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潛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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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黃太尉對我等來說是見著天的大官兒,但在黃太尉之上還有幾個權勢更甚的大太監,其中之一便是彰化軍節度使楊戩,那才是真正的官家面前的紅人,堪比宰相執政的人啊!」

  喬洪因為喬五太太的緣故,對這些小道消息知道的比較多,看到黃太尉對李茂牽扯的科舉弊案有興趣,頓時知道李茂要倒大霉了。

  這件事還得從去年尚小塘家道中落開始提起。

  楊戩為了斂財,制定法令求取老百姓的田契,從甲到乙,從乙到丙,輾轉追究,直到沒有證據,就推測土地的產量,增加租賦。

  從汝州開始慢慢地擴展到京東、京西、淮西、淮北,搜求廢堤、棄堰、荒山、退灘及大河淤塞的地方,勒令百姓租佃。

  租額確定後,土地雖被河水沖盪,不能耕種時,租額也不減免,號稱「西城所」。

  築山濼是古時的鉅野澤,綿亘數百里,濟、鄆數州百姓,在這裡依靠捕魚為生。

  楊戩也按船定租稅,有違犯的,就以盜竊罪抓起來。

  一縣一般在常賦之外又增加租錢達十多萬緡,按規定遭水旱災害時可免稅,西城所這裡不能免。

  西城所斂財甚巨,楊戩又是太監內侍,當時京東西路的官吏紛紛彈劾楊戩,罪名多達數十條。

  而彈劾楊戩最凶的帶頭大哥,就是時任提督學政的陳文昭。

  西門慶一聽就明白,敢情他這次歪打正著,還引來了楊戩這一尊大神和陳文昭素有嫌隙。

  這次李茂不死他西門這個姓倒過來寫。

  「喬老爺,既然李茂不仁義,咱們就要趕盡殺絕,吳府的那檔子事不能再有反覆,不管什麼罪名髒水,悉數往李茂身上潑套就是。」

  喬洪深以為然,這次從天而降這麼大的助力,運作的當,李茂手裡的財貨鋪子可以輕鬆入手。

  無論是超級草市還是炊餅,香皂,都是下金蛋的母雞,即便不免分潤些給出力的何沂和黃太尉,他們也能撈到大頭兒。

  清河縣大牢里,李茂小睡片刻醒來,天邊已然泛起熹微光亮。

  想到今天可以收網,讓西門大官人變成破落戶,心情頓時好的不得了。

  聽到腳步聲響,緊接著是李外傳的聲音。

  「小娘子,可快著點,放你進來我可擔著一身干係呢!」

  李茂還以為是孟玉樓來探監,但看著臉上罩著白紗手裡提著食盒的少女,竟然是吳月娘。

  李外傳朝李茂擠擠眼睛,把看守牢房的幾個皂隸叫出去吃酒,牢房這邊只剩下李茂和吳月娘二人。

  吳月娘摘下面紗,把食盒打開一一端出飯菜,聲音低低道。

  「再有三兩天我和娘親就要離開清河縣,今後再見無期,你的恩情,我會永遠記得。」

  李茂連道言重了,「此乃我分內之事,離開清河縣也好,畢竟是個是非之地。」

  即使王嬙辯白那些謠言,但能不能徹底洗清誰也不敢保證,孤兒寡母的留在清河縣,流言蜚語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吳月娘嗯了一聲,經過家庭的劇變十四五歲的她成熟的很快,抬起略微有些濕潤的雙眼定定的看著李茂。

  「凌雲知曉我是怎樣人,當日寄蓮子羹傳書,並非是我不知禮儀廉恥,實是當時心中慌亂不安,連續幾日都沒有睡好。」

  李茂沒想到吳月娘又提起那封試探的信笈,微微笑道:「男女授受不親……」

  吳月娘打斷了李茂的話,痴痴道:「若我父兄在世,定當舍了麵皮一心求凌雲共結連理,然,此俱往矣!」

  李茂聞聽汗顏,不管什麼授受不親,當日的確是他占了吳月娘的便宜。

  這對一個古代女子來說,和真正發生關係沒有太大區別。

  看著這個原本應該是西門大官人續弦的正室,這個今年不過十五歲的少女,李茂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被人愛慕是值得欣喜之事,但李茂明白吳月娘所說的俱往矣是什麼意思。

  吳家家道中落已是必然,況且還流傳著那些風言風語,即便李茂應下來,吳月娘都不敢答應。

  禮教殺人不過如此。

  吳月娘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笈,雙手遞給李茂。

  「少女情懷總是詩,可惜我沒有文采,今天就送香山居士的一首詩作別吧!」

  李茂見吳月娘眼淚始終含在眼眶裡,萬萬沒想到當時只是不得已的親密接觸,便在少女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他當著吳月娘的面展開信笈,看到這首白居易的潛別離,心臟像是被狠狠的懟了一拳。

  不得哭,潛別離。

  不得語,暗相思。

  兩心之外無人知。

  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

  河水雖濁有清日,烏頭雖黑有白時。

  惟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白居易年輕時與出身普通人家的姑娘湘靈相愛,但由於門第觀念和禮教阻礙,沒能正式成婚。

  分手時,白居易寫了這首潛別離,雖然和李茂與吳月娘的情況不同,但情感多少類似。

  李茂有點慌了,如果蓮子羹下的試探之言是少女的懵懂之情,那麼這次的潛別離絕對是剖開了心跡,同時還有不得哭,不得語,後會無期的悵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吳月娘起身朝李茂深施一禮,今日訣別之後他日嫁做他人婦,但這份不知從何而起的情感,她會埋藏在心底一輩子。

  李茂看著吳月娘轉身走出牢房,隱約可見一滴淚珠終於沒繃住,慢慢的從眼角滾落腮邊。

  起身抬手嘴唇抖動,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隻言片語。

  吳月娘剛把面紗戴上,牢房外傳來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她閃身退到一旁,就見幾個皂隸急急沖向李茂的牢房,拿出鎖枷把李茂鎖住,還用鐵鏈捆住了李茂的雙手。

  「你們這是何意?」李茂和吳月娘同時開口問道。

  尤其是李茂發現這幾個皂隸都是生面孔,不是清河縣衙門裡的差役。

  薛太監捏著鼻子走進大牢,看著被鎖拿的李茂,用眼神和差役確認沒抓錯人,冷哼一聲說道。

  「你的事兒發了,沒想到你一個酸儒看起來道貌岸然,實際上卻一肚子男盜女娼,天理昭彰你的報應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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