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高出乎意料地平靜下來,他發現候蒙的做法對自己有利,候蒙勢單力孤,俗話說強龍敵不過地頭蛇,有考官們的支持他一定能把這盤局勢翻轉過來。
他唯一擔心就是楊時會支持候蒙,何其高考慮如何反駁楊時對候蒙的支持,據說二人還是同年,這關係可不遠。
前十名士子的試卷都貼了出去,所有考官都被請到考卷前。
候蒙對眾人道:「我和何副主考在一名士子的名次排列上有不同的看法,難以妥協,所以想請各位考官一起來評判,聽聽大家的意見後再決定桂榜名詞。」
何其高忽然插口道:「就以大家的意見為準,我和主考官都不會再有異議,多數服從少數嘛!大家都是讀書人,文章水平還是看得出來的。」
張叔業走出來給眾人解釋道:「兩位主考的異議發生在蔡蘊這名士子身上,候蒙主考認為他的答題一般,談不上很優秀,不應該進入前三,所以把他定為第十,而何副主考卻認為蔡蘊答題優秀,應該點為解元,還請各位來做評判。」
眾考官竊竊私語,主考官和副主考在排名上產生了重大異議,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這時站在一旁不吭聲的楊時笑著建議道:「不如大家把自己的見解默寫下來,這樣比較公平,免得人情那關不好過。」
何其高眼珠一轉,「當然可以,還是御史大人的這個辦法好。」
何其高心中暗喜,這樣一來楊時只能保持中立,不能再明確支持候蒙。
李圖是最後一個看蔡蘊的卷子,憑心而論蔡蘊這次發揮得確實很糟糕,這種卷子若不是寫蔡蘊的名字,打出應天書院的牌子,自己絕不會讓它中榜。
不過何其高是自己的上司,得罪了他以後日子不好過,李圖心知肚明該怎麼選。
何其高一定是收了蔡家的重金賄賂,才會堅持讓蔡蘊進前三,甚至中解元,李圖又偷偷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他估計眾人都是支持何其高。
李圖將紙條迭好,上前遞給楊時,楊時笑道:「韓主考除外,七名考官都做出了選擇。」
楊時將紙條一張張打開,何其高的心卻一點點向下沉,當最後一張票打開,他徹底絕望了。
何其高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李圖也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只有自己一人支持何其高。
大堂上的氣氛有些尷尬,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倒是張叔業心知肚明,候蒙可是京東西路安撫使,雖然才剛剛到任不久,但經略安撫使的權威,不是那麼容易挑戰的,必定有人私下傳了話。
候蒙卻神情平淡,「時間也不早了,既然大家都表了態了,那麼榜單就這麼定下來了,甲榜前三名是安忱、李茂和曾孝序,回頭再仔細考慮他們的具體排名。」
「等一等。」
何其高厲聲大喝,他站起身臉都扭曲了,氣急敗壞地指著榜單道:「我不同意李茂進前三。」
「這又是為何?」候蒙冷冷問道。
「因為他素有訴訟在身,還曾經被縣試除名,怎麼能中舉人?還居然進了前三。」
候蒙一怔,這件事他倒不知,他向張叔業望去,張叔業同時也是應天府府學學政,這件事應該是他的管轄範圍。
張叔業暗暗嘆息一聲,走上前不慌不忙道:「副主考所說的這件事確實屬實,這是當時的東平府胡知府親自審核,不過最終定案李茂乃是無辜,受了不白之冤。」
他看了一眼楊時,楊時微微點頭表示他已經知道此事,揭發作弊的檢舉信里也有關於李茂的揭發。
候蒙點點頭道:「既然州府已經消去了他的不良記錄,這件事就不應該作為影響李茂被錄取的障礙。」
「文人把名聲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就算消去了官府記錄,名聲也不可能恢復,李茂有這種名聲玷污卻還點他為舉人,天下該怎麼看我們京東西路?」
候蒙冷冷道:「本官只按朝廷法度辦事,如果他在官府有記錄,本官確實會酌情考慮,但既然記錄已消去,李茂中舉就不應該有任何障礙,我認為他考入前三乃名至實歸。」
「我不同意。」何其高據理力爭道:「如此聲名污穢的士子,中舉就是對聖人的不敬。」
「決定前三名是主考官的權限,你只是副主考,沒有權力干涉我的決定。」候蒙忍何其高很久了,也想藉此機會打壓本地官員的氣焰。
何其高轉身對楊時道:「楊大人難道坐視不理嗎?」
楊時淡淡道:「就算官府沒有消去記錄,李茂也完全不受影響,我在開封府和御史台辦案也依照宋刑統來辦,不能無中生有。」
何其高又回頭望向其他考官,所有考官都沉默了,沒有一個人支持他,頓時知道大勢已去。
科舉結束後解試發榜的日子,士子一改平時的懶散放縱,很多士子甚至天沒有大亮便坐在客棧酒肆內等候。
和縣試不一樣,解試是先報喜再發榜,士子們都不急著去書院,而是在客棧內等候是不是中舉的消息,免得名落孫山面子上不好看,一旦落榜自己就悄悄的走人,等待下次再博取功名。
李茂剛走進大堂便看見金大堅向他招手,上前笑道:「考試的時候不見你積極,現在倒是來的早。」
周圍坐滿了士子,還有不少士子沒有位子,三三兩兩站在一邊低聲交談,但是每個人臉上都有掩飾不住的緊張。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陸陸續續有其他客棧的士子過來,樊家酒肆周圍好幾家小客棧的士子都涌了過來。
堂內的氣氛不再安靜,變成喧囂熱鬧,幾名士子肆無忌憚的大笑,引來周圍人的不滿。
就在這時外面大街忽然變得熱鬧起來,不斷有人奔跑,遠處傳來炮竹聲,看來是有人已經得到了喜報。
所有士子的情緒都激動起來,紛紛站起身向門口涌去,遠處一支報喜的隊伍走的很快。
看方向直奔樊家酒肆而來,這說明有人中舉,很大概率還不是應天書院的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