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昭看出李茂的難心之處,沉吟一聲說道:「孔子墮三都,子產殺公孫皙的典故,凌雲還記得嗎?」
老先生學識淵博,詢問弟子這兩個典故的出處。
李茂點點頭,「魯定公年間,孔子做魯國大司寇,按照周禮,大臣的城堡不能超過百雉,但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的私堡都違反了這個規定,孔子為了維護君權,想把三家違建的部分拆除,剛開始行動比較順利,但後來因為遭到阻力,孟孫氏的郕城沒有拆掉,孔子墮三都的計劃最終失敗。」
李茂這麼多年的書不是白讀的,至於子產殺公孫皙,子產是春秋鄭國人,政治家,公孫皙是鄭國大夫,曾經引發動盪鄭國的伯有之亂,並且與兄弟爭奪妻子,強行參加鄭簡公主導的熏隧盟會。
專橫跋扈到蓄謀作亂,失敗被擒,公孫皙請求子產讓自己的兒子出任儲師之職。
子產告訴公孫皙如果其子有才學,國君自然會任用,如果沒有才學,那就早晚要隨你而去。
在對付公孫皙這件事上,子產為了大局著想沒有與公孫皙直接對抗,而是隱忍不發最終剷除了公孫皙。
陳文昭提到的兩個典故,孔子做了大司寇,大權在握卻沒有成功的剷除三都,子產迂迴應對,卻成功的誅殺了權臣,兩相對比,得失自現。
李茂自己又盛了一碗粥,一邊吃一邊說道:「老師,貶吳用為西北監軍使,曾孝序為廣南東路安撫使,杜壆,沈忱等降爵一等,除內閣大學士,可否?」
陳文昭面帶微笑,「李伯紀的奏章就燒了吧!彈劾的奏章為師來寫,李伯紀現在壓力很大,為師身為首輔自然要幫他分擔一些,至於剩下的那些混帳東西,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李茂覺得還是自己的老師為自己著想,他在這件事上既不能做孔聖人,也不能做子產,卻又不得不採取必要的措施,淡化李綱在其中的作用。
將火力和非議集中到陳文昭身上,以陳文昭在新朝和信安軍中的威望,足矣!
陳文昭起身給李茂夾了幾塊小鹹菜,「凌雲啊!其實怎麼應對此事,你心中早有計較,只是下不了最後的決心罷了,凌雲,為君者,尤其是開國之君,無需顧忌那麼多,殺伐果斷才是維護皇權的殺手鐧,漢高祖生前再無異姓王,光武帝不因伏隆殺張步,結果如何呢?凌雲處理國事之餘,應該再多多讀史,以史為鏡可知得失。」
李茂點頭稱是,後世的時候鍵盤俠們都知道,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只要是以人主組成的世界,所有事情都可以在歷史中找到應對的辦法,或者範例。
李茂口述,陳文昭執筆,這份彈劾內閣同僚,地方大員的奏摺,在早朝時拋出來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朝堂為之震動。
陳文昭在彈劾的奏摺中列舉了吳用,曾孝序等人的過失,其他人所犯的律法,樁樁查有實據。
而這些細節,不知道從什麼途徑流傳出去,成為小報們爭相報導的新聞。
吳用的侄子吳能,官至河東通判,貪贓枉法,打著吳用的旗號做了不少壞事,抄家起獲銀元兩百三十萬之巨。
曾孝序的外甥以冒名頂替之法霸占田地三十萬畝,數年間沒有繳納任何賦稅。
杜壆是被韓愛姐的叔叔韓二蒙蔽,使信安軍的一批物資出了嚴重的紕漏,給朝廷造成了近百萬銀元的損失……
而信安軍文武直接涉案的包括諜報司的段景住,石將軍石勇,船伙兒張橫,李懹,柳元等,以一言概之就是腐化墮落,或者暴露了原形。
以往新朝或者信安軍也整肅,抓貪官污吏,但是像這次涉及的人數之多,地位之高,堪稱信安軍成立以來第一樁。
輿論沸沸揚揚了幾天,朝野上下隨之議論會這麼處置吳用等人。
沒有讓人們的好奇心等太久,李茂的聖旨以布告的形式昭示天下,做出了頂格處罰。
吳用等人的大學士被革除,國公爵位降為侯爵,並且被貶斥地方,去處多是邊遠苦寒之地。
至於直接涉案的吳能等人則被斬首以儆效尤,昨天還是勛臣貴胄,今天卻人頭落地,很是震懾了某些人,令新朝氣象為之清新許多。
李茂沒有見吳用,哪怕吳用在宮禁外長跪不起,李茂也沒心軟,相反卻見了金毛犬段景住一面。
段景住身為僅次於時遷,陸謙的諜報司巨頭,犯的過錯卻和諜報司不沾邊,也沒有貪污多少銀錢,而是失手殺了家中的僕從。
本來以段景住的身份地位,此事遮掩過去不難,哪怕直接說明,李茂也頂多斥責幾句,畢竟查的很清楚,段景住的確是錯手,手銃走火致人死亡。
難就難在信安軍正在推行新制定的律法,其中殺人乃是重罪,而事後段景住為了掩蓋此事,又犯渾做了幾件畫蛇添足的蠢事,被刑部,御史台給拿出來做了典型。
殺人者償命,這是新法的一個基本,幸好段景住有人證,可以明確是失手,這才撿回一條命,沒有被三法司給盯死,當然其中也有李茂發話的緣故。
李茂看著後悔不迭的段景住,不悅道:「行啦!也不是刑部,御史台捉了你的痛腳,在家玩什麼手銃?你這次去粘巴葛部,眼睛給我放亮點,將功折罪吧!」
段景住知道耶律南仙已經北上粘巴葛部,到了上京境內自有燕青麾下的精銳和斥候保護,耶律南仙的安全他不用插手,「陛下,吳大人亦是降職前往西北擔任監軍使,可是有不妥之處?」
李茂點點頭,覺得金毛犬的嗅覺還真是靈敏,「吳能犯的那些事跟吳用牽扯不大,吳用前往西北監軍是假,實際上是要對西州回鶻用兵,你過去配合劉正彥,儘可能兵不血刃拿下高昌。」
段景住聞聽此言,頓時心明眼亮,隨即眉頭微蹙,「陛下,可是有西州回鶻的人在金陵?」
遠在萬里之外的塞爾柱帝國都派來了間諜關注信安軍,和劉正彥剛正面的西州回鶻距離金陵更近,經貿往來也密切,對信安軍的動向想必更渴望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