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無生無奈對岳鵬舉等人說道:「果然是計劃沒有變化快,看來還得再等等,先讓斥候營做好偵查,不要被塞爾柱人鑽了空子。」
李無生示意散會後,眉頭微微蹙著,他覺得父親李茂有點操之過急,這麼快的把他推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不是穩妥之計呀!
作為一個聰明人,特別是年幼時有過悲慘經歷的人,李無生在處理和李茂這個父皇的關係時,拿捏的分寸極其恰當。
因為他看到過太多的歷史記載,太子真的不好當,特別是英明神武的開國皇帝的太子,更難。
在李無生看來,一個太子如果太過平庸,那麼下場無非就是兩個,不是被自己的父親廢黜,就是被自己的兄弟拱掉,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李無生自認不是平庸的碌碌之輩,而弟弟們又比他小那麼多,嫡母又是李清照這個三宮娘娘之一,東宮之位穩如泰山。
偏偏李茂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給他鑄造金身,文治武功一齊往他身上招呼堆積。
在他看來這個勢頭不太妙,倒不是懷疑父皇李茂會對他不利,而是不太理解李茂這麼急切的內在原因。
黃棠是個倔強的姑娘,否則不可能跟李無生走到今天這一步,在抵達八剌沙袞之後沒來得及和李無生見面,又急三火四的追到了阿姆河沿岸,足足歇息了好幾天才解乏,從舟車勞頓中緩過來。
「無生有什麼難心事嗎?」黃棠梳洗完畢,得知李無生沒有忙碌公務,走進來一看,面對的就是李無生皺著眉頭的側臉,雙眼也有些失神。
李無生在黃棠面前從不掩飾自我,伸手攬過黃棠的肩頭,「身體還吃得消嗎?真不該讓你過來,這邊的氣候太難捱,想來也該在夏天啊!」
黃棠抿著嘴,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李無生,她想要的可不是噓寒問暖,兩個人是夫妻,兩口子,是一體。
在黃棠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李無生苦笑道:「剛剛收到消息,關勝的第七軍也暫時歸我統屬,我覺得父皇有點著急了,開疆拓土幾萬里的功勞,現在就掛在我的頭上不太合適。」
黃棠這一路也是真的勞累,都沒有來得及和李無生說些體己的私密話,此時聽了李無生的疑惑,輕輕嘆了口氣。
「我倒是知道原因,臨離開金陵城的時候,母親和幾位娘娘,貴妃,我都見了一面,甚至還去探望了陳大人,具體是誰提起的不重要,只是父皇說了,帝國豈有六十年之太子。」
李無生身子一顫,這是他鮮少去想的問題,一來李茂春秋鼎盛,正是當打之年,二來他覺得自己做好一個太子就足夠了,盡全力的輔佐父皇,百年之後繼承皇位。
但黃棠的話讓他不能再忽視這個問題,父皇李茂如果高壽,哪怕只活到漢武帝的年紀,他這個太子的地位,怕是會越來越尷尬。
「母親怎麼說?」李無生口中的母親,不是生母林韻娥,而是嫡母李清照。
在他的眼中除了父皇李茂,母親就是最聰明睿智的人,如果李茂真的說過帝國豈有六十年之太子的話,母親不會不發表些見解。
黃棠點點頭,「母親讓我給你帶個話,做好眼前的事,其他的不用無生考慮,讓無生相信父皇,這個難題,父皇會幫著無生解決掉。」
李無生的眉頭仍舊沒有舒展,更加摟緊了黃棠,「父親對我一直有點愧疚,但是我不想這份愧疚以任何方式補償,因為我們是父子,那樣等於額外的增加隔閡……」
黃棠豈能不了解李無生?仰頭看著自己最愛的人,「無生這樣想本身就是錯的,不要忘了,父親首先是一個皇帝,然後才是父親,這是一盤大棋,無生按部就班聽從父親的安排就好,千萬不要特立獨行,那樣反而是為難父親。」
李無生捧著黃棠的臉頰,「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這一點我始終相信,說吧!還有誰說了什麼話,棠棠應該不會對我有絲毫的隱瞞,對嗎?」
黃棠雙手環著李無生的腰,「廣陽郡王去世之前,私下裡叫我去了一趟,或許那時候他就知道不久於人世,跟我說了很多話,其中大部分都是關於父親和無生的,當時我還沒有琢磨出其中的滋味,直到父親說了六十年太子的話,我才後知後覺,無生一向都是聰明的,能猜到廣陽郡王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嗎?」
李無生的一個遺憾就是童貫死的時候沒有在場,他對那個不全之人沒有任何偏見,反而感情不錯。
黃棠提及此事,顯然和六十年之太子大有干係,頓了頓說道:「他的意思是不想我過早繼承皇位?」
黃棠點點頭,「廣陽郡王有一句話說的不好聽,但是很有道理,父子之間再親和,有的時候卻身不由己,趙佶和趙桓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說六十年,那太漫長了,只說十年二十年,當無缺他們成長起來,終究是個事端,為將來計,無生這個太子不做也罷!」
李無生笑了,他很少笑,即便親如黃棠,也不是經常看到他的笑容,所以在這個時候把黃棠笑的有點懵,嚴肅的說這個事情,無生還能笑的出來?
「棠棠讓我默默接受父親的安排,卻又轉述廣陽郡王的遺言,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李無生輕輕的捏了捏黃棠的鼻尖,「父親,終於孤獨了嗎?」
黃棠理解不能,她自相矛盾,無生這話更沒有來由,父親終於孤獨了?
應該不會呀!御駕親征還給她帶回了幾個姨娘呢!這樣也叫孤獨?
李無生笑過之後雙眼不由自主的有點濕潤,「孤獨,有時候是一種無法對任何人言說的感觸,哪怕是親如父母和夫妻,也說不出口,因為情不知所以起,又怎麼說呢?」
孤獨是一種感覺,李無生因為自小的經歷,對孤獨非常敏感,如果不是遇見了黃棠,他絕對會自閉。
哪怕有黃棠的溫暖,曾經那種孤獨的滋味,也像是痊癒的傷口,疤痕永遠都不會消失,所以他才遙遙的感受到了李茂一系列急迫乃至急切背後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