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官兵武備廢弛軍紀渙散,有時候兵匪不分家。
糜勝認為李茂等人亦是如此,有官面的身份,私下裡撈些私財外快很正常。
因為李茂亮明身份,糜勝覺得李茂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一場酒宴下來,已然哥哥,大郎稱呼起來,顯得親近了不少。
段三娘不高興了,但是師父和李茂談性正濃,她不好再讓李茂講故事,轉而安排紅昭的戲班子唱採茶調。
午宴結束,賓主盡歡,段二又將李茂等人請回花廳。
李茂列出的貨物清單,他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其實他就是個調度員,存糧家中就有,其他貨物在碼頭籌集。
之所以這麼快完成交易,就是想讓李茂知道段家堡的實力,免得李茂再去找別的商家合作。
「糧食的搬運比較費時間,其他貨物只需五艘船即可,若是不想在淮南路汴河碼頭騰挪,所有船隻可以暫時借給你們,但船工和吃食,就得你們負責了。」
李茂本著一事不煩二主的心態,敲定了貨物的運輸事宜。
剛才已經和糜勝略微交底兒,倒是不怕這些段家堡找來的船隻和船工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地。
「少堡主做事敞亮,我也不能斤斤計較,就按照少堡主的意思辦,船工的工錢我給雙份。」
花廳內品茗談事的時候,外面傳來騾馬歡叫聲,時間不長,段三娘面帶笑容去而復返。
「舅父來了,還帶來了一位同鄉好友,二哥和五哥快去迎接吧!」
段二急忙起身,隨即一撫額頭歉然道:「我家舅父並非鄉野村夫,輕易怠慢不得,還望諸位見諒,我去去就回。」
段五亦是下意識的整理儀表和衣衫,與段二聯袂出去迎接舅父方翰。
有道是娘親舅大,李茂對此不以為意,不覺得自己等人被晾了起來。
段二等人不在也好,他正想和糜勝談談,旁敲側擊問問糜勝有沒有離開段家堡的打算。
還沒等李茂開口呢!外面突然傳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之聲。
魯達瞥了糜勝一眼,「糜教習,段家堡這舅父有些拿大,好大的排場啊!」
糜勝愣了愣神,段家父子對方翰的確非常尊重,但也沒有這樣隆重的時候,「許是來了貴客,我等也出去看看熱鬧吧!」
李茂只得岔開話頭,轉而詢問方翰是何許人也,除了是段二的舅父,估計自身地位也不會低。
糜勝笑了笑,「大郎的茶葉,皆是方翰供給,此人乃是淮南路最大的茶商,家資百萬。」
李茂哦了一聲,糜勝口中的家資百萬,當然指的是百萬貫,那還真算得上這個時代的土豪了。
茶商的資本力量不容小覷,據李茂所知,自從仁宗天聖元年後,淮南地區實行貼射法。
茶商直接向園戶購茶販茶,利潤率驚人,幾十年間積累的財富幾乎富可敵國。
最有名的當屬徽宗時期嶺南茶商鄭良,居然以商轉仕,最終官拜廣南轉運使,沒有深厚的家底支撐,這個轉運使可做不來。
思量間來到內堡門前,鑼鼓聲還在響著,鞭炮爆竹聲倒是消停了。
李茂抬眼觀瞧,只見段二等人正在朝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行禮問安。
方翰此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白白淨淨的很是富態,面帶笑容言語和藹的和段二等人說了幾句,隨後轉過身讓出一個人來。
「這位是我的同鄉好友,白時中白大人,返鄉祭祖路經此地,一定要好生招待。」
方翰讓出這位年約四旬,五官方正面含威儀,身上還穿著官宦常服,言語中略微帶著幾分矜持。
「方兄不必如此見外,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叫我一聲叔父即可。」
李茂聽著幾個人的交談,看清楚了白時中的長相,下意識的扭頭想跑。
但是白時中已經看到了他,跑也來不及了。
白時中何許人也?字蒙亨,壽州壽春人,進士出身,蔡京的門生兼鐵桿狗腿子。
李茂的老師陳文昭和白時中是同年進士,蔡京的生辰宴席上,李茂和白時中還見過面聊了幾句。
當時記得白時中剛剛卸任鄆州知州,因為鄆州的關係,他的印象還挺深刻。
白時中也驚了,他不會覺得自己眼花,那麼眼前的人就是李茂。
李茂不是出任信安軍經略制置使嗎?怎麼會出現在淮西?
白時中看面相很有威儀,實際上徹頭徹尾是個小人,他雖然是蔡京的門生,但最近官場仕途很不順遂。
而李茂堪稱聖眷正隆,背後還靠著大太監童貫,宰執蔡京,在此相遇豈能不寒暄一二。
白時中也是想差了,以為李茂能出現在段家堡,肯定和段家堡有些關係,那麼和方翰也會認識。
當即快走幾步來到李茂面前,拱手作揖道:「李大人……」
李茂很想勒脖子把白時中掐死,但是白時中已經開了口,他不能不接話。
「蒙亨兄不可如此,凌雲萬萬承受不起。」李茂退步側身沒受白時中的揖禮。
二人的關係比較複雜,可以說都是蔡京的門生,但白時中和陳文昭還是同年,他現在又經略州府,官職反而比白時中高了半級,總之很亂就是了。
看著李茂和白時中一個作揖一個躲避,不但段二等人愣住,方翰也愣了。
方翰知道白時中的底細,雖然剛剛被解除了鄆州知州的實職,但畢竟是京官大員,據白時中自己說,很有希望出任吏部侍郎呢!
未來的吏部侍郎卻對一個貌似黃口小兒見禮,以職下自居,那黃口小兒又是什麼身份地位?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方翰,畢竟年紀大閱歷多,沒有開口去問外甥們,直截了當問道:「蒙亨兄,這位是?」
白時中聽了方翰的問題,心裡咯噔一下,立馬知道自己好像壞事了。
原來李茂和方翰不認識,這可如何是好?
李茂呼了口氣,看來在段家堡,不止少華山賊匪的身份穿幫,就連真正的身份也必須言明了。
否則反而會引起段家堡的忌憚壞了商路,可能還有白時中的埋怨。
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白時中這樣的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