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跪禮之爭

  朱平安走進庭院的時候,又被立於門口兩旁的錦衣衛檢查了一次,查看了朱平安的印鑑及刑部公文才被允許入內。

  進入庭院中,朱平安的裝束也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太雞立鶴群了,眾人都是官服齊整,就朱平安是常服還斜挎了一個布包,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剛剛朱平安在門口被錦衣衛核查身份時,眾人都已經注意到了,尤其是當知道朱平安就是今日陳情的主角之一時,更是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你就是朱平安?」

  朱平安剛走進庭院,就過來一位四十多歲的官員,蓄著長長的鬍鬚,身著三品紅色孔雀官服,目光陰沉的走到朱平安跟前,居高臨下的問道。

  「下官朱平安,見過大人。」

  一看官服的孔雀朴子,朱平安就知道這是正三品大員,副部級官員。於是,朱平安向右側避讓半步,低頭躬身,長揖揖手兩次行禮問好。

  在大明下級官員見了上級官員,慣例是要向右側移動,揖手兩次,行禮問好。所謂揖手是指兩臂合攏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放在右手上,手臂從自額頭上方下移到胸前,在揖手時身體鞠躬四十五度。

  當然,如果官職相差特別懸殊,你又非要更進一步表示敬意或是諂媚的話,你也可以行頓首或拜首禮,頓首和拜首都是跪禮的一種。當然,並不強求,純屬自願。你做,沒人攔你;你不做,也沒人說你無禮。

  朱平安揖手行禮後,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不滿的冷哼。

  聽到冷哼聲,朱平安也就沒再等此人答禮,而是微微笑了笑,徑直直起了脊背。反正自己禮節到位了,您老愛嘛嘛吧,恕不伺候了。自己再怎麼恭敬,也不會讓一個本就對自己有成見的人滿意。

  見朱平安直起身,面前的三品大員更是不滿了,渾身散發著高冷的氣息,哼了一聲,目光陰沉的看著朱平安責問道,「你是跟誰學的禮節,見了本官為何不跪?官場禮儀置於何處?」

  跪?

  現在是大明,又不是奴隸制殘餘濃厚的滿清,你是三品官,我好歹也是正六品,有功名在身,又不是白丁,為何要奴顏婢膝的跪你。

  「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朱平安微微勾著唇角,搖了搖頭。

  「依我大明禮節,百官按品秩高下分尊卑,凡卑二三秩者,遇尊者行拜禮,尊者坐而受禮,有事則跪拜。且太祖訓曰:凡司屬官品級亞於上司官者,稟事則跪。」三品大員目光陰沉的盯著朱平安,緩緩的說道,眸子裡的冷光如一柄開刃了的刀尖,緩緩吞吐著寒意。

  三品大員整個人就像刀刃刺過來一樣,向朱平安試壓。

  三品大員和朱平安之間的交鋒,自然也吸引了庭院中其他的官員,俱是將視線集中了過來。

  「多謝大人相告。」朱平安拱了拱手。

  就在眾人以為朱平安服軟了的時候,卻聽朱平安又反問了一句,「不知大人高就何處?」

  「本官忝為兵部左侍郎。」三品大員瞥了朱平安一眼,自傲的回道。

  哦,怪不得一見面就咬我,原來你就是趙大膺的叔父趙虬啊。

  「原來是兵部的大人」朱平安聞言點了點頭,然後話鋒一轉,「剛剛聽大人話,還以為大人是翰林院的上官呢。」

  「嗯?」

  趙虬看向朱平安。

  其他官員葉微微搖了搖頭,這個新晉狀元郎還真是對官場禮儀了解不夠啊,翰林院的掌院也不過才是正五品而已,人家趙大人可是兵部左侍郎,官服朴子上的孔雀多明顯啊,孔雀朴子是三品官的標誌,怎麼可能是翰林院的上官呢。

  「剛剛大人也說了,凡司屬官品級亞於上司官者,稟事則跪。大人乃兵部上官,下官乃翰林院侍讀,司屬於翰林院,而非兵部,且下官此時也非稟事。是故,無需」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解釋到無需就沒再往下說,大家一聽都知道後面是什麼意思。

  無需下跪嘛。

  太祖的訓示是凡司屬官品級亞於上司官者,稟事則跪;也就是說同一個部門的下級,向上級稟報事情時,要下跪。同一個部門才適用。而且太祖的這個訓示也沒有真正得到貫徹執行,就跟他發的《大誥》一樣,太祖朱元璋活著的時候,每家每戶都有一本,但是等朱元璋去世後,就失去法律效力,成廢紙了。

  趙虬本來想給朱平安一個下馬威,讓朱平安在陳情未開始就奠定頹勢的,想著朱平安年紀不大,心理都比較脆弱,在這種威壓下一般都會崩潰的,沒想到朱平安年紀不大心理素質倒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自己引經據典,沒想到反被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不過沒關係,雖有些意外,但也在掌控之中,本官還有後手,趙虬微微笑了笑,然後目光再一次看向了朱平安,緩緩說道:「想必你是收到刑部公文才過來的,這次刑部陳情由我兵部、刑部、錦衣衛、大理寺、都察院聯合主審。本官是兵部左侍郎,代表兵部而來,正是本次陳情的主審官之一。」

  「相信大人定會秉公主審。」朱平安不卑不吭的說道。

  「當然。」趙虬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本官自然會秉公主審。本官仔細研究了陳情一案,你彈劾趙大膺殺良冒功,趙大膺也訴狀告你誣陷忠良、公報私仇。為表公平公正、嚴肅官紀,陳情期間汝與趙大膺等一律暫革功名官職,待案情查明後,再行賞罰。如此見了本官,該如何行禮,不用本官繼續說了吧。」

  你不是自持功名不下跪嗎,那我就先暫時革去你的功名,不要說不公平,沒聽我說嘛,我連趙大膺的功名也一塊革去,這下你沒意見了吧。

  一個沒有功名的人,見了本官,還不下跪嗎?趙虬目光直視朱平安,不言自威。

  「我大明立法賞罰分明,依《大明律》等律法論罪定罰。從未有過未經審判,而直接定罪處罰的道理。如今,陳情尚未開始,罪責未定,大人就暫革了下官的功名,是何道理,所依何律?」

  朱平安掃了趙虬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功名是你說革就能革嗎?!要有程序的。為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連臉面都不要了!

  「自有前例。」趙虬微微眯了眯眼睛。

  自有前例也就是以前有過例子,至於以前是幾年前還是幾百年前,hoare。

  趙虬不怕吃相難看,一來是給大膺出出氣,二來這是給嚴閣老表忠心的時候,吃相難不難看不要緊,只要風吹到嚴閣老耳朵里就值了。

  好吧,這是耍無賴了,不過耍無賴誰不會啊。

  朱平安見狀,將斜挎在腰間的布包舉起,目光灼灼的看著趙虬朗聲問道:「我包內有聖上所賜紙條,還有孔聖所著聖賢書,聖上、孔聖人在上,敢問大人,可要一併下跪行禮?」

  「你」趙虬看著朱平安,又氣又惱,最後拂袖而去,行禮之事不了了之。

  庭院內的眾位官員,不免又多看了朱平安幾眼。