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聞聽此言對杜壆刮目相看,李助死於那些海盜水匪之手,杜壆卻建議招納水匪。
並非杜壆不講義氣不給李助報仇,而是擁有遠超常人的大局觀,看出李茂在水軍上的短板,寧可不報仇也要以怨報德,這不是誰都能做到。
杜壆苦笑道:「相公別認為杜壆虛偽,金劍先生之死說到底還是王慶起了壞心,首惡是王慶,幫凶若是對相公有大用,懲戒一番即可,殺了對相公不利。」
「喚我大郎便可……」
杜壆打斷李茂的話,面色略顯凝重道:「相公對我等江湖中人可謂禮賢下士,一聲大郎盡顯親近,可是相公這樣卻有適得其反之嫌,相公身為經略制置使,稱呼之上不論人前人後,總要有個規矩,太過親近反而不美。」
李茂無言以對,他待身邊信重之人向來如此,把江湖出身的好漢,軍中的袍澤當兄弟看待,自己年歲又不大,讓人叫自己一聲大郎顯得親近。
李茂想和身邊的人打成一片,因為他是科舉出身的文官,便順著旁人的心思和規矩。
杜壆則不然,作為旁觀者已經見過朱武孫定和李茂的親密,武松和林沖對李茂的兄弟之情,可軍伍世家出身的他認為這樣不好,有礙李茂樹立威信。
「相公,沒有規劃不成方圓,文人有禮教儒法,武人有禁律斬法,人前人後不分文武皆喚相公一聲大郎,相公是何人的大郎?此為杜壆投奔相公麾下第一建議,望相公應允,別看一個稱呼,對相公,對旁人皆有好處。」
李茂沉吟一聲,點頭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那便依你之言,從現在開始改變吧!」
杜壆微微躬身道:「相公不要覺得如此是輕慢了身邊的人,這恰恰是對他們的保護,相公親和有餘,威嚴不足,長此以往必讓旁人生出驕橫之氣,萬一哪個犯了禁法,豈不是把相公置於兩難境地?本朝太祖為何撤了宰相的凳子,官員頭上為何多了帽翅?相公熟讀經史,相信不用杜壆贅述。」
北宋以前,哪怕是皇帝和臣下也可以相對而坐,但是經過五代戰亂,趙匡胤首開先河撤掉宰輔的凳子,而後又給官服帽子加了帽翅,這就是立規矩。
杜壆的建議同樣是讓李茂立規矩,這是他融入以李茂為首的小團體之初便發現的弊端,如果此時不整改,將來必定會有讓李茂難心的時候。
李茂豈能聽不出好賴話,搖頭失笑道:「我……本相公或者本經略……可能不太習慣,慢慢來吧!」
李茂的確聽進了杜壆的建議,他不是沒規矩的人,在童貫蔡京,乃至其他文官面前,從未有違禮之處,原本想著和諸多好漢在一起,拿捏相公的身價沒有必要。
杜壆給他的這個提醒正當其時,身邊聚攏的人越來越多,遠近親疏焉能沒有區別。
如果讓人感覺李茂厚此薄彼,年深日久豈能不生怨氣?表面上和光同塵,私下裡互生嫌隙,這可不是李茂想看到的結果。
杜壆是「半路出家」後來入李茂的伙,有些話旁人說不合適,但他說沒毛病,也不怕被人說他趨炎附勢拍李茂的馬屁。
李茂不知道杜壆怎麼和孫定朱武等人說的,擊鼓聚將排兵布陣的時候。
上到孫定朱武,下到李忠時遷,再無一人稱呼李茂為大郎,弄的李茂真的有些不習慣了。
時遷和燕青如今統管情報和傳令事宜,時遷當先說道:「相公,據下游斥候回報,淮西賊匪大小船隻三百餘艘,已經過了鄂州江口,明天會抵達碾盤山附近。」
「逆水而上速度倒是不慢。」李茂轉首對朱武說道:「信安軍兵馬準備妥當了?其他幾位節度在什麼位置?」
朱武把手繪的地圖懸掛起來,拿著一根柳枝指點。
「梅展的兵馬在漢江左岸,兵力不足萬人,虛張聲勢可以,真的打起來完全指望不上,王煥的兵馬挑選精兵三千,駐紮在漢水右岸,基本上也是騎兵,可為我軍機動補充。」
孫定指著漢水沼澤窪地,「這裡還有童太尉帶來的五千京城禁軍,按照相公的吩咐,在沼澤中用木板枝條鋪路,到時候讓童太尉長驅直入沒有危險。」
李茂被童貫委以重任,最好的回報就是令童貫獲得軍功,擒獲或者斬殺王慶這個匪首的大功自然要留給童貫。
這等出風頭的好事,想來童貫不會拒絕。
「刨除梅展所部,能調動的兵馬接近一萬五千人,本經略自領兩千禁軍為中軍,左翼由朱武統帶,右翼由韓世忠統帶,進退皆聽中軍號令……」
李茂調兵遣將張網以待的時候,淮西賊匪大軍四萬多人剛剛通過鄂州江口。
杜壆臨機決斷反手拿下江陵府城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這邊,王慶意氣風發的站在船頭,打量著遠去的鄂州城,大言不慚道:「待我取了襄州再破此城,易如反掌爾。」
王慶的信心來自於危昭德,危昭德陰害李助取得了他的信任,但是當他親眼看到危昭德帶來的二百艘船,對危昭德愈發看重。
因為有了這些船隻,還有兩千水軍,等於控制住了大江水道,從大江到漢水,乃至淮水,已然令淮西立於不敗之地。
劉以敬恭維道:「慶哥此言甚是,看那鄂州守軍,居然連面都不敢露,想必嚇破了膽子,可能也沒見過如此多的戰船啊!」
危昭德帶來的船隻大多很小,但王慶所在的「旗艦」是非常高大的樓船。
據危昭德說樣式和當年隋煬帝下揚州的皇船仿佛,這話更是討喜,讓王慶覺得是個好彩頭,心裡生出擊潰官軍第二次圍剿,也要據地稱王過過皇帝的癮。
「船行的太慢了,讓兩岸的縴夫再快些,兩天之後必須抵達襄州城下。」
王慶說完之後目光落在漢水右岸,近萬被裹挾的老弱民夫,正在吃力的拉著纖。
不時有人累的倒地不起,隨行彈壓的淮西賊匪先是打罵,而後不耐煩的一腳將人踹進漢水。
幾個浮沉便成了一具浮屍,以此為樂的賊匪不在少數,拉縴的民夫皆敢怒不敢言,只盼著早些將船拉到襄州去活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