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清晨,李外傳拎來食盒還有一壺酒。
「還是吳家小娘送來的,她無法進來只能拜託我,倒是比牢頭準備的那頓飯菜好上不少,這酒也烈的很。」
李茂雙眼微睜,「這就是斷頭飯?沒想到還能做個飽死鬼,黃泉路上肯定餓不著。」
李外傳嘆了口氣,安慰道:「夜裡的時候來了幾個人,說是送來了刑部勘合,判的是斬立決,這一關肯定逃不脫,索性吃飽喝足十八年後又是一個好漢哩!」
李茂被李外傳攙扶起來,飯菜他沒動,喝著辛辣的酒水,嗆的眼淚橫流。
「我家裡怎麼樣?」
「喬山帶人離開了北城,據說去了城外的山坳村,李府都被抄家了,縣尊大人說了句話,那些人倒沒有為難旁人,只是所有財貨都被那些黃衣差役搜刮一空,說是彌補金銀鋪一案的損失,對了,李府失火燒毀了一個院子……」
這些消息李外傳知道的很清楚,李茂又是快被砍腦袋的人,念著李茂之前待他不薄,沒有隱瞞一一道來。
李茂悵然若失,他知道被燒毀的那個小院肯定是他的實驗室,不知道是誰做的,出發點肯定是為了他好。
可惜他死了,僅留下的這些痕跡也不復存在。
沒有人會知道有他這麼一個時空過客來過,就像是時間長河裡的一朵浪花,翻騰一下了無蹤跡。
李茂被幾名獄卒抬進了一輛囚車,感覺就像是被關進狗籠子讓人圍觀。
手腳也被鐵鏈鎖著,隨著囚車晃動身體來回飄蕩,沒一會便精神有些恍惚了。
清河縣鮮少有殺頭砍人的戲碼,去法場的道路兩旁站了不少人看熱鬧,議論聲仿佛蒼蠅煽動翅膀嗡嗡的。
也有來報仇雪恨的,判決一出得知是李茂坑了他們,無不激憤想要毆打李茂。
這些都是被非法集資禍害的人家,欲殺李茂而後快。
如果不是衙役皂隸攔著,李茂不用等到法場就得被打死,可見民憤之大。
法場在城內的一條十字街路口,何沂,胡師文等一干官員全都在座,囚車在萬人相送下慢悠悠的來到地頭。
李茂被人從囚車內提出來,有些精神不濟,看什麼都是雙影重迭。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腰斬棄市。」
腰斬是酷刑,將犯人從腰部斬為兩截,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因此犯人被從腰部砍作兩截後,還會神志清醒,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斷氣。
犯人的家屬往往會打點一下劊子手,讓他行刑時從上面一點的部位動刀,可以使犯人死快點。
如果有人想要犯人多受點罪,就賄賂劊子手從下面一點的部位動刀。
甚至將被腰斬之人上半截移到一塊桐油板上,使血不得出,可使犯人多延續兩三個時辰不死,殘忍至極。
行刑的劊子手已經收了西門慶的好處,早就選好的動刀的部位,一刀下去保證李茂三個時辰之內不會咽氣,令李茂生不如死。
就在劊子手準備腰斬李茂的時候。
「住手……」
一聲嬌喝由遠及近,少女翻身下馬直奔劊子手面前,正是孟玉樓。
突發的變故讓何沂等人愣住了,孟玉樓不管這些,徑直走到監斬官處雙膝一跪,「我要為李茂喊冤,李茂是冤枉的……」
「這個……」胡師文看了看何沂,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給李茂喊冤。
何沂冷眼看著跪在前面幾米處的孟玉樓,面帶怒色問道,「下跪何人?有何資格為李茂喊冤?須知李茂已經死刑核准,腰斬棄市。」
孟玉樓高聲道:「妾身是李茂的未婚妻孟玉樓,為未婚夫喊冤難道不可以嗎?」
就在這時又有一道倩影來到法場,赫然是一身孝服的吳月娘。
來到胡師文等人面前,雙膝跪地,將一張血書呈在頭頂。
「民女吳月娘替李茂喊冤,寫得血書一封力證李茂清白,同時出首告發家母受人脅迫誣陷李茂。」
呈著血書的吳月娘,雙手十指血跡斑斑,聲聲如杜鵑啼血,直把看熱鬧的百姓刺激的連連伸脖子往前湊。
何沂沒想到李茂如此風流,快要砍頭的當口還有紅顏知己相送,心下不禁生出嫉妒。
斜眼看著吳月娘問道:「你又是哪個?與李茂有何關係?」
吳月娘吞了口唾沫,眼神堅定的看著法場上的李茂,「民女乃李茂未婚妻,替夫喊冤有何不可?」
轟的一聲,無論是官吏差役還是百姓全都傻了,靜謐片刻議論聲有如潮水泛濫。
這可是少見的熱鬧,砍頭就有意思,一下子還冒出倆未婚妻,這對娛樂匱乏的百姓們來說,比砍頭腰斬之類更有意思啊!
「你是李茂的未婚妻?可有憑證。」
何沂非常鬧心,原本一會就能了結東平府之事,去黃太尉那裡邀功,哪曾想半路跳出兩個李茂的未婚妻喊冤,大宋律法還有這麼個制度章程,不容他不接招。
孟玉樓和吳月娘同時將懷裡的婚書拿出來,異口同聲道:「有婚書在此,請諸位大人過目。」
何沂和胡師文接過婚書一看,庚帖確實不假,薛太監小聲道:「大人,這如何是好?」
胡師文本著讀書人的本份不想李茂被斬,搶先按下婚書。
「既然李茂有親屬喊冤,本官准了,將李茂押回大牢候審……」
吳月娘識文斷字,當即反駁道:「按照大宋律法,東平府已經審過李茂一案,這個案子就不能再由東平府審理。」
「你……」何沂被孟玉樓這一句話噎的面紅耳赤,他就不明白了,一個小小的民婦,竟然熟悉大宋律法。
如果李茂一案交給提刑司審理,那就不在黃太尉的影響範圍內,還真有可能被翻案。
可惜胡師文已經准了,他只能拿出刑部的覆核說事兒,強行斬殺李茂。
胡師文有心搭上蔡京的大船,焉能給何沂再插手反覆的機會,給了李昌期一個眼神。
李昌期秒懂,立即叫人把李茂送回大牢繼續看押。
胡師文為官謹慎不假,但這個時候必須有所擔當,起身說道:「孟玉樓,吳月娘,本官准你們為夫伸冤,李茂此案將由京東西路提刑司審理,一切有提刑使定奪。」
孟玉樓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吳月娘卻比她機靈些,追上胡師文。
「大人,李茂身受刑罰,身體虛弱,民女求大人開恩讓妾身可以照料夫君……」
孟玉樓嫌惡的瞥了吳月娘一眼,對這個半路跑出來跟她爭李茂未婚妻名頭的吳家小娘子,恨不得一刀先斬了。
李茂迷迷糊糊的被押送回大牢,孟玉樓和月娘跟了進去,兩少女顧不得羞怯,將李茂扒個精光。
孟玉樓敷藥,吳月娘擦身子,李茂很快變了個模樣,再不復死囚臨刑前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