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智慧是無窮的,無論是守城防禦時對揚叉的改造,還是李茂眼前看到的豎成一排的地缸,都顯示了勞動人民的偉大和樸素的科學思想,
地缸就像是一個傳聲筒,與水井配合,可以事先偵察出有沒有挖掘地道的行為。
李茂側耳傾聽,一陣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沙沙聲傳來,他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是段太公可以百分百保證。
段家堡的秘道已經暴露,有人在地道里,而且絕非段家堡的人,因為這條秘道已經幾十年沒動用過了。
「老太公,知道具體的走向嗎?」李茂見段太公點頭,「那就好辦了,我們來一個瓮中捉鱉,糜教習帶人去堡牆那邊,聽到我們這邊發出動手的響箭信號,立即把地道挖開,封堵住。」
儘管李茂的話有點矛盾,又是挖開又是封死。
可糜勝就是領會了意圖,帶著百餘人前往段太公指定的地方做好準備。
秘道的出入口位於老太公的臥房內,推開一面屏風,有個簡易的土木機關,打開之後呈現出的是供人貓腰通過的秘道。
李茂要來了一個南方人家用來吹旺柴火的竹筒,當做聽診器來用,貼著牆壁側耳傾聽。
那種沙沙聲更加明顯,已經可以聽出是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李茂回頭給段三娘做了個動手的手勢,段三娘去到門口射了一支響箭。
糜勝得到信號,一百多人用盡力氣開挖,身後開準備著已經燒開的幾口大鍋的開水。
砰的一聲,糜勝的開山斧狠狠砸下去,地道瞬間塌方了丈許方圓。
早有準備的莊客們將滾開的熱水傾倒下去,頓時傳來一陣悽厲的嚎叫聲。
糜勝顧不得下面還燙腳的熱水,手持開山斧跳了下去,舞動巨斧一通砍殺,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將地道塌方處前後的淮西賊匪斬殺一空後,糜勝被莊客們拉出地道,將兩車青條石倒下去,又用農具夯實了,短時間內想要挖開地道非常困難。
段太公的臥房內,李茂隆起了一堆半干半濕的柴禾,莊客們紛紛用蒲扇朝秘道內扇風。
很快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沒一會就有人告饒,在李茂大聲呵斥中,一個個淮西賊匪在煙燻火燎中咳嗽著爬出秘道。
「我們……是淮西杜壆……咳咳……」
袁朗一出來就被綁了,卻還記得幫姐夫杜壆揚名立萬,咳嗽的肺子都快出血了還不忘說自己是杜壆麾下。
李茂臉色微變,杜壆不可能幹出這種兩面三刀的齷齪事,而且即便是杜壆,也不會讓淮西賊匪這麼自報家門,怕他不知道是杜壆的人。
李茂從旁邊莊客手裡奪下朴刀,按在袁朗的脖子上,冷聲問道:「地道這件事你們是怎麼知道的?說,若是有半句虛假,定斬不饒。」
袁朗咳嗽著說道:「是,是我家李助哥哥從沈家莊打聽來的,為此還花費了幾萬貫的金銀珠寶呢!」
李茂和段太公對視一眼,顯然都沒想到沈安會做出吃裡扒外的勾當,但二人同時釋然。
沈安沒理由不這麼做,一旦段家堡城破,雖然財貨會被淮西賊匪席捲一空,但是偌大的段家堡帶不走,千畝良田帶不走,碼頭帶不走,沈家莊可以立即取而代之收入囊中。
段太公大罵沈安背信棄義是個無齒之徒,李茂則再次問道:「淮西那邊,不是你奉命潛入段家堡吧?」
「王慶那廝讓劉以敬潛入,被我搶先了,可惜沒有成功,否則定會讓杜壆揚名……」
李茂再不明白這是杜壆提前預警,書就讀到狗肚子裡了,命人把袁朗等人都綁了暫時扔到一旁不再理會,心裡卻一陣後怕。
如果不是杜壆用這種方法提醒,一旦淮西劉以敬帶兵潛入,段家堡陷入內外夾擊必破無疑。
杜壆的這個「投名狀」,讓李茂對其更加信任,不過潛入段家堡的辦法破產,淮西賊匪的攻勢將更加猛烈,一場苦戰再也無法避免。
劉以敬按照王慶的吩咐,帶著兩千人準備通過秘道潛入段家堡,但是沒等他付諸實施,枯井內竟然冒出一個個淮西人馬。
大聲喝問才知道是袁朗手下,袁朗為了爭功,竟然先他一步潛入秘道。
結果段家堡早有應對,不但袁朗生死不知,還折損了三四百人,劉以敬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憤怒。
潛入之法顯然行不通了,劉以敬打馬前去飛報李助和王慶。
杜壆得知袁朗被段家堡的人發現,生死不知,當即破口大罵袁朗不知輕重,壞了淮西的好事。
李助和王慶也很鬧心,但杜壆已經罵過袁朗,而且袁朗死活不知,二人還不能不勸慰。
李助拍拍杜壆的肩膀,「杜兄弟也別這麼說,袁朗只是求功心切,怪只怪段家堡對秘道之事早有防備,換做劉以敬兄弟也未必能成功。」
王慶陰沉著臉說道:「為今之計,只能全軍壓上,即便付出一半的傷亡也要拿下段家堡,淮西軍中糧草已經不足三日的份量了。」
李助點點頭,「此戰還是慶哥打頭陣,哥哥給你掠陣助威,只求快些破了段家堡。」
王慶看著抵抗最激烈的段家堡正門,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氣,點將劉以敬和上官義,親率八千淮西兵馬繼續攻城。
這就是拿人命來填了,不管死了多少人,總有淮西賊匪像是螞蟻一樣往城頭上爬,總有接替倒下的淮西賊匪繼續衝撞著段家堡大門。
而段家堡的莊客和信安軍殊死抵抗,各種守城的手段都用上,雙方展開了攻防拉鋸戰,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李茂仍然很沉著,儘管段家堡面對兩萬餘人的圍攻,好像狂濤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會傾覆。
但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靜靜的站在門樓上看著整個戰場。
韓世忠臉上第一次露出焦慮,「大郎,唃廝囉騎兵已經可以再戰,不如現在打開大門,衝殺一陣緩解城頭上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