思玩過家家的調調。

  看看左右劉以敬等人,哪個像大將軍,哪個像轉運使?全都是敗軍之將喪家之犬吧!

  「聞人世崇和胡俊在九灣河。」王慶看著面色惴惴不安的上官義等人,突兀的說了這麼一句。

  聞人世崇是最近才投靠王慶的淮西頭領,王慶對其信重有加,其麾下有五千人馬,俱是水軍。

  劉以敬等人從江陵府出發就沒見到聞人世崇,還以為王慶重視了危昭德,忽略了同為船工水匪出身的聞人世崇。

  現在聽王慶提起聞人世崇,似乎另有安排啊!

  「聞人世崇什麼時候離開的江陵府?難道是襄州?」劉以敬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

  猛地一拍大腿,肩膀劇痛讓他齜牙咧嘴,臉上卻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喜色。

  王慶白了劉以敬一眼,「和杜壆,李懹比拼戰績,豈能不占個先手,如果我所料不差,聞人世崇和胡俊等人已經過了九灣河,官軍想在東荊河把我們全殲,怕是做夢還沒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